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
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兩人均是一驚,轉頭便看到了遊夜驚愕暴怒的臉。
遊夜本來是去接夏流年的,但等了好久都不見她出來,而後又看到沈浩希匆忙地開車出門,心中疑惑便跟了上去,沒想到無意中就聽到了這些讓人氣憤的事情。
他只覺得全部血液都像岩漿一般咆哮翻騰,跑過去抓住凌璦達的手腕便把她甩在地上:“你不是故意的?誰信!你是覺得自己耍了那麼多手段最後被一個孩子破壞了所以不甘心是不是!”
凌璦達猝不及防間只覺得抵在地上的手肘鑽心地疼,而手掌已經在地毯邊緣擦出了血,一陣天旋地轉地暈眩,她擡頭看着遊夜憤懣的臉,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好,是的,如果是她,她也不
信……
“我現在做的什麼都不是故意的!”遊夜把她從地拉着領子上提起來,惡狠狠地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凌璦達被他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反倒平靜了下來,解釋,否認,有什麼用?
“夠了!”沈浩希扼住遊夜的手腕,看了一眼長髮凌亂地貼在額頭上的凌璦達,嗓音沙啞不穩,“你冷靜點!你這樣有什麼用?”
遊夜甩開他的鉗制,轉頭看向他,眯起若鷹隼般冷厲的眸子嗤笑:“心疼了?你們這對姦夫****別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僞善面孔,我看着真是想吐!如果不是你們,流年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遊夜垂眸看了一眼牀上的流年,稍微壓低了聲音,瞳中的火焰卻更加熾烈:“沈浩希,你是不是男人,嗯?你自己的孩子被這個賤女人弄死了,你還袒護她?哈,流年跟了你真是不知道作了什麼孽!”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怎麼都不會喪盡天良到那個地步啊!”凌璦達終是忍不住,尖聲叫出來。
“哈,你別做了昧着良心的事兒還往自己臉上貼好人標籤,敢做不敢當,你可笑不可笑?”遊夜覺得自己已經快被氣瘋了。
他看着流年開開心心地出門,漂亮的眸子裡閃着壓抑不住的期待,而現在呢?現在的她卻丟了半條命,他覺得自己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你們夠了麼!”沈浩希聽到孩子火氣也驟然撩的老高,杵了杵眉心抑着嗓音狠狠地說,“遊夜,你以爲造成現在這種局面,你就是一個局外人麼?你跟流年暗地裡見過多少次面?嗯?現在都這樣了,你們兩個能不能消停會兒了,這裡是病房。”
遊夜瞬間梗住,無話可說,只能狠狠地咬着牙。
他恨,若是流年是跟他在一起,他怎麼會讓她受這種委屈?!
一旁的凌璦達垂下眼瞼,從地上緩緩地站了起來,稍微理了理頭髮,嗓音沙啞地對遊夜說:“我們出去,再……好好談談。”
遊夜沒有看她,一個側身便走了出去。
看不下去了,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的流年像是被風一吹就能飄走一般躺在那兒,他當時怎麼會答應讓她去找這個男人!
所有的一切都錯了,從他們分開那時就錯了,一步錯,步步錯。
病房終於安靜了下來,靜的能聽到夏流年微弱且輕淺的呼吸。
沈浩希轉過頭看流年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擡手想要觸碰,卻又僵在半空,緩緩地收回手臂,握住她垂在牀邊的右手,纖細的手指像是隻剩下骨頭一般,白皙的手背能清楚地看到青色的血脈,沈浩希心疼地吻着她的手指,疲憊到極點。
他記得她否認過,解釋過,他怎麼就沒有相信呢?
沈浩希想着便慢慢俯身在病牀沿上,頭漸漸埋進臂彎裡,從遠處可以看到他寬闊結實的肩膀微微顫抖。
沒有人在了,只有他們兩個,溫熱的液體再也抑制不住地蔓延。
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就再也見不到他的流年了……
漂亮的,溫柔的,可愛的,優雅的,乾乾淨淨的,他的流年,他的寶貝……
會怯怯地問他,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會軟軟柔柔地說,我懷了你的孩子啊。
流年,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家,我給你做很多好吃的,把你養的白白胖胖,好不好……
夏流年整整睡了三天三夜,醒來的時候依舊是靜謐的深夜。
月色透過窗子盈盈碎碎地灑了一地,一時讓她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寥落寧靜仿若小時候她的房間,每一個寂靜無人的夜晚,清冷的月色,無邊的孤寂。
“流年?”
輕柔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劃破平靜,讓夏流年驟然回神。
沈浩希本就一直不敢睡太沉,她稍微一動他便驚醒過來,有些欣喜地看着她:“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
夏流年略微蹙眉,轉過頭去不看他。
沈浩希有些艱難地起身,就這樣照顧了她三天沒有休息,全身都有些痠麻。
略微活動了一下,沈浩希俯身想要湊近她一些,問出一連串的問題:“要喝水嗎?會不會覺得餓?”
夏流年沒有說話,重新把眼睛閉上,漂亮的睫毛若秋天飄零落下的最美的落葉。
沈浩希有些僵硬地站在那裡,無措。
良久,他摻拌着晦澀和心疼沉聲道:“流年,現在還會不會疼?”
