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如的米醋做成功的時候, 已經到了五月。
她直接帶了一罈去了周里正家。
周家正在吃飯。
張氏見到她很客氣，也不過是客氣而己，談不上多熱情。
當初周家去找牛老丈說媒是她去的, 月娘這會兒不會是想舊事重提了吧？十九郎已經由他父親做主, 應了鄰村趙秀才的女兒。她現在倒知道來了, 早知如此, 當初跑去找什麼明輝？人家是自己奔投舅舅, 又不是丟了。
西如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去了趟河東，從那裡討了個做醋的方子, 做了點米醋，拌張姨這個冷淘正好。”
是送東西來, 沒提十九郎的事, 張氏鬆了口氣, 笑容也親切多了。
冷淘也就是涼麪，張氏這幾天胃口不好, 纔想着吃這個新鮮一下，如今有了醋，才真的開了胃，不由多吃了一碗。
“我想開個醋坊，專門做醋, 但家裡又沒有人手, 想跟張姨合作, 不知道張姨有沒有興趣。”西如道。
西如跟駱夫人合開的酒樓, 周家是知道的, 當時還是張氏做的中間人，連分了多少銀子都是一清二楚。
那時候李氏每每來都跟張氏抱怨：“月娘要跟人合開酒樓, 不找咱們周家，倒找了外人！弄得咱家那得月樓每年少了一半銀子的收益。”
次數多了，張氏耐煩不過：“她當時託我找過老五，也不知哪個多事的，怕人家佔了便宜，死活不肯同意，人家才找了駱家，這事你怎麼就忘了？”其實就是林氏不同意。
如今西如這般說，張氏就有了幾份得意：月娘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沒嫁人的閨女，沒人在背後撐腰，憑她想拋頭露面做生意？等着被人坑吧！能想着找到家裡來，算她還有幾分小聰明，我得擺擺架子，多談點條件才行。
“月娘準備怎麼合作呢？每家出多少？利潤怎麼分？”周里正比自家婆娘見識要多一些，忙先開了口。
夏季得多少人吃冷淘，拌涼菜？更不用說，大的席面，涼菜都是必須的，若能做這個生意，穩賺不賠，憑着他現在聲望和周家的關係，在大周朝不知要開多少分號出來，沒準周家要在他手裡發揚光大呢。
“我每年只抽兩成的紅利，其他什麼都不要，經營的事我也不插手。”西如小聲的道。
張氏聽西如這麼一說，馬上盤算開了，老孃我天天拔算盤珠子，哪用你來指手劃腳，該拿的錢你拿着走人也就成了。有了這個醋坊，少則賺個幾百，多則賺個上千，給你兩成，也不算個什麼，若是不賺，你一分都撈不到。這生意怎麼看都合適。
“那就依月娘所說，兩成就兩成吧。”張氏怕西如反悔一般，忙忙的應了。
生意上的事，一向是她做主，周大福哪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張姨沒意見，那咱們就抽個時間把契約給寫了吧。”西如見張氏同意了，忙乘熱打鐵道。
難道還怕我賴了你不成？張氏心裡十分着惱，臉上卻笑道：“這是應該的，等寫好了我再尋你來吧。”
先把人打發走再說，契約自然要出自周家的手，免得將來錢賺多了，她再有別的要求。
張氏拿定主意，契約的事自然不會這麼快就有了。
“給她兩成，是不是太多了？她只出方子，咱家出人出力出東西，給她一成就不錯了。”周里正皺眉道。
“惹惱了她，方子給了劉家，咱們一文都賺不到。”張氏嗤笑，“與其給本家那些眼皮子淺的分，不如多給她一點，兩成我還嫌給少了呢？她外家那可是生意精，跟着她後面，咱們肯定虧不了。”張氏想到月娘的身世，不禁底氣又硬了幾分。
“那就這樣吧，先把契約立了，然後我請示下老太爺，好開工。”周里正得了聖上的讚譽，做人越發圓潤，此事若有周老太爺支持，好就等於有了全族的支持。
到時候什麼都用公中的東西，虧了就算了，要是盈利，他可就成了周家的大功臣。
周里正想了下，提着醋罈就要去找周老太爺。
“別全拿走了叫，留點留點，我最近吃啥都不香，要留一點米醋才成。”以前張氏哪敢這樣。有了御賜之物就是不同，給周老太爺的東西她現在也敢喊留點了。所以做人啊，還是必須有權有錢的好。
周老太爺聽了周里正的話，將醋交給老總管送到了廚房，老爺子的私人廚子是在外做三品大員的大兒子給找回來的，據說以前在皇宮中做過菜，如今見到這米醋，就給老太爺做了手糖醋魚。
這魚端上桌，周老太爺用了兩塊，就賞給了幾個小點的重孫。
幾個小娃吃着吃着，哭起來了。
着人問了才知道：“魚塊太少了，十五哥兒沒吃好。”
周老太爺何等精明，馬上就對周里正拍板道：“這醋坊要趕緊建起來，月娘有啥條件，咱都先應了，務必不能讓這方子流落到別處，你需要人還是需要地，都只管開口。”
這機會，對周家太難得了！
周家的分支越來越多，近親旁支這麼大一羣，哪張嘴不需要吃喝？在外做官的哪個不需要打點？
有誰會嫌錢多呢？
有了這個醋坊，可以使家裡很多子弟受益。
“老三啊，你這次算給周家立了大功了！”周老太爺拍拍周里正的肩道。
