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西如悄悄的拉了幾次,程東鳳根本捨不得挪腳離開。
光鮮的衣裳,閃亮的首飾,濃郁的薰香,高傲的神情,無一不在向周圍的人說明她們的與衆不同。
程東鳳看得兩眼發直。她以爲去了陸家,就可以高人一等。
“我能跟姐姐一起去嗎?”月西如拉着程東鳳的手問道。
聽月西如這麼一說,程東鳳頓時兩眼放光,“對,對,我也想去。”
周圍人的議論,她聽一清二楚,這麼好的事情,可不能只便宜了小兒媳婦。
“不行,只能去一個,”王芳菲搶着答道,“也不想想陸家是什麼地方,那裡可不是什麼人想去就能去的!”
那輕蔑的眼神,羞得程東鳳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誰要你多事,煩死了。”程東鳳又恨又急,猛地甩開月西如的手,飛一般的衝了出去。
她被這麼直白的拒絕,自然把帳全算到月西如身上。
月西如甚是遺憾的看了陸淑惠一眼,也跑了出去,“我得去找姐姐了,免得她想不開。”
這是年關前的最後一個年集,集市上人山人海。
月西如仗着自己身型靈活,話未說完就鑽進了人羣裡。
花一文錢買了兩串花吉團,一串塞到懷裡,另一串塞到了正在垂淚的程東鳳手裡。
程東鳳跑開的原因,不過是失了面子,哪捨得跑遠,不過是遠遠的偷瞧着而己,如今有了好吃的,像徵性的甩了下手,又雙手抱着吃食啃了起來。
她一邊啃一邊瞄着月西如空空的雙手,忙退開了幾步,卻把東西抓得更緊了,也吃得更快了。
因是乾的,又沒水,噎得脖子一伸一伸的。
說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糯米做成的團型米花糖串成了串。
程東鳳啃得津津有味,如同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餚。
她狼吞虎嚥啃完了花吉團,又狠狠的剜了月西如一眼,伸手道:“還有冰糖葫蘆呢?”
那口氣,跟債主差不多,讓月西如又好氣又好笑。
陸家再有吸引力,也比不上吃的東西。吃食讓程東鳳暫時忘了羞憤,不自覺的模仿着伍氏平常的語氣。
冰糖葫蘆沒有固定的攤位,哪有這麼好找。可已經被她看到了賣菜的錢,不拿出來一點,她肯定會回去告狀,伍氏如今正在尋他們的錯,想把人趕出來呢。
她被趕出來不要緊,關鍵是明輝,那孩子又愛跟她鬧彆扭,喂他吃飯的時候,還傲嬌着不肯張嘴,兩個人過還不活活餓死。
在沒想到合適辦法之前,只能跟他們窩在一起。
月西如故意對着旁邊包子店嗅了嗅,“好香啊。”
她不開口還好,這麼一說,只讓程東鳳覺得香氣四溢,口水氾濫。
“沒有糖葫蘆,包子湊和一下也行,不要聞到香味你就傻了。”程東鳳那黑糊糊的手指只差沒點上月西如的腦門子,邊說邊吸了吸鼻子。
月西如小心問道:“包子怎麼賣?”
夥計見倆小姑娘在邊上站了很久,又眼巴巴的望着,不由笑道:“菜餡的一文三個,肉餡的一文兩個。”
月西如摸出兩個銅子,買了五個包子,“咱回去讓伯孃分過之後再吃吧?”