她怕疼,他知道。
他無法想象她那時是如何劃下那麼多道傷口的,真的無法想象。
夏流年聽到這話,清秀的眉毛略微緊了一下,依舊緘默。
沈浩希有些急了:“流年……是我不對,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好,不要這樣,不要不跟我說話。”修長的手指輕易便捧住她的巴掌小臉,緩緩地轉過來對着他,啞着嗓子輕輕地說着,“對不起,流年,對不起……”
夏流年迫不得已地睜開眼睛,看着他俊美清越的輪廓,漆黑惑人的眸子,染上極致的柔情,依舊輕易便讓人心動,只是她已經可以平平靜了。
心,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過了一次,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夏流年了。
夏流年最終開口,聲音乾澀沙啞得不像樣子:“孩子已經沒了,你放了我吧。”
“流年,你不用擔心,你這次流產沒留下什麼問題,不影響再孕的。”沈浩希沉着嗓子對她說,刻意忽略她後半句話,以及話中若塵埃般的冰冷闌珊。
“你不用內疚,也不擔心,是我自己笨,連個孩子都保不住,所以難過,才一時想不開,以後不會了。”夏流年無力地說着,每一個音節都很輕,輕的像是翅膀上細微的絨毛,“我不會再去打擾你了,你們在一起,好好的。”
沈浩希只覺呼吸狠狠地一窒,忙不迭地說:“流年,我愛的是你,我很愛你真的,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我們不說這個好不好?你肯定餓了是不是,我叫人給你做點清淡的粥送來?還是你想吃我做的,我現在去給你做?”
夏流年突然覺得鼻腔一澀,卻也只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夏流年不知道是餓過頭了還是粥的味道太過鮮美,她本是沒什麼胃口的,嚐了一口卻再也停不住。
沈浩希看着她貪吃的可愛樣子,突然覺得親切,似乎真的是好久沒見到了,斂起眸中的笑意,舀粥的手腕頓住把碗放在一邊柔聲道:“胃空了那麼久,突然吃太多會不消化。”
夏流年也沒說什麼,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那裡,垂着眸子看左手的手腕。
沈浩希看她死寂的模樣擰了擰眉心,握住她的手儘量誠懇地說:“流年,你聽我說,這些事情其實全部都是誤會,都怪我。只是一遇到關於你的事情我就冷靜不下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我從頭到尾就只愛你一個,愛到神志不清了,所以才老做錯事,你想怎麼懲罰我都成,就是不許生我的氣,好不好?”
夏流年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沈浩希握緊了她的手:“你現在身體不舒服,要多休息,然後我們回家,嗯?”
夏流年這才擡眼看了看他,無力地扯了扯嘴角:“你也累了吧,回去休息就行,我沒事。”
沈浩希是真的太累了,依舊猶豫地看着她,不捨得走。
“我真的沒事。”夏流年看着他亮若星辰的眸子里布滿血絲,心中五味具雜,“回去吧。”
“嗯,我明天早晨再來。”沈浩希終究點了點頭,在她額頭吻了吻,起身離開。
看着他頎長挺拔的背影,夏流年忽然又叫他:“浩希。”
沈浩希一愣,印象中她很少叫他的名字,他聽到的更多的名字是“遊夜”。
“那盆鈴蘭,你幫我養着吧。”夏流年露出淡淡的笑意,在病房暗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明朗。
“好。”沈浩希溫和地點頭。
沈浩希非常疲憊,卻沒有絲毫睡意,躺在牀上他就後悔了,他寧願在醫院陪她,陪他的流年。
他本來都已經放棄了,覺得這輩子就與她再也無緣了,而突然情況就這樣翻天覆地地變了,流年最愛的是他,一直愛的是他,他每想到這點就覺得興奮,興奮得什麼疲憊什麼睡意全都無影無蹤。
就這樣輾轉反側了一晚,最後終於睡了過去,再醒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
尹清照吩咐做了一些流年愛吃的飯菜,沈浩希接過來便迫不及待地開車去醫院。
他覺得曾經兩個人之間的隔閡突然就這麼消失了,他們現在已經離婚了,他卻從來沒有如此真實地感覺到,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愛人,是他生命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從來沒有如此肯定過,一切阻撓坎坷已經過去,繼續下去將是平坦的道路。
以後的日子,他絕不負她。
醫院。
沈浩希就這般興沖沖地推開門,卻發現牀位是空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彷彿從來沒有人來過。
心臟猛地一墜,沈浩希掏出電話來打給遊夜,忙音響了好久才被接起來,下一秒他便什麼都不顧地劈頭就問:“流年呢?”
“你女人你問我?”遊夜拖着嗓音說,有很多幸災樂禍的成分在裡面。
“她去哪兒了?!”沈浩希從他的語氣聽出他知道去向,有些燥鬱地問。
遊夜清了清嗓子說:“今早她被夏叔叔接走了,至於到底去哪兒了,我也不清楚。”
沈浩希“啪”地扣了電話,看着冷清空曠的病房,攥緊了手指。
好,又想躲着是吧?!
沒事兒,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找出來,事情已經弄成這樣,她這輩子都別想再離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