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中。
從那天開始,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這年的冬天很冷,泛着細碎涼意的空氣彷彿隨時都會裂開一般脆生生的,一場大雪醞釀其中。
遊夜是喜歡冬天的,因爲他覺得冬天是乾淨的,所有不堪寒冷的都會被凍成浮塵碎屑,化爲渣滓離開這個世間,剩下的便是值得他喜歡的東西。
而這年冬天,他突然只是覺得寒意深重,彷彿是一瞬間才發現,冬天是怎樣的空曠而寥落。
而這些都是不重要的。
“Vicky,專心。”遊夜略微蹙了蹙眉,輕聲提醒又在化妝的時候對着自己發呆的女造型師,頗感習慣,只是覺得可笑,明明是如此著名的造型師,怎麼說也身經百戰閱人無數,居然還像小女生一樣對着他發花癡,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裝出來逗他這座整天擺着臭臉的冰山開心的。
可事實是Vicky的確在對着他大腦空白,她一直認爲男人俊美如斯連化妝都有畫蛇添足之嫌,每一個細節都似乎是精心刻畫的,並且保養得甚好,尤其是這雙細長柔美的丹鳳眼,配上若黑曜石般流光閃耀的眸子簡直勾魂奪魄,僅憑賣相就能大紅大紫,偏偏他又才華橫溢,簡直堪稱完美。
Vicky瘦瘦矮矮的,明明是將近三十的女人,卻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十六歲的小蘿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調皮地眨了眨化爲兩個粉色心形,甜甜地笑着嗲嗲地說:“人家是想專心嘛,可是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就走神了啦~~”
嘔……
遊夜黑着臉把眼神移向一側,不偏不倚落在一旁的手機上,日曆的屏幕背景上現實十一月二十四號。
“今天是羅歆的二十歲生日”遊夜本能地反應出這麼一句話,繼而有些煩躁地移開目光,每次想到羅歆都會讓他從頭到腳不舒服,似乎這兩個字本就跟他相剋,在他眼裡,羅歆就是一個披着優雅高貴外皮的女流氓,女人渣,怎麼洗都洗不白,小時候是,長大了更是。
十年,與她糾纏不清,很多事情都深入骨髓般變成頑固的習慣,即便分開了一年多依舊不曾有絲毫的淡卻,雖然……他已經努力避開跟她有關的事物。
遊夜生性涼薄,從來沒太多的感情,他這輩子最愛的人只有一個,最討厭的人也只有一個,他最愛的人是媽媽,而顯然,他最討厭的便是羅歆。
緩緩地踱着步子從休息室走出來,遊夜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似乎有些緊的領口,斜斜地靠在門旁,終究還是拿出手機,修長的手指快速地發短信。
“生日快樂。”
按下發送鍵之後遊夜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他不禁撫額,這是什麼毛病?慣性得太厲害了麼。
一年多沒有聯繫,本不像她的風格,她很賴皮一點道理都不講,總是想盡辦法纏着他,突然就這麼銷聲匿跡了還真是讓人無法習慣……
可遊夜想想也找到了理由,畢竟他之前太不留情面了,她一向傲慢得很,肯定拉不下臉來……
可……
“她走的遠遠的最好永遠不要想起他這個人”不是他十年以來一直最期待的事情麼,怎麼又發這樣的短信去招惹她?
遊夜有些後悔地蹙眉,隨即又很輕易地爲自己找到了理由,畢竟認識十年之久了,兩人的關係雖然用不上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種美好的詞彙,但也是算得上……算得上什麼?遊夜不知道,想到這裡又是一陣煩躁,等了好久,她沒有回短信,也沒有回電話,一種無法形容的失落感襲來,遊夜眸色一點點黯淡,冷冷“哼”了一聲,索性關機。
“Adrian,開始了。”工作人員遠遠地喊他。
遊夜倏地回過神來,差點都把正事忘了,今天要拍他新專輯主打歌的MV。
快速平靜了一下糟糕的情緒,遊夜擡步走過去。
剛走了幾步便猛然頓住了腳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等在那裡的女人,如果他沒認錯,那是……莫汐?
他只聽說原定MV的女主角因爲檔期排不開而臨時換了人,也沒在意換成了誰,卻沒想到竟是換成了莫汐,可……她現在怎麼會在日本,羅歆那種敗家大小姐的生日總是過得奢侈異常,派對極其熱鬧,她作爲羅歆最好的朋友,怎麼有缺席的道理?
