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您是堂堂的金枝玉葉，除了太后和皇后，這個世間沒人能比您更尊貴, 您怎麼能跟妾身同時嫁一個男人呢？更何況您還要和妾身姐妹相稱, 妾身不勝惶恐, 只求和離, 給您留出位置來。”西如似笑非笑的望着平昌公主道。
這個女子, 嘴上說惶恐，面上哪有半分惶恐的樣子？她那從容迫娓娓道來的樣子，似乎正在述說一件和她本身不相干的事情。
僅此一句好像是讚美的話, 讓平昌公主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哪裡是讚美，這比最惡毒的罵人話更讓她難受。
周家雖然是皇族, 但根基尚淺, 在五姓七望那些士族眼中, 說周家有胡化之風。且聽說陛下爲太子求娶盧氏嫡女，盧家無論如何也不同意, 最後把女兒嫁給了崔家的一個九品小官，是以在真正的士族眼中，既使是皇室公主，也比不上他們這些大士族之嫡女。在他們看來，那些嫡女的身份比周皇室的公主高貴多了。
如今, 西如雖給了平昌至高無上的帽子, 但她自己心裡非常明白, 她是戴不穩的, 不然婚事也不會拖到今天。
但在尋常百姓眼中, 公主是何等尊貴，而她卻願意跟一個童養媳來搶男人。這下不說別人, 就是程明輝看着平昌公主的臉色都變了。他有何德何能，能得公主如此另眼相看？
程明輝自是不知，自他上次面聖時被昌平公主偷偷見了一面，從此日思夜想，得知他家裡只有一個童養媳之後，更是偷偷的把這名女子罵了個上萬次。
原以爲這童養媳來了盛京會犯到她手裡，哪想人家根本足不出戶，一概應酬全無，讓她空有一肚計謀無法展現。
直到程明輝從西北歸來，她便通過淑妃說動陛下，先給程明輝送了兩個良家庶女去探探路，哪知隔天就被送到了停雲寺。
你道這淑妃是誰？她就是昔日看中西如而沒買到手的陸淑惠。對於西如，她一直懷恨在心，只可惜山高水遠，鞭長莫及。知道平昌喜歡程明輝，陸淑惠越看昌平越是喜歡，二人簡直成了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
淑妃得知二女被送停雲寺，不由又在平昌面前將這件事狠狠的誇大了一番，直把西如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好菜都被豬拱了！”等淑妃罵完，月牙兒跟着湊了一句。說完她忙又自了個嘴巴子，“奴才多話了，不過那程將軍卻是奴才叔叔家的堂弟，沒想到他終是做了將軍，奴才一喜歡，衝撞了兩位貴人，還請責罰。”
此話雖然粗俗，卻深深的說到了平昌的心裡去了，又聽說這月牙兒是程明輝的堂姐，平昌更是不會追究了。
不僅不追究，還從月牙兒那裡，知道了一些程明輝的“往事”。當然這些往事都是月牙兒編出來的。她誇獎程明輝再順帶辱罵西如，只將他在平昌心裡的份量又加重了幾分。
皇帝想用程明輝的軍事才能，又不想給他太高的位置。五姓七望這些家族已經夠他頭疼，他可不希望百年之後程家也和他們一樣輝煌。
別看程慶生連中三元，若無意外他也就只能安安生生的呆在翰林院罷了。除非是需要有人當刀子，幫他砍這些士族，他纔有可能會重用程慶生，畢竟文臣比武將好控制得多。
可程明輝打了勝仗，不封賞他根本說不過去，封賞他吧，皇帝又不樂意，索性將不太受寵的女兒嫁給他得了。
所以淑妃一在耳邊吹枕邊風，他就應了，又見平昌最近老愛往淑妃那兒跑，順手就指了她。
平昌接了聖旨雖有對和童養媳並嫡的不快，但想到要嫁的對像是心儀的程明輝，也只好將這份不快給壓了下去。
盛京男兒雖多，但如程明輝那樣身材高大，壯碩魁梧的卻是找不出幾個，相較之下她平常經常廝混在一起的王公貴族都顯得弱不禁風起來。
她每次看到程明輝，就想起了暗夜盛開的牡丹，華貴而又揚張，讓她不自覺的將眼神粘在他身上，不捨得移開。
這樣優秀的男人，該是她昌平的，憑什麼他們中間會橫隔着一個童養媳？
平昌公主的臉色變了數變，最終對着西如笑了起來，“人，貴在有自知之明。你能認清自己的身份，也不枉在程將軍身邊呆了這麼多年。”
這話哪裡是來勸月娘回去，怎麼聽是火上澆油！
只有程明輝看得明白，月娘雖是在笑，可那眼中的失望卻讓他只想把頭給埋在腳下面算了。
她對他失望了嗎？
她是真的想和離，不要他了嗎？