就是得了御賜之物周老太爺都沒這麼表揚過他！
周里正激動了，一回去，就開始起草契約，讓張氏找西如將字給簽好，醋方拿了過來。
周家說幹就幹，醋坊第二天就動工了。
五天以後，張氏親自去西如家請人，讓她來示範第一缸醋。
西如對於周家的辦事效率十分滿意，爽快的答應了。
周家米醋正式售醋那天，特意請了十天的戲班子來莊子上唱大戲，敲鑼打鼓，十分熱鬧。
周老太爺擔心周里正一個人管不好作坊，特意喊了在外面做生意的九爺回來幫忙。
周里正本來就不是做生意的人，有人願意接手，他自然樂得甩開，反正有銀子分就成了。
唯有張氏，憤憤不平。
九爺就將張莊生產的醋交給張氏去賣。
這裡面的油水也很豐盛，張氏總算沒了意見，不過那醋方卻由八爺親自保管了，做醋的都是家族挑出來的弟子，特意吩咐了“若是私泄關於做醋的事，要開祠堂。”
周家的醋坊在八爺的指揮下，由張莊開到了縣城，又從縣城開到了京城。
頭一年，西如就分到了兩千兩銀子的暴利。
土地她這個時候已經不敢讓張氏買了，可是不找她買，又找誰？
思來想去，竟然沒有可靠之人。
唯有慶生可用，不過年紀太小，又沒經過事，忠心有於，能力不足。
考慮了好幾天，西如對慶生道：“明輝也不知什麼時候纔會回來，家裡的事越來越多，你得想辦法分擔一點才成。”
慶生點頭，他本身也不笨，自忖學這些沒有問題。
西如接下來卻道：“咱們現在有錢用，有衣服穿，有飯吃，只差一個有學問的人，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我只跟爺爺認了幾天字，哪來的學問？”這個真是難倒慶生了。
“跟周家說好了，你先去他們族學裡讀書，若是覺得不行，咱們再請個先生。”西如根本沒給他反駁的機會。
她知道慶生是愛讀書的，之前種種原因耽誤了。
周家的族學，就在莊子上，若不是因爲米醋的事，慶生哪能進去。
但是西如又怕他在那裡受了欺負，畢竟那是人家的族學。
“不用再請先生了，周家就很好，和他們在一起，有了比較才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他連乞兒都做過了，還擔心別人的眼光？
“我是怕那裡先生講課的進度跟你不合適。”慶生跟她一般大，這時候啓蒙，似乎太晚了，學堂容易耽他的進度。
西如現在真巴不得，他明天就考個進士回來，有人幫家裡撐腰才行。
“要不先去周家學堂看看，我肯定會好好讀書的。”能成爲自己羨慕的那種人，他求之不得。再說了周家學堂裡可是出過狀元的，一般人擠破頭皮想進還進不去呢。
你道周老太爺爲何一直守着張莊？有風水先生看過，張莊是風水寶地，周家必定要在這裡飛黃騰達。
第二天吃過早飯，慶生就往周家的學堂去了，臨去時卻問西如，“月姐，能讓明忠也去嗎？”他跟明忠在一起一年，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情誼。
“你得問問明忠的意思才成。”不見得人人都想讀書。
慶生道：“那我下學了去問問。”
沒等他去，西如已經去了，誰想明忠馬上就拒絕了，“我比慶生還大兩歲，家裡還有弟弟妹妹，我人也笨，只怕去了也是浪費時間。”
“那你可願意幫我的忙？我想開個豆腐坊，一個人不忙不過來，要找個合夥的。”西如想幫明忠一家，卻不想一副施恩的樣子，是以提出這個主意。
“這個沒問題，我能推磨，也能挑水，力氣活我都做了。”明忠一口應承了下來。
西如家的變化，他是觸動最大的一個，若是沒出去一趟，他可能開不了這個口，如今卻覺得很坦然。有人年紀不大，但天賦很高，適合經商，適合賺錢。他比別人笨，只能更勤勞一些。
“從咱們回來，驢子就閒着在呢，不用你拉磨。”年後她就打算開個豆腐坊，誰想慶生他們回來得比之前預計的時間晚了些，只好把豆子都賣掉了。
如今她雖不缺這幾個小錢，但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幫他們一把。
講好的條件是西如出地方跟器具、牲口，明忠負責賣。程長立早年給別人豆腐坊做過夥計，對於磨豆腐是輕車熟路，有他在旁邊指點，不用多久明忠就掌握了訣竅。
程家豆腐坊開張的時候，比周家的酒坊低調了許多，不過豆腐這個東西不用宣傳，大家都知道怎麼吃，之前也偶有人來莊子上賣，遇到了可以拿糧食換，也可以用錢買。如今是隨時可以買到新鮮的，所以利潤不是很大，但每天也有幾百文的收益。利潤三分，明忠父子兩份，西如一份。
過了半年，西如藉口事情太多，將磨坊賣給了明忠，條件是明忠幫她管種地的事。
反正是請人，只需他幫忙看着工人別偷懶耍滑就行，又可以學到東西，明忠自然是沒有意見。
西如自此倒是閒了下來，開始盤算如何利用地域間的價差來賺銀子了。
她過怕了短吃少喝的生活，只有銀子才能讓她有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