除非……
硬生生地壓下滿腹的疑惑,遊夜面無表情地走過去,他不認爲這會是巧合,恐怕又是羅大小姐玩的什麼把戲,她一向愛玩,他知道。
想到這裡原本燥亂的心情竟就漸漸平息下來,突然又很後悔發了那條短信,他就知道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說不定她此刻正在看着短信偷笑,他都能想象出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一場不過三分多鐘的MV,遊夜NG的次數不下十次,最後莫汐笑出來略帶諷刺地說道:“美人兒,拜託你認真點好不好,這麼心不在焉也太不給我面子了。”
好歹莫汐也是走國際路線的一線演員,演技不說出神入化也是爐火純青不是一般的花瓶能夠比擬的,這種“跟她演對手戲卻心神不定沒有絲毫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情況真的是絕無僅有。
遊夜聽到這個稱呼瞬間一愣,心裡某個地方被軟軟地觸動了一下,帶着某些不悅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地蔓延開來。
這個“美人兒”的稱呼是羅歆的專屬叫法,她一貫的慵懶的細長拖延的語調,格外惑人,但他一向最討厭她這麼稱呼自己,因爲她叫“美人兒”的語氣簡直就是地地道道的嫖客。
幾乎就想脫口而出問關於羅歆的事情,但他忍了忍還是壓了下來,反正莫汐既然來了,總會自己說的,他何必急。
可越是這樣心裡越是有疑惑更加安不下心,總想着“不會羅歆也在日本吧”“萬一之後碰見了她要怎麼表態”,於是繼續NG,這直接導致了導演最終無可奈何地以“Adrian今天狀態不佳”的理由終止了拍攝,遊夜鬆了口氣。
“好久不見。”遊夜微微闔了一下極其妖魅的細長眸子,不動聲色地斂起所有控制不住的情緒,給人淡然爾雅的假象。
莫汐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愣了愣,若是說兩年前的遊夜還是雅緻漂亮的少年,那麼現在的他已經褪去了所有隱忍青澀的成分,妖冶得讓人不得不怦然心動。
只是這樣一個男人,美,但不可輕易觸碰,否則萬劫不復。
是啊,萬劫不復。
想到羅歆,莫汐的嘴角泛開一絲苦澀,然而只是一瞬,她一向掩飾情緒掩飾得,輕輕笑了下:“是啊,我聽說,你翅膀硬了,攀上了夏家?”
遊夜眉峰輕輕蹙了一下,有些不悅,按照他的性子本該轉身就走,卻現在卻不知爲什麼挪不開腳步,而是跟莫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而這種無聊的閒談一直到兩人快要分開仍舊在持續,莫汐沒有提起任何關於羅歆的事情,遊夜不禁有些不耐,本來還不是那麼明顯的窒悶在看到莫汐的時候愈演愈烈,不是想念,想念不可能這般強烈,是別的什麼,遊夜不清楚,只是愈發不安。
莫汐換了衣服出來便看到了等在門外的遊夜,陰影中頎長的身線被單薄的修身襯衫勾勒得分外魅惑性感,妖嬈尤物,真的是無愧妖孽兩個字……有些意外他又主動來找自己,頗爲疑惑地問:“找我有事?”
遊夜聽她這麼問也是有些意外,心想難不成還真的跟羅歆沒有關係?思及此,遊夜不禁有些生氣,於是淡淡地回:“沒有。”
莫汐有些不明所以地挑眉,隨即又斂了斂眸子,忍不住低聲問了句:“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遊夜聽到這個問題不禁心頭一喜,他當然知道,但他沒有回答,只是等她說下去。
莫汐似乎並沒有很想知道答案,或者說她似乎早就猜到了結果,於是無所謂地笑了笑說:“算了,你忙吧。”
以爲她會說羅歆的事情,遊夜原本提着的心聽到那句“算了”瞬間堵得要命,什麼都沒說便轉身離開。
本來就沒有關係了,她愛怎麼樣怎麼樣吧,這樣更好,他終於解脫了,綿延了整整十年的痛恨,終於消失了。
十二點已經過去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摸出手機,略帶忐忑地開機,安安靜靜依舊沒有她的短信。捏着手機的手指不禁有些無力,遊夜抿緊薄脣,愣在那裡失神。
是真的結束了吧。
再有趣的遊戲玩十年,都會膩,她一向喜新厭舊,他比誰都清楚,何況她已經達到了目的,他也付出巨大的代價,右手,以及戀人……夏家大小姐現在已經嫁給了別人,而他沒有任何辦法。
有些遊戲,他註定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她。
“遊夜,我二十歲生日的時候,你要跟我求婚,必須。”頤指氣使的姿態彷彿歷歷在目。
那麼就在昨天,她的二十歲生日,又是跟誰在一起。
遊夜自嘲地笑了笑,她身邊的男人那樣多,他怎麼可能猜到是哪個。
但這已經,無所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