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深重,深秋的晚上格外地寒,尤其是這樣的偏遠地域,更是顯得荒蕪一片讓人徒生悲慼之意。
而此刻亦不過只是深秋而已,冬日不遠,冰雪將至。
小心翼翼地把鈴蘭擺回了原來的位置,還不放心地把所有窗戶都鎖了,夏流年才安心地倒在牀上,把頭埋進柔軟卻毫無溫度的枕頭裡鬆了口氣。
心裡好悶,好想他……他現在會在哪呢?
他走的那麼幹脆,讓她越發地心裡沒底。
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分開了,人沒有回來,也沒有電話……
翻過來複過去許久,夏流年再也忍不住拿起電話撥他的號碼,想聽聽他的聲音,不然睡不着,哪怕是諷刺她也好,說風涼話也好,什麼都好啊……而且,說不定他已經不生氣了呢。
想到這裡,夏流年抿脣勾了勾嘴角,惴惴不安地按下號碼。話筒裡傳來單調的“嘟”聲,一聲,兩聲……懸着的心漸漸平復,緊張漸漸變成失落,他不接電話。不甘心地反覆打,便聽筒裡反覆傳來“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不方便接聽”,機械而不知停止的聲音讓人心煩,胸口堵得難受,夏流年撇了撇嘴繼續按重撥鍵,然後動作徹底僵住竟然就,關機了。
鼻子酸酸的,夏流年放下電話,深吸了口氣對自己說,他還在生氣嘛,不接就不接唄……
等後天見到他,好好道歉,把事情說清楚,然後他就會捏捏她的鼻子,溫柔地說,傻妞,淨胡思亂想的,以後不許這樣了。他或許還會歉疚地說,我那天生氣,說過的話都是違心的,我那麼愛你,怎麼會不要你了。他還會……還會抱着她,說,我的流年最漂亮了,怎麼看都好看……他還會……親親她……
這樣想着想着,夏流年就帶着淺淺的笑意睡着了,漂亮濃密的睫毛像靈動的蝶翼一般軟軟垂下,飽滿粉潤的脣輕輕翹起,沒有人忍心擾了這樣美而愜意的夢……
你愛我,你比全世界的人,都愛我……
“Mark你知道麼,你當初結婚的時候,我差點沒氣死。”凌璦達把酒杯“啪”地撂在桌上,臉頰因爲醉意而暈紅,歪在那裡“呵呵”地笑着,“我納悶死了你知道麼,人家那麼個大美人兒怎麼瞅上你的,啊?你又壞,又不專情,還那麼狠心。”
沈浩希也喝了不少,倒在沙發上把玩着透明的酒杯,杯子邊緣在房間的暗黃燈光下閃着流溢的光,他聽了這話也沒細琢磨,眼神飄忽,過了一會兒才湊到凌璦達耳邊狠狠地說:“那就是個……妖精……我是着了魔道了……我想回家,我現在特想回去你知道不……”
沈浩希低咒一聲把手機丟過去“哐”一聲摔在一邊,外殼散落開,電池飛了出去,“她一會兒都不饒了我,我這兒難受,難受死了,從來沒這麼難受過……”沈浩希指了指左心口的位置,“我現在特怕聽到關於她的任何事兒,我怕我那麼信她,最後卻發現全他媽是假的!”
“她到底怎麼了啊把你氣成這樣兒,難不成在外邊有男人?”凌璦達耷拉下來嘴角,帶着些不屑問道。
沈浩希冷笑一聲喝乾了杯中的酒,語氣陰狠:“她如果敢有別的男人,我讓他們倆一塊兒下地獄去。”
“你捨得?”凌璦達譏誚着拿過他的空酒杯。
沈浩希沒有回答,只是眸子暗沉了幾分,頓了頓又說:“我都打算什麼都不計較,她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愛做什麼我也不勉強,她又給我整這麼一出,合着她真會演戲啊,說句話有模有樣兒的特實誠,我壓根兒就沒想明白她有什麼必要這樣,不想當我女人直說啊,何必給我玩陰的!”
他沒細說,凌璦達也聽出了點兒門道,揉了揉太陽穴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兩家的婚姻可不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兒,她從小在這個環境里長大,肯定明白跟你翻臉了對她爸爸不利。”
沈浩希嗤笑半聲:“她纔沒那心眼兒,哪個女孩兒跟你一樣成天利益爭端的,何況是她。”
“那可不一定,這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如果真的瞭解她,今天還至於氣成這樣兒麼。”凌璦達鎏黑的眼珠一轉,“把你迷得死心塌地了,她做什麼事兒都方便是不?我看你這麼生氣,該不會是她不願生孩子吧?”
