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又臨近中午,狼再好看,也看不飽肚子,人漸漸的散了。
東鳳貓在院子裡,透過牆縫,密切注視着西如這邊。
“啞巴敢剝狼?”她不相信的揉了下眼睛,又將頭抵在了院牆上。
別說東鳳愣住了,就西如和老丈都愣住了。
明輝右手提着菜刀,左手就將死狼拖到了門口,一副準備開宰的樣子。
“先別動手,找個會剝皮的人來,那皮弄好了說不定還值幾個錢呢。”西如忙道。
“哈哈,不用找人,我來教他,”老丈道,“找別人幫忙,必定得給報酬,家裡一窮二白,還不得把狼肉給別人。”那比把他自己的肉給別人還難受。
“先從這裡下刀,這裡剖開,這裡剁掉……這樣狼皮剝下來就是完整的。”
老丈講得頭頭是道,西如聽得將信將疑,又不好駁了他的面子,畢竟明輝的腿還要靠他醫治。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明輝,你千萬不要把這狼皮給剝壞了,咱以後幾個月的吃喝都要靠它了呢。”
這話與其是說給明輝聽,不如是說給老丈聽。
明輝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也不知聽沒聽到,老丈倒是對她笑了一下,“月娘,放心好了,保證萬無一失。”
被他這麼一說,她只得笑道:“老丈說的肯定不會錯,只是明輝以前連雞都沒殺過,我如何敢放心讓他來剝狼。”
“這小子做事,肯定不會有問題。”老丈十分自信。
隔牆偷看的東鳳就撇了撇嘴,大聲道:“我爹要剝,你們還拿刀使壞,等下剝壞了也怪不得別人。”
西如看她一眼:“東鳳姐,你站了那麼久,也不嫌腿痠?”
東鳳也不理她,轉身去屋裡了。
沒坐一會兒,又站在了剛纔的地方。
皮已經剝了下來,正在被開膛破肚。
“先砍兩條腿下來,中午燜着吃。”老丈說着,使勁的嚥了下口水。
“不知道哪裡來的老頭,真是好吃死了!我得告訴娘去。”東鳳說着,轉到了廚房,“娘,明輝家裡跑來的那個老頭,說是中午要吃燜狼肉呢。”
伍氏把臉一拉:“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東鳳把嘴一噘:“娘,那可是爹的親侄兒,養個外人在家裡,你們也不怕別人說閒話?”
伍氏的臉拉得更長了:“他們不要臉面,那有啥辦法?親侄兒又怎麼樣?那賤人還不是拿着刀要砍你娘!以前的飯都喂狗了。”
東鳳急起來:“娘,那就這樣算了?”
肉香似乎無孔不入,讓她顧不得理自己的親孃,又貓在了牆邊。
“老丈,要放辣子嗎?”
“多放點,我老人家年紀大了,能多吃點就多吃點。”
“行,那中午你吃辣子,我跟明輝吃肉。”
“我老人家今天居然被個小丫頭給欺負了。”那語氣似乎無限惆悵和憂傷。
“這麼多肉,我跟明輝撐死也吃不完啊。”
東鳳聽得牙齒咯咯做響,再也忍耐不住,“小兒媳婦,別忘了,是誰把你們養這麼大!真是白眼狼,嫡親的長輩不知道孝敬,撿個野爹回來當寶一樣供着,看莊子上的人指不指着你的脊樑罵!”
“東鳳姐,我哪有嫡親的長輩?我嫡親的爹孃都去世了,不然哪能輪到什麼貓狗來了,都想找碴。”沒看到人出來,聲音倒是傳了老遠,連伍氏都聽到了。
東鳳半晌找沒有答腔,恨恨的低罵了幾聲,回屋端起了飯碗,一看自家的高梁飯,氣不打一處來。
“天天吃這個,連葷氣都沒有,煩死了。”
伍氏將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放:“有能耐,你去捉頭狼來,我也給你燜着吃!”
東鳳又氣又恨,瞪了伍氏半晌才道:“我明天去縣城看看,陸家肯定會要我。”
“人家說了,做奴才得聽別人安排,讓站着不能坐着,被打了還得陪小心說謝謝。你那野慣了的性子,能受得住?”這些日子,莊子上的人也跟她講了不少大宅門的事,讓她送閨女去陸家的心思淡了不少,沒想到她又主動說起來了。
“大過年的,你看看麗珠穿的什麼,我穿的什麼!”東鳳說着,扯了扯套在舊棉襖上的藍布罩衣。
麗珠比東鳳大一歲,張氏家自己開鋪子,既不用出工,也不用賦稅,又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自然可着讓她穿。不僅做了件桃紅的妝花緞子褙子,還扯了條蔥綠的裙子,更不用說頭上戴的,脖子掛的,根本不是東鳳可以攀比的。
兩家離的又不遠,伍氏早恨得牙疼,現在被閨女拿出來這麼一說,不由又怒又恨。
若不是那兩禍害,那些錢怎麼會全花在豬崽和羊崽身上?別說是做一套,就是做兩套也夠了!
伍氏急怒攻心,也顧不得照顧女兒的情緒,“你愛去就去,到時候別怪娘就行了!”
母女倆說的都是一句賭氣的話,沒想到誰也不肯先低頭。
東鳳氣哼哼的吃了幾口飯,把碗一放,躲到了自己房裡,晚飯也沒出來吃。
伍氏今天心情也不好,索性也沒有讓程長山叫她,直到第二天吃過早飯,才從伍長山嘴裡知道閨女不見了。
難道是去那邊吃狼肉了?
伍氏忙過去看了下,才發現西如的門是鎖着的。
西如將狼皮放在家裡,一會兒擔心被老鼠咬,一會兒又擔心被伍氏來奪,吃過午飯就跟明輝和老丈商量着去城裡了。
老丈本是嫌冷不想去的,家裡已經沒有存糧,又擔心倆孩子太晚回來路上不安全,就跟着一起去了。
西如沒賣過這東西,不知道行情,從張莊走的時候先去張氏家裡問了下,張氏也沒有經手過這個,又怕她被人坑了,思忖半晌給她出主意道:“你去找永誠,他家那福叔,以前是皮貨店的掌櫃的。”
明輝的腿剛好還得貼幾劑膏藥,剛好順路。
福叔就是那天牽騾子的人,聽說是張氏介紹的,又是老家的熟人,少不得親自將他們帶到了一家皮貨行裡。
“我東家的親戚,家裡爺奶跟父母都下世了,大家又是熟人,你們千萬照顧些。”
生意人,所謂的照顧,也就是少賺點,但不會講得這麼直接。
那戴眼鏡的老闆故做爲難的樣子,將狼皮拿着裡外看了一番,皺眉的:“這狼是死透之後隔天才剝的吧,弄得不是很乾淨,現在只能十五,不然可以給二十兩的,你們看賣不賣。”
西如聽到前面,以爲掌櫃的會把價壓得很低,後來聽到是十五,不由暗暗鬆了口氣,又看福叔瞄了她一眼,忙道:“賣吧。”
現在的銀價,一千二百文一兩,尋常莊子上的人家,二兩銀子夠一年的開銷了,十五兩對於西如,無疑是一筆鉅額財富,不賣纔是傻瓜。
有了這十五兩銀子,應該能幹點事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