程家每餐飯,必定要伍氏分好之後,全家人才可以開飯。
“豬死了你!回家就冷了,不好吃,咱們在這兒分吃了,你不說我不說,娘怎麼會知道?”程東鳳說着就往月西如手裡奪。
月西如側身讓過,已經將一個包子咬了一口,看程東鳳氣得滿臉通紅,笑着塞給了她一個。
“把你藏的錢全拿出來,不然有你好看。”程東鳳嘴裡塞得滿滿的,猶不忘威脅月西如。
月西如忙將衣裳抖了抖,“姐,已經全花光了,不信你摸摸看。”
程東鳳本來就是使詐,見月西如這般,眼睛望上一翻,“你不過是個小兒媳婦,娘說讓我離你遠點。”
說着往後退去,才退開三步,又猛地竄過來,奪了月西如手裡的三個包子撒腿就跑。
月西如做勢要追,人卻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跑了一會兒,回頭看了半晌,確信程東鳳沒追上來,這才放心的稱了一斤紅糖塞在袖筒裡。
程東鳳雖然有點迷糊,其母伍氏卻十分精明。思來想去,月西如在進莊子的時候,把紅糖藏在了打禾場的麥秸垛裡,這才小心翼翼的揹着木桶回去了。
程東鳳正在伍氏懷裡撒嬌,見到月西如回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娘,小兒媳婦揹着你,偷偷去了縣城,明明是我被陸家看中了,她硬爭着擠着要去。”程東鳳一邊在伍氏懷裡蹭,一邊哭訴。
月西如忙將水倒進水缸裡,恭敬的給伍氏行禮,“伯孃,看到您一天到晚爲一家人操心,我就挖了些野菜去縣城裡試試,本想賣點錢補貼家用,哪想姐姐要吃花吉團跟包子,錢已經花光了。”
聲音雖小,恰能讓伍氏聽得清清楚楚。
前面的話,本已經讓伍氏扯了扯嘴角,聽到錢已經花光了,臉又拉了下來。
“陸家是怎麼回事?哪個陸家?”伍氏繃着臉問道。
“好像聽到有人小聲的說什麼陸刮皮。”月西如對所處的環境知道得太少,忙說出自己聽到的小道消息。
“啊……”伍氏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半天才笑道,“喲,可不能亂說,那是縣太爺陸家,快說說是怎麼回事。”
“我們在那裡賣薺菜,陸家娘子說我聲音好聽,說讓我去她家,偏那個豬貨也爭着要去,最後陸家娘子生氣了。”程東鳳搶着答道。
伍氏嗖的站了起來,舉起正在納的鞋底子就往月西如頭上敲。
“你個豬貨,偏偏還癩□□往稠處擠,不拿鏡子照照自己。”
能跟縣老爺家搭上關係,這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偏讓她給攪黃了,伍氏怎麼會甘心,越想越火,下手也就比平時更重了幾分。
月西如偏頭躲開,又特意往鞋底上瞄了一眼,“大伯孃,你那鞋底是納給我東鳳姐的吧,針線真密,不過好像小了。”說着又瞄了瞄程東鳳的腳。
程東鳳被她看得不自在,也忘了裝哭,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腳。
越是躲閃,伍氏越是疑心。
索性一把將閨女按在了椅子上,掀開了裙子。
待看到閨女腳上穿的不是新做的繡花鞋,而是一雙跟月西如一莫一樣的草鞋時,這才動了真怒。
“啪”、“啪”就照着程東鳳的臉給了幾掌。
被打的沒哭,打人的倒先哭了起來,“你頑皮倒也罷了,怎麼能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一行哭,一行就着納鞋底的線,將程東鳳的手腕綁到了一起。又從鞋筐裡找出布條,將她的腰綁在了椅子上,這才脫下她的草鞋。
月西如忙出去了。
對於給閨女纏腳這件事,伍氏有一種將乎瘋狂的偏執,並且不讓月西如在旁邊偷看。
月西如以爲,這是怕她學了去。不過這正如她願,根本不會在旁邊看。
伍氏這一忙,至少要半個時辰,月西如忙將紅糖取了回來,給程明輝衝一碗端了過去。
程明輝看到紅糖水,瞪了月西如幾下,就把頭轉到了一邊。
“明輝,你腿受傷了,失血過多,得補充營養,這可是我瞞着伯孃弄來的呢,辛苦了一整天了,你不喝可就辜負了我。”
程明輝聽她這麼一講,乾脆用被子蒙了頭,任她怎麼喊,就是不動。
看來,他應該是能聽懂她講話的。
一般來說,十聾九啞,如果先天是聾子,從來聽不到聲音,自然就是啞巴。程明輝卻是貌似能聽懂她講話的,爲什麼是個啞巴呢?
還沒等月西如細想,門口傳來了急促的叩門聲。
此時已是夕陽在山,正值晚飯時分,誰會在這個時候敲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