沈浩希驀地一愣,繼而面色沉靜地打量着凌璦達,許久才緩緩移開目光,語氣沉下來:“你想說什麼?”
凌璦達不自在地斂了斂神色,心想是不是太心急惹他懷疑了?這事兒她其實也是半猜的,她派在夏流年身邊的人並沒有聽到什麼確切的內容,有些擔憂地瞄了眼沈浩希的表情,繼而快速調整了一下情緒,篤定地勾出一個玩味的笑:“她如果是一般女孩子家怕身材走樣兒不想懷孕也很正常,但如果她只是不想這時候懷孕,那可就有意思了……”她神色不明地故意把尾音拖了老長,帶着幾分迷離的醉意,甚是曖昧。
沈浩希緊緊抿起薄脣,並沒有接她的話。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她根本就是怕這時候生下來,自己也不知道是誰的種!”凌璦達字句清晰地說着,下巴以微不可見的弧度揚起,完全是勝利者的姿態。
“夠了!”沈浩希抽緊下頜,眸間已經繚繞開濃烈怒意,“不要再說了。”
凌璦達見狀便真的乖乖趴在桌上不支聲,撇着嘴倒幹了酒瓶裡的酒,年份古老的白蘭地,醇香四溢,輕易就醉了人的心,滋味真是美妙極了:“Ada醉了,胡說的,口不擇言,童言……無忌,呵呵,呵呵……”
她是真的醉了的,沈浩希卻驟然酒醒。
怎麼會……
如果謊言的背後隱藏的是背叛,他寧願永遠都不知道真相。
月色,清冷。
尹清敲了敲夏流年的門提醒:“少夫人,司機已經等在下面了。”
夏流年開門後尹清便愣住,驚豔了許久纔回過神。
平時在家,夏流年都是穿着寬鬆的睡衣,披散着長髮的,而此刻的夏流年把頭髮盤的非常整齊,露出漂亮的臉部線條,身着一件純白色晚裝小禮服,花樣並不繁複,但她本來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能顯出身材的玲瓏有致,簡單的平面蕾絲襯着她白皙的皮膚,配一個淡黃色流蘇披肩,讓她看上去宛若肆意綻放的百合,高貴純潔,雅緻脫俗。
“怎麼樣怎麼樣?會不會不好看?”夏流年盯着尹清呆滯的表情緊張地問,“我……是不是應該化點兒妝?可是……可是我不會啊……”
“哎唷少夫人,好看得跟公主似的,少爺見到保準神魂顛倒!”尹清笑着打趣她,“一定別再彆扭了啊,少爺雖然脾氣不好,但我看的出來他是真疼你的。”
“我知道。”夏流年笑嘻嘻地就跑到車上,急切地關上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他了心就開始怦怦直跳,心裡把默背了無數遍的說辭又回想了一遍。
車子在沈家門口緩緩停下,此刻裡面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好多人……夏流年蹙眉。
她以前是從來不會出席這種場合的,但今天她迫不急待地就走了進去。
她既心急又緊張地環顧着四周,只顧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沒發現周圍的熱鬧漸漸安靜下來,越來越安靜。
她沒有看到沈浩希,料想他可能還沒到,剛失落地嘆了口氣,就發現許多人都在盯着她看,有些手足無措地立刻檢查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衣服沒有整理好。
“三嫂,你來啦。”沈以凝走過去打招呼,一句“三嫂”讓所有人恍然大悟,又微不可聞地嘆氣,原來這就是夏流年。
“以凝,生日快樂。”夏流年優雅地笑了笑,然後俯身到她耳邊略帶侷促地問:“我身上是不是哪兒非常奇怪?”
“啊?”沈以凝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他們一直盯着我看什麼呢?”夏流年帶着些惱意地說。
沈以凝捂嘴笑出來:“你美成這樣,男人愛慕女人嫉妒,肯定都在看你嘛。”
夏流年聽她這麼直白地一說,臉刷地一紅,低聲說了句“我去洗手間”便落荒而逃。
躲開了密集的人羣,夏流年在洗手間的走廊上大大地鬆了口氣,一擡頭便看到了一個極美的側影,是……遊夜。
他此刻斜斜地靠在牆上,嘴裡鬆垮垮地銜着一根菸,正側頭按下打火機,銀白色的打火機竄出瑩藍的火焰,照亮了他在昏暗燈光下的模糊輪廓,寂然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