空氣中夾着酸澀的氣息,我身體的血液,在不停沸騰翻滾。
我如今,被樑子彥箍在懷裡,如同弱不禁風的小貓,絲毫沒有抵抗之力。
我那碩大的腹部,早已不再膨脹,可撕裂的疼痛,一絲沒有減退。
我知道,孩子即將出世。
即便,距離九星連珠,還有不長的時間。
等了這麼久,忍了這麼久,疼了這麼久。我所有神思,只在這孩子身上。甚至不惜放下了豪賭,跟在了樑子彥身邊。
所有與我有關的人,在我離開鳳凰山時,與我劃上了句點。
我知道,他們一生都不會原諒和寬恕我的決定。
哪怕,那是我的無奈之舉。哪怕,我的初衷,是希望他們不會命喪黃泉。哪怕,這是唯一能夠讓孩子出生的法子。
一些人,秉持了信念,就無法更改。
我知道,當孩子出生之後。我會死去,因爲孩子出生那一刻,我會流乾最後一滴血。
可是,我不後悔。
我從來是孑然一身,既然如此降生在世間,又以同樣的方式結束生命,未嘗就不是一種圓滿。
或許,我唯一的遺憾,是無法親眼見到我的孩子。
我們相處的這幾十日裡,孩子給了我無限的安慰和希望,他讓我覺得活着是可以期望的。
樑子彥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再度在頭頂響起,竟帶着一絲悲絕和遺憾。
“你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相信罷了。影兒,我越發懷念與你大學同窗的時候。那時的樑子彥,或許是最幸福的。”
他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淺笑來,沒有仇恨,只有幸福和懷念。
“那時候的樑子彥,一心只想與你成爲朋友。他思慕你,追逐你,討好你。只要你在,他心頭便是最好的滿足。他對你的愛意,是最純粹的追求。”
樑子彥彷彿在懷念,竟露出一絲柔情來。
“簡單和純粹,總是最直白的幸福。影兒,你可知道,我活了千萬年,只有在成爲你的同窗時,才感受到最大的滿足。你的笑容,是我見過沒明媚的光亮。我已經遇見了你
,原本能夠和你有美好的開始。”
我靜靜聽着他的話,血液依舊在流淌。我依然在痛,可聽着他的回憶,竟難得有一絲安寧。
真是奇怪,我們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卻在他懷中,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和平靜。
或許,我已經知道我的結局,所以能夠在此刻得到一絲慰藉。
又或許,樑子彥至始至終,都沒有利用或是欺騙過我。
“丫頭,你又在走神了,還是和從前一樣讓人摸不着頭腦。”樑子彥輕輕一笑,吻了吻我的額頭,深情款款。
我心頭卻厭惡得緊。
他,不是大學的同學樑子彥。他是血淋淋的劊子手,他已經害死了無數人。
“樑子彥,我和你還沒有熟到這種程度。我不知道你會把我帶到哪兒去。跟你走,是我最沒有選擇的選擇。但是,請你尊重我。”
樑子彥明顯一窒,他抱着我的時候,明顯狠狠一緊。
我不曾想到,我的話,也會讓他有一絲情緒波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只想,在我臨近死去的時候,他還能給我最後一絲尊重和憐憫。
“如果,你心頭還有對我的任何一絲憐憫,我請求你,不要再逼我。”
我吐出這句話,已經再說不出一個字。
樑子彥心頭涌動的怒意,一點點傳遞到我身上。他緊緊抿着嘴脣,悲嘆道,“果然啊,你還是和前世一樣絕情。”
我半眯着雙眼,感受着身體裡流動的血液在漸漸枯竭。
孩子,會讓我最光後一滴血。
我越發地虛弱,最後只得閉上了眼睛,等待着孩子降臨。
“鬼君,你回來了。”
一聲女音,帶着無比熟悉的感覺。
我似乎被放置在一張牀上,柔軟舒適。
“快爲她接生,一定要讓孩子生出來。”樑子彥威嚴霸氣,一刻不停守在牀邊,牽着我的手。他慢慢爲我傳輸真氣,試圖挽回我彌留的腳步。
“鬼君,她一直在滴血,血都快流乾了。估計也沒有力氣再生出孩子了。”
那女音有些孱弱,面露爲難。
“你們不是血族的後人嗎?那就趕快爲她輸血呀,一定要讓她把孩子生下來。”樑子彥冷冷命令着,對一室戰戰兢兢的人怒吼,“如果孩子有事,你們都活不了。本君一定會讓你們在阿鼻地獄飽受折磨,讓你們生生世世成爲鬼差的禁臠,永世不得超生。”
重罰之下,必有勇夫。
只見一人站起身來,割破了血管,顫顫道,“陵魚願意一試。”
樑子彥森冷的臉色稍微緩和,對她道,“你們並非同族,血液能夠相溶?”
陵魚站起身,碩大的魚尾在地上搖曳,她美麗的臉頰上帶着淡淡光暈,溫柔道,“千萬年前,血族受到狙殺,一部分留在了陸地,死傷慘重。但還有一部分族人,因爲到海底作戰,反而避過那場災禍。後來,血族適應了海底生活,才衍生我們這樣的物種。但尋根究底,我和她也算同族。”
樑子彥眸子微亮,“那本君姑且容你一試,記住,本君能夠讓你們殘餘的族人留在此處,也隨時可以讓你們魂飛湮滅。”
他冷冷威脅,見陵魚不徐不慢來到牀邊,認真道,“要是孩子有閃失,我一定剝了你的皮。不,直接把你煉成油,燃燈不滅。”
陵魚額頭滲着冷汗,卻依然點了點頭。
不多時,陵魚將手腕的割開了一道口子,腥甜的血液慢慢彌散。她把血放在我脣邊,神色焦急。
我只覺嘴脣上有一絲腥甜,濃膩的味道,帶着蠱惑一般。
隨後,一陣輕靈的歌聲在耳邊飄蕩,彷彿幻設的童話,讓我沉迷不已。
我不知那是什麼曲調,卻哀婉悱惻,彷彿唱進了內心。
陵魚的聲音,幾乎是人間最美好的絕唱。我所有情緒,在那聲線面前暴露無遺。
我默默吸吮脣邊的鮮血,發出一絲呢喃。
可,不多時,我依舊淚流滿面。
我的眼淚,在這一瞬間,如同被詛咒了一般,根本停不下來。
“她爲何哭了?”樑子彥聲音微涼,對陵魚質問。
陵魚搖着頭,“或許,是心裡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