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與身後的士兵面面相覷,他如陳年老樹皮般的臉龐,雕刻着扭曲的皺紋,伴隨着輕淺笑開,他眼眸裡卻是詭譎的冰寒,不僅銳利還帶着一絲殺意。
“……原來是你!”諾嵐睜大了眼睛,瞬間認出了這名牧師。
正在一個多月前,諾嵐在街頭路見的正在欺壓一對母女購買贖罪券的牧師,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地方再次遇見,而他猖狂的個性還和當時一樣,從未改變。
“我們有見過嗎?”牧師愣了愣,因爲諾嵐僞裝成怪盜黑羽的緣故,她並沒有認出諾嵐,即便諾嵐沒有僞裝,一個多月前的瑣事,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無所謂!!”
諾嵐突然斷絕了思緒,她猛地擡頭看着被綁在十字架上痛苦不堪的孩子們,目光中滿是冷冽,迅即挺直了身子,大聲斥道:“快把這些孩子給我放了!”
“怪盜黑羽,你不是專門劫富濟貧的嗎,怎麼還管這種閒事?”
“廢話少說,快把他們給我放下來!!”
“這可不行,這項研究非常重要,它能幫助我們通向未來的新天地!”說完,牧師咧着有胡楂的嘴巴,露着白晃晃的牙齒,裡面滿是陰險的笑容。
“什麼新天地我可不懂,我只知道,你們的行爲威脅到了年輕的生命!”
“那又如何呢?爲了偉大正義而去奉獻幾個年輕的生命這是何等光榮的事情,區區草木愚夫也敢在這裡狂吠?”牧師輕蔑地搖了搖頭,眉宇間忽然閃過兇惡的氣息。
“對了,我剛纔說過,這項研究非常重要,同時,它也非常隱秘,就連在光明教內部,也很少有人知道,既然你無意中發現了,那就只好……”
“殺人滅口嗎?”諾嵐面無表情地瞅着他,瞳孔閃過一絲波瀾。
“你知道就好……給我上!!”
說完,牧師便命令身後的士兵向諾嵐衝了過來,四名士兵,每人都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暗殺兵,身穿無比堅固的盔甲,手持鋒利的長劍。
諾嵐古井無波,非常平淡地望着這幾個士兵,直到他們包圍在自己的四周,毫不猶豫地朝她死角發起攻擊的時候諾嵐纔出手,她輕易地將四人全打得昏厥休克。
似乎能聽到骨骼清脆的斷裂聲,這還是諾嵐盡力收斂自己力道的結果,畢竟對付幾個普通人,稍不留心就把他們打死了,由於當年拉瑪的教導,諾嵐堅決不能殺人。
“怎麼會……這樣?”
牧師呆呆地望着展現驚人實力的諾嵐,胡亂地喘着氣,能夠瞬間把四名訓練有素的士兵擊敗至昏厥,即使帝國第一大將軍布蘭德都未必做得到,何況對方還是女性。
諾嵐面色慍怒地走向失去護衛的牧師,語氣冰冷地威脅道:“快把那些孩子們都給我放了,不然的話,我就把你給殺了,你最好不要懷疑我的能力!!”
“這……這不是我能做主的,這是主教大人的命令!”
“主教大人……薩拉特?!”諾嵐嘴角抽搐地臉色突變“怎麼會是他?”
“你有在叫我嗎,諾嵐?”溫潤爾雅的男聲傳到耳邊。
諾嵐神色激動而複雜地擡着頭,只見身穿華麗的主教教服的薩拉特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他的面容還是諾嵐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模樣,但那股氛圍卻已經截然不同。
牧師喜出望外,洋洋得意地跑到薩拉特的身後“主教大人,就是她!”
“諾嵐,好久不見……”薩拉特神色遺憾地長嘆了口氣,他遲疑地挪動步伐,輕輕走到諾嵐的身邊,然後伸出手,但薩拉特的右手還沒舉到她面前就被打開了。
“——別碰我!”諾嵐痛恨地皺着眉頭,氣急地摘掉臉上的面具。
“怎麼是你!?”牧師恍然地搖搖頭。
薩拉特呆站在那兒,只覺得臉頰發燒,愧疚的心情像潮水般衝擊着他,而薩拉特的右手也因爲諾嵐剛纔氣憤所以沒有剋制力道,被打得通紅,並滲出血液。
他遺憾地說:“抱歉……諾嵐,爲了維護正義,這些孩子的犧牲是必須的!”
“正義?那你告訴我……什麼纔是正義?你們一味地欺壓平民、魚肉百姓就是正義?現在你們爲了所謂的研究,去犧牲無辜的幼童也是正義??!”
聽完,薩拉特沉默了,他說不出話來,其實,諾嵐剛纔所說的也正是薩拉特心中的質疑,他不認同這樣的‘正義’但身爲光明教主教,他被迫做着自己不願意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們光明教究竟是爲了什麼,但你們根本不配稱作是光明!這些無辜的孩子都將是守護的對象,爲此,我會和光明教鬥爭到底!”
