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兒拿了王夫人的賞賜,自然瞞不過其他人的眼睛。
第一個不服的就是王夫人的心腹春蘭,她當着面就說:“夫人,我從小跟着你,並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也從不給自己爭個什麼,夫人是知道的。可是獨獨看不過去你對趙蕊兒那麼好,她是什麼人?她是你最大的敵人啊!”
夏荷也說:“這樣的人還能得臉,豈不是諷刺了我們這樣忠心耿耿的。”
王夫人笑道:“你們不知道,我是想收買她,拉攏她,如果我和她來硬的,二爺只會更信不過我。”
這時,聽到外面套間裡是棋兒的聲音:“不就是一個手鐲麼?生怕我們偷了似的,到處藏,沒見過世面的真可笑!”
蕊兒道:“你怎麼從第一天起就盯着我不放?這是夫人賞我的,我自然要收好,以示感恩,難道我到處丟嗎?你要是看不過去,你也叫夫人賞你一個!”
棋兒冷笑道:“都是奴才,誰也不比誰高貴,這屋裡誰還沒拿過主子的賞賜呢?一回就把你得意成這樣,小心着點啊,別蹦躂不上三天就跌死了!”
蕊兒站起來,指着棋兒的鼻子:“那天你欺負我,二爺說罰你做我的奴才一個月,現在一個月都快過完了,我也不忍心,你呢,良心被狗吃了嗎?”
棋兒也站起來:“我做你的奴才?你也配?”
趙蕊兒哼了一聲:“配不配二爺說了算!你要是不願意,就去和二爺理論!現在我命令你把我的這雙鞋拿去洗乾淨!”
棋兒提起蕊兒的繡花鞋,就往上面吐唾沫,還丟在地上踩一腳,蕊兒被她激怒了:“你洗不洗?你不洗就別想睡,今天我就耗着!”
王夫人扶着門框向棋兒招招手:“棋兒,你看一個月也快過去了,也沒使喚過你,你就讓她使喚一次也沒什麼的。”
棋兒的眼淚一下子掉出來:“憑什麼!夫人和二爺要我做牛做馬我也沒什麼說的,可她也不過是個奴才,她憑什麼使喚我!我在二爺屋裡多少年了?她纔來多久?”
蕊兒見王夫人來了,走了過去:“棋兒,當着夫人的面說清楚,二爺叫你當我的奴才,我一次都沒支使你,我也知道我自己的身份。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你不是對我有意見,我看你是忤逆二爺!”
在外面掃院子的沉香聽到動靜,到屋裡來看熱鬧。
棋兒哭道:“沉香,趙蕊兒要我洗她的鞋子,我不願意洗,你說我錯了沒有?”
沉香擦着汗說:“二爺那次說了叫我掃院子提水,我不也快堅持了一個月嗎?沒什麼的!你如果想鬥倒她,就要扛住,如果你不想付出代價,你就要忍受她一直在這裡噁心我們!我替你去洗吧!”
“好一番大道理啊!”
賈政的聲音從正房裡傳出來,衆人都沉默了。
賈政起身到門框站着:“我原先還不信你們這樣欺負人,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你們仗着是我這屋裡的,一個個把自己當主子了!是我罰你們,你們找蕊兒算賬是什麼意思?你們違抗我,還有理了?你們不過是看我對蕊兒好一點,就處心積慮要除掉她,看來想借機上位的不是蕊兒,而是你們幾個!我就是喜歡蕊兒單純,不像你們,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王夫人擦着棋兒的眼淚:“好孩子,我知道你有委屈,可是二爺的話你也不能不聽啊!去把她的鞋子洗了吧!”
棋兒拎着蕊兒的鞋子要出門,蕊兒又扔了幾條汗巾子出去:“這個也給我洗了!”
棋兒還想發火,賈政呵斥道:“還不去洗?你要我親自去洗給你看嗎?”
怒氣未歇,賈政又對着沉香冷笑:“好啊,沉香,你在我屋裡也混成了小主子了,不愧是有勇有謀啊!你嫌罰得太輕了,那就把你攆到後廚去,省得我們天天煩着你!我看你不簡單啊,你就是想做老大,將來爬上去當姨娘是不是?我告訴你,不可能!”
沉香輕蔑地笑道:“給你當姨娘?我就是跟個乞丐也不跟着你!我就是氣不過你的偏聽偏信、行爲荒誕!你以爲天下的女孩子都想當二爺的姨娘?不是人人都是趙蕊兒!”
賈政氣得瞌睡全跑了,指着沉香:“你……你……太過分了!我要去跟老夫人說,攆你出去!今天就滾!”
沉香立即到自己的鋪位,就要收拾東西。
王夫人連忙拉着沉香的手:“二爺只是氣糊塗了,說話沒有輕重,你在這裡這麼多年,二爺哪裡捨得放你出去?就是我也心疼啊,我就喜歡你敢作敢當,你就是不想服侍二爺,也可以來服侍我啊!橫豎一個屋子,你以後只聽我的就行了!”
賈政怒氣衝衝對着屋裡的女人們說:“我向來好說話,所以縱得你們沒有規矩!往後一切從嚴!”
