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風端了粥進來, 熬的細膩濃稠的大米粥,裡面還加了一些雞絲,散上一些碧綠的蔥花, 很適合傷病員吃, 這顯然不是火頭軍煮的。
他一口一口餵給墨飛龍吃, 墨飛龍深受重傷, 手腳都骨折了, 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以上能動。墨小染看着他們之間這樣的默契,想來他們已經習慣這樣相處了。墨飛龍眼神冷漠,全無男女之別, 在她眼裡吳風就是一個副將,他喂自己吃東西和喂自己的戰馬吃東西是沒有區別的。
而吳風的眼裡卻是不同, 墨小染看的出來, 而且在戰場裡他說墨飛龍是他的妻子。他那時是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吧, 才這麼急切的希望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愛戀,即使心中那個人永遠不知道。
“爲什麼不告訴她, 你喜歡她呢?”墨小染跟着吳風出了營帳。他追了她這一世,也追了她後一世,外婆的故事裡,倖存下來的墨飛龍成了大越的女將軍,一個人終老, 原來她身邊還是有吳風一直默默關注着她。
“不是沒告訴過她。”吳風說, “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八年, 出生入死, 可是她……她只是把我當兄弟, 她眼裡沒有男人。”
“她害怕沒有未來,害怕世事無常。”墨小染說。
吳風驚異的看着她, 點點頭,這話在墨飛龍拒絕他的時候說過了。
“能不能麻煩吳將軍一件事情?”墨小染對他耳語一陣。吳風點點頭,牽了馬立刻出了大營。
晚飯是火頭兵送來的,煮的跟開水泡飯一樣的粥,墨小染喂墨飛龍吃了一碗,她就吃不下了,眼睛不時看看營帳外,但是始終緊緊的逼着嘴巴不說話。
接連三天,都是火頭兵送飯,墨小染餵飯,墨飛龍終於怒了,喊來帳外的士兵問吳副將哪裡去了。
士兵結結巴巴的說:“吳…..吳將軍……進城了。”
墨飛龍一個犀利的眼神刮過去,刮的那身經百戰的士兵骨頭都疼了,這目光比敵人的刀刃還要鋒利。
“他潛入城幹什麼?!”混賬,他不知道那有多危險嗎?自己現在包的像糉子,他若是出事,誰來領軍。
墨飛龍喝退了士兵,目光殺向墨小染,“你那天跟他嘀嘀咕咕什麼?蠱惑軍心,不要以爲我不會殺你!”
“吳將軍只是進城去給你找百年人蔘,好讓你的身體快點好起來,他武藝高強不會有事的。”墨小染低着頭躲過她的目光,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
“你!”墨飛龍氣結,“你蠱惑我的副將,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
“你隨便。”墨小染說,“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東方白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爲了一個男人……”墨飛龍氣得渾身發抖卻拿她沒有辦法“居然爲了無情負心的臭男人……”
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被人擡了進來,手裡還抱着一個沾染了血的紅漆盒子。墨飛龍認得他是吳風的親信,頓時急了,掙扎着就要站起來。
這親信滿身是血,一見墨飛龍就哭了,“將軍……將軍……吳將軍他……他……被敵人捉住,斬首於城門了。”
墨飛龍打開那個紅漆盒子,裡面是一棵品相完好的百年人蔘,散發着濃郁的香氣,混合着血腥味,讓她五臟六腑一片翻騰,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醒來的時候,墨小染端着碗坐在她身邊。
“你給我喝了什麼?”墨飛龍感覺到嘴裡絲絲的甜味,是人蔘的味道。
“蔘湯。”墨小染舀了一勺繼續遞到她嘴邊。
墨飛龍的手不能動,只能咬着牙瞪着她,“拿走!拿走!”那是他用命換來的。
墨小染把蔘湯拿到一邊,看着她通紅的眼睛,淡淡的說:“不論是在繼承金蠶蠱之前還是之後,我都常常擔心自己的未來,以前擔心找不到工作,後來擔心東方白會不會有一天不愛我。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來?”
“明天和意外哪個一會先來?”墨飛龍一字一句的重複她這句話。
“是啊,你是看慣生死的將軍,應該比我更明白。”墨小染說,“我愛東方白,不是因爲他永遠不會辜負我,而是因爲我不想因爲未來的某種可能而放棄當下的幸福,放棄眼前的人,誰知道明天會怎麼樣,說不定我明天就死了”。
墨飛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八年來,和吳風經歷的血雨腥風突然一幕幕出現在眼前。十年前她恨那個人不信自己,用死來懲罰他,可捫心自問她何嘗不是欺騙了他,她混入無涯城本就是爲了血玲瓏而來,雖然最後因爲他徹底忘記了任務拋棄了原來的身份。
這一切都夠了,墨然何其無辜,墨家世世代代的女人何其無辜,就因爲她一時解不開的心結。無涯城的那個人死人,如今吳風也死了,愛她的人都死了,她一個人守着那樣的怨和恨有什麼意義?
“把你的金蠶蠱召喚出來吧。”墨飛龍有氣無力的說,她艱難的擡起自己的手,咬破中指,將血滴在金蠶蠱的身上,原來她將血咒下在了金蠶蠱身上,得到血玲瓏的人不論是不是墨家人,都會受這血咒的束縛。
鮮紅的血滴到金蠶蠱身上,金蠶蠱身上發出刺眼的金光,墨小染再一次進入了虛無。她不知道自己將去往何處,是三百年後和東方白相遇,還是一千多年後和父母團聚,但是她知道此時的營帳中,吳風和墨飛龍一定是緊緊擁抱在一起。
……
“小染!小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墨小染費力的睜開眼睛,看見老媽那張焦急的臉。
“媽!”墨小染摟住她的脖子哭的肝腸寸斷,“媽,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了。”
“這個孩子,你又沒去哪裡。”老媽莫名其妙,一邊抱着她一邊溫柔的摸着她的頭。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又一個熟悉的聲音。
墨小染扭頭看一看,卻看見程立的臉,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一臉和藹和慈愛。
“你是誰啊?”她嚇的往老媽懷裡縮了縮。
程立本來伸過來要摸她頭的手在她鼻子上狠狠颳了下,“膽小鬼,不就是碰見條蛇嘛,嚇的連親爹都不認識。”
墨小染呆呆的看着這個突然鑽出來的爹,快速從地上爬起來,緊張的四處張望,東方白呢,程立都回來了,東方白呢,不會還在煉妖爐裡的無界之地吧。
“卡擦”一聲快門響,墨小染回頭,看見一身白襯衫牛仔褲的東方白拿着相機衝她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她看的有點癡,冷酷的東方白可是從來不會這麼陽光的笑。
“我可以認識你嗎?”東方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