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緣,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傷口。
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下輩子不要再做人,或者,沒有下輩子更好。
因爲我揹負了太多人的故事,也揹負了太多人無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記憶,有時候很殘忍,會一遍遍提醒你傷痛的存在。
失憶,或許會一直期待追溯真相。但相比知道了現實,失憶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我腹中懷着一隻鬼的孩子,他說,他千萬年前就已經存在。只是一直在等待我。
他長着天仙一樣迷人的面容,與生俱來帶着高強法力,更重要的是,他對我孝順至極,不願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明明是我的孩子,卻像保護幼雛般保護我。
“孃親,你不要難過了。佑兒會心疼呢。”
我一怔,再次爲佑安感到惋惜。投胎到任何人腹中,應該都會比我好。他卻在心疼我,這個不過幾十日的孩子,竟然在心疼我。
這便是母子的情緣麼?血濃於水的紐帶情結,前世今生的千絲萬縷。無論任何時空,都無法僭越和剝離。
“佑兒,謝謝你。”
我感動極了,撫摸着腹部,露出一絲慈愛。
佑安咯咯地笑,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明媚起來。
可不一會兒,他又委屈道,“可惜,從前發生了太多事,孩兒未能順利出世。所以,孩兒一直在六道輪迴的空間附着,您和爹爹洞房那日,孩兒才得償所願。還好,這一切實現了。”
佑安非常認真,連眼睛都發亮了。
我卻越來越大惑不解。
因沒有前世記憶,我對一切都是陌生的。
我以爲回到現代,就會有真相。誰知道,只是進入又一個不解的循環中。
人生最恐怖的事情,不是你無法死去。而是你死去以後,發現你依舊還活着。
還有什麼事,能比無限輪迴並面對死亡更恐怖呢?
但既然佑安如此期待,我也不再說什麼。
或許就如歸來所說,這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吧。宿命,是不能隨意改變的。
該發生的,始終會發生!
“孃親,孩兒已經迫不及待想看
看孃親了。孃親的懷抱,一定很暖。佑兒一定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粉雕玉琢的孩子在腹中歡騰,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得子如此,夫復何求?
娘也希望能早點見到你,我的孩子。
鳳凰山中央,萬物生長。
我默默呼吸山間空氣,託着腹部緩緩前行。
近日經歷太多,我需要好好呼吸一下。
如果慕長安也在,或許我們會是完美的一家人。
對過去,我無法追憶。只期待,明日,我能順利前行。
毫不誇張地說,佑安是我現在活着的唯一重心,也是我對人生唯一的希望。
但願老天真的會可憐我孤苦無依,讓佑安能平安降臨。
“聶影,我扶着你。”
歸來慢慢來到身後,手扶着我的胳膊肘,給我一絲力量。
“沒關係,我可以。”我拂掉他的手,無比堅持。
我在乎佑安的感受,我已經讓他失去了父親,不能再讓他有負擔。
“聶影,你變了。”歸來並不氣惱,反而發出一絲讚賞。
“變成黃臉婆,越發醜陋了吧。都說懷孕的女人會變醜,不過無所謂了,因爲我從來就不是美人。”
或許是經歷了太多生死,面對不苟言笑的歸來,我竟開起了玩笑。
這段時間,歸來也挺累的。
“我反而覺得現在的你,是我見過最美的時候。聶影,你越發勇敢,讓我也有了巨大勇氣。我一直以爲,懷了孩子後,你會怯懦。沒想到,你如今爲了孩子什麼也敢闖敢拼。”
歸來看着我,的確在讚賞。
“能討得歸來法師一聲贊,真是不容易啊。”我低頭淺笑,然後大步向前。
“聶影,萬物生長都有道法。緣聚緣散,無須強求。”
歸來溫潤的聲音慢慢撫平我心頭的褶皺,他的話越來越有玄機,我根本猜不透話中的意義。
收回法力之後,歸來似換了個人,越發飄逸如仙,也更加深不可測。
但,這才更符合他的模樣。
或許,歸來原本就該是這副清冷模樣。
他再次扶着我的
胳膊肘,並慢慢爲了輸送能量。我的腳步輕快許多,連眼神也比從前更清亮些。
“歸來,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我在拒絕,態度堅定。
歸來不欠我什麼,對我這般好,我是還不清的。
但,歸來的手堅定有力,讓我無法推開。
他扶着我的胳膊肘,帶着我慢慢前行。
“不要逞強,前面路途遙遠,你一個人吃不消。你還得保存體力,生產時風雨莫測,一定要好好休養了。”
他聲音清淡,卻讓我不由信服。不知爲何,面對現在的歸來,我已經把他當作唯一的倚靠一般。我的思維似乎在堅定一個信念,我的孩子,一定需要歸來的幫扶。
這是我心頭真實的想法,還是歸來在我的意識裡灌輸的念力,我已經沒功夫去猜測了。只要能對我的孩子有好處,我是樂意接受的。
“聶影,我教你《大悲咒》,你好好記熟。生產那時,你要時刻默唸,能保護你。我給你的護心鏡,你也必須時刻放在身上,絕對不能丟了。你可記得?”
我用力點頭,關乎到佑安降生的,我都不會馬虎。
“我現在教你《大悲咒》,我念一句,你記一句。”歸來聲音沉穩,大悲咒從檀口中吐出,一字一句彷彿刻上我的腦子。
我虔誠無比,期待老天慈悲,心懷衆生,也能容下我的孩子。
人生幾何,但願佑安在鳳凰山一切順利,了卻佑兒千年的心願,延續我們的母子情緣。
清風徐來,鳳凰山頂。
茅屋草棚,荒草陸離。
四面的風吹進茅廬,塵埃和粉末在空氣裡飛舞。我定睛一看,這簡單的茅廬,此刻幾乎無法落腳了。
歸來離開這茅廬,也有好多時日了。
“閉上眼睛。”歸來伸出手,遮住我的眼簾。
掌心淺香傳來,我再次安靜下來。
等我再睜開眼睛,這破敗茅廬竟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清雅的木質居室,低調奢華。
“萬物衆相,都是一副皮囊。”
歸來的眼神有些空洞,拿回法力後,他越發仙風道骨。對人情世故,也精通許多。
但,這樣真的好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