王夫人從這以後,也不好明着爲難蕊兒。
丫頭們也都只是背地裡指點,到了賈政跟前,就閉口不言。
這天,蕊兒拎着一個小桶,後面跟着賈政,從外面進來。
周鈴兒迎過去:“哎呀,你們抓了這麼多魚和螃蟹啊?在哪裡抓的?”
蕊兒說:“剛剛跟二爺一起去郊外的小河邊抓的,我們現在去廚房炸着吃吧!”
鈴兒說:“我也不懂這個要怎麼弄,你想怎麼吃呢?”
蕊兒說:“我聽福貴兒說,這種石頭下面藏着的小螃蟹,裡面沒什麼蟹黃,要把它的鉗子和腿炸了吃,裡面的肉也可以吃,殼也可以吃,很香很脆的!小魚也可以烤着吃!”
鈴兒笑道:“可惜我不在行,我給你打下手吧!”
到了廚房,廚娘們都不願意幫忙,只說各房裡要的點心啊湯啊菜的都忙不過來。蕊兒沒辦法,只好自己洗,自己炸,在竈口自己烤着小魚,還被人嫌棄礙手礙腳的。
蕊兒也不理會別人,叫鈴兒先走了,自己折騰到吃午飯的時候,興沖沖端着碗就往榮慶堂跑。一進去,正碰見史夫人在吃飯,賈代善已經吃完了,在搖椅上剔牙。
史夫人看蕊兒捧着碗,問道:“是政兒叫你來孝敬我嗎?”
蕊兒笑道:“沒有,他不知道我來了,這是我自己抓的螃蟹和小魚,我在廚房裡自己炸的烤的,還忍着沒嘗呢,你試試看怎麼樣?”
史夫人拿起一個小螃蟹腿:“這個怎麼吃?”
蕊兒說:“肉和殼都吃掉,很香的,福貴兒說的!”
史夫人嚐了嚐,對賈代善說:“真的不錯,你也試試吧!”
賈代善擺擺手:“我剛吃飽了,何況我牙不好。”
史夫人說:“很好嚼的,又香又脆,你吃一個嘛!”
賈代善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小螃蟹腿,吃着,笑道:“沒想到還可以,我試試那個烤魚怎麼樣。”
蕊兒捧着碗過去:“我在竈膛裡烤的,可能有點糊了。”
賈代善吃了一個,點點頭:“不錯,政兒吃了沒?”
蕊兒說:“沒有,我做好了就跑這裡來了。”
賈代善說:“那你去給他嚐嚐。”
蕊兒點頭:“是!”就準備出去。
“站住!”賈代善說:“你在哪裡抓的魚和螃蟹?”
蕊兒說:“今天一早陪二爺去郊外的小河裡抓的。”
賈代善皺着眉:“騎馬去的還是在轎子裡去的?”
蕊兒說:“騎馬去的,就我們兩個。”
賈代善呵斥道:“放肆!也不帶個小廝,也不跟家裡說一聲,就跑郊外去!萬一被蛇咬了呢?萬一碰上打劫的呢!”
蕊兒低着頭不敢說話,史夫人說:“這孩子一片孝心,有點好的就記着我,你何必爲難她呢!政兒要出去,她攔得住嗎?”
賈代善說:“是不怪她,我是氣政兒,完全不懂事!國公府的少爺,出了什麼事誰擔待得起?”
史夫人說:“結了婚的人了,闖練闖練也是應該的,只是應該多帶幾個人,稟報一下,我會提醒他的。”
看蕊兒嚇得不敢動,史夫人笑道:“好孩子,你去吧,我們都很喜歡你的手藝,去給二爺和少夫人嚐嚐吧!”
到了榮禧堂,蕊兒一進院子就喊:“二爺!夫人!”
賈政走出來:“碗裡是什麼?你去哪裡了?”
蕊兒說:“我自己在廚房炸的螃蟹腿,烤的魚,老夫人說不錯,叫我給你和夫人嚐嚐。”
王夫人笑道:“多謝了。”
如煙和枕墨翻着白眼進屋去,周鈴兒說:“餓了吧,蕊兒,你也該吃飯了。”
夏荷在屋裡說了一句:“都知道巴結老夫人了,野心太明顯了!”
王夫人斥道:“誰準你這樣說話的?二爺才發的脾氣,你又要作妖了!”
賈政徑直接過蕊兒的碗,看她一頭汗,心疼地說:“如今一天比一天熱,你到處跑,累着了怎麼辦?你就叫底下的丫頭們去也行啊。”說着,就用手拿着碗裡的食物吃着:“真沒想到你這麼心靈手巧,真好吃!下次還去抓,一起研究怎麼吃!”
蕊兒說:“不行,老爺說你放肆呢!”
賈政吐了吐舌頭,一手拿着碗,一手牽着蕊兒上臺階,進了屋。
王夫人一口也沒嘗,其餘的丫頭婆子們自然也不好去嘗,賈政和蕊兒對着小圓桌都吃光了。
午後,賈政不去牀上休息,偏要在套間裡趴着桌子。王夫人無奈,也不好說什麼,就叫鈴兒在一旁服侍着。
蕊兒睡得很香,賈政怎麼都睡不着。
他真想擠到蕊兒身邊去!
滿屋子靜悄悄的,鈴兒也趴着桌子睡着了。
賈政只覺得心裡熱烘烘的,他真想給蕊兒全部的無所顧忌的愛,可他只能這樣隔着衆人,遠遠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