程明輝急得滿臉通紅，“公主誤會了，未將那時父母雙亡，家無餘財，唯有月娘不離不棄，若不是她頭腦過人，有膽有識，只怕……未將早已經餓死，哪裡還有什麼家人。”
聽了這話，平昌公主內心大怒，臉上卻笑得越發柔和，“還是月娘有眼光，那時候就知道明輝以後會有一番做爲了，現在也該到了要挾明輝報恩的時候。”
程明輝正想說月娘不是這樣的人，豈料早有人在他前面開口，道：“公主，您是何等身份，何必在庶民身上浪費時間，咱們正在樓上雅座裡小聚呢，公主也一起來吧。”
平昌公主一看說話的是素日尚算看得順眼的婁蝶，就朝她點了點下巴。
看來這童養媳也不太好對付，只怪自己太輕敵，早知有這麼多貴女在，喊幾個過來，準能把這小媳婦給踩到泥裡去，至於現在還是走爲上策。
婁蝶本是婁家不太受寵的庶女，查顏觀色的本領尤勝平昌，現在見她意動，忙笑道：“公主，大家都等着呢，再不去等下只怕要一起下來請了。”
這話讓平昌很受用，不由轉過頭道：“明輝，那我先過去了。”
程明輝隨意點了頭，總算是鬆了口氣。
西如已經用餐完畢，將順哥兒交給奶孃，轉身就走。
大庭廣衆之下，饒是程明輝覺得自己做得不對，也沒有勇氣跟上去，只得怏怏的朝西如道：“月娘，你在這裡要是住不習慣，不妨早些回去。”
西如轉過頭來，朝他一笑，“久了就習慣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了。
自打看到程明輝和昌平一起出現，她就知道，自己已經對程明輝失望透頂，再也不會回頭了。
本來呢，她搬到得月樓只是一種手段，甚至幻想過若是程明輝拒絕平昌，再說幾句軟話她也就跟他回去了。
這畢竟是不知明時空的大周，不是男女平等的前世，就算她要求男人對她始終如一，只怕也要費上一番功夫才行。她不是沒想過這些，只是沒料到程明輝不僅一個月沒出現，而且一出現，就帶着平昌來示威一番。
可能他是有些帶兵之才，可是做人，他太欠缺了，連她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婦人都知道陛下不過是想利用他，可他竟然還洋洋得意，以爲這是一種恩寵。
這樣的程明輝，讓西如非常失望。她不敢把自己的後半生，連同孩子賭在這樣一個人身上，他不願意和離，她就得想別的辦法。
平昌站在雅座的窗前，看着程明輝那孤寂的身影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差點撞着一輛馬車的時候，不禁在心裡又把西如給罵了幾百遍。
記得初次相見，這個男人一身玄色鎧甲，眼神冰冷得像頭孤狼，一下子撲獲了她那顆怦怦亂跳的芳心。此後他那深遂分明的五官就開始夜夜出現在她的夢中，以致讓她對那些王公貴族都不屑在多看一眼，沒想到那童養媳居然聽到她要並嫡，竟敢提出和離！
她都沒有看不起那童養媳，那童養媳憑什麼看不起她？
必須得找機會讓他先娶了自己才成，這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對付那童養媳了。
時隔不久，陸淑妃開始在皇帝耳邊吹起了枕邊風，“那姓程的也真是個莽夫，過了這麼久不來宮裡謝恩不說，府上也沒有任何娶親的準備，更讓他那妒婦住到了酒樓裡，連平昌去勸不僅不給面子，還將她狠狠嘲笑了一番。這孩子一向被咱們這些人捧着寵着，哪想到了外面連個童養媳都敢擺臉色給她看。”
陸淑惠的一番話，正好說到皇帝的痛處。百年士族根深葉茂不將他放在眼裡罷了，一個寒門庶子也敢給他臉色看！
“來人，宣程明輝即刻進宮！”
內侍到了程府的時候，程明輝正在一個人喝悶酒，聽到皇帝宣他進宮，嚇了一大跳，忙跟着去了。
“明輝啊，大丈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怎麼讓媳婦住到酒樓去了？”這不是明擺着不滿意他的賜婚嗎？一個鄉下來的童養媳，居然也敢跟他對着幹？
“臣這媳婦，是有些小性不懂規矩，不過臣會慢慢教導，還請陛下給臣一些時間。”程明輝的酒醒了一大半，忙信誓旦旦的跟陛下保證了。
皇帝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他去了。
程明輝雖不會察言觀色，但也知道皇帝對他有些不滿，忙退了出去，急急的趕往得月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