諾嵐仰着頭,決絕地說道,然後厭惡地瞪着薩拉特“你真讓我失望!”
薩拉特說:“黑暗是必然存在的,當然……謊言也是必須的,每一個團體或組織都有他們的陰暗面,如果世界上的謊言全部消失了,那該如何掩飾醜陋呢?”
站在薩拉特身後的牧師陡然緊張了起來“主教大人,您剛纔說……黑暗?”
“有什麼問題嗎?”薩拉特皺着眉頭,冰冷地瞥了他一眼。
牧師心有餘悸,急忙點頭“沒……沒有,毫無問題!”
然後,薩拉特又沉重地喘着氣,他看向諾嵐“你的回答呢?”
只見諾嵐輕輕揚起袖子,她面色莊重地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我相信這世界上有真正的正義,它絕不會眼睜睜地看着無謂的傷害,的確,也許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但我願意化作光撕碎黑暗,就連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薩拉特霎時沉默,在遲疑了數秒後,他神情猛地激動地向諾嵐撲了過去,用力地抓着諾嵐的肩膀並把她逼到牆角“別開玩笑了!你以爲犧牲自己就能拯救世界嗎?你難道都忘了,想想看當初貝爾是怎麼死的,你什麼都做不……!”
——啪!
薩拉特愕然,只見面前忽然一黑,諾嵐竟惱羞成怒地打了他一巴掌。
薩拉特身形不穩地向後倒去,然後目光呆滯的坐在地上,他輕揉着被打的有些發紅的臉頰,擡頭望向諾嵐,她的臉上卻是更加陰沉的表情。
諾婭低着頭,長長的紫色劉海散落下來,使人無法看清楚她的表情,她的手掌緊緊地攢住,甚至溢出鮮血,就連聲音都變得低沉“貝爾他……貝爾不是你這種人可以肆意評價的,我不允許你侮辱他,不管你怎麼想,我都會貫徹我自己的正義!”
說完,諾嵐抑鬱地眨着眼睛,她最後看了那些綁在十字架上的無辜孩子們,然後朝轉過身,順着那唯一的通道離開了這座烏煙瘴氣的地下室。
而薩拉特沒有追上去,他恍惚地望着諾嵐最後的背影,若有所思。
————
離開了陰森膽顫的教堂,諾嵐揣着無比繁重的心情走在街道上。
她遙望着東方的地平線,它猶如透着魚肚白的蒼茫弧線,夜晚即將過去,而朝陽則靜靜地灑下一抹暗紅,它乘着被喚醒的霞光,迎接第二天的晨曦。
但是,還沒來得及看到太陽,大片大片的烏雲突然密集過來,鋪天蓋地的烏雲匯聚起來,使得大地陷入濃郁的黑暗之中,它給整個圖蘭城帶來了難以言喻的沉悶感,並伴隨着從天空閃過的雷電與震耳欲聾的轟鳴,更讓人不安。
很快,一陣傾盆大雨忽然來臨,它瞬間將整座城鎮都埋沒在雨中。
但諾嵐就好像視若無睹地繼續靜靜地走着,她也不尋找東西避雨,任由不斷加大的雨勢像石塊般砸在自己身上,而此時的街道上也無半個行人。
諾嵐依然回想着剛纔所看到經歷的一切,她的心中浮現出極爲不詳的預感。
原來,這裡早就有能夠覺醒原力的普通人,他們早就存在於這顆星球上,過去被充當爲實驗的覺醒者可能也不在少數,貝爾並不是唯一的特例。
既然覺醒者過去就存在,那就有可能是以前那些偶然在出生就覺醒靈視的天才,這樣也就說的通,但讓諾嵐想不通的是,爲什麼他們偏偏要處死貝爾,只因爲貝爾是他們沒見到過,公然暴露於人前,所以就打算殺雞儆猴嗎?
諾嵐頓時激起了無法抑制的憤怒,這股憤怒沉澱在心中就像烈火般越燒越烈,直到把自己燒成焦炭,諾嵐踉蹌地晃動,她的呼吸也變得極爲沉重。
此時,絲絲縷縷的原力毫無徵兆地從諾嵐身上冒出,它不斷奔涌着,將諾嵐腳下行走過的地板變得龜裂,浩蕩的原力吸引着天上的雷電,化作一道閃光墜下。
沐浴在這股銀白電光中,諾嵐若無其事地邁着步伐,直到雷電的威力耗盡,她低着頭,眼中滿是淚水,他憤恨地緊咬着顫抖的脣瓣。
過了一會兒,諾嵐走回了維拉和庫克的家,她用力擦着臉頰的淚水,勉強抑制住心中的悲痛,然後走進了屋子,此時,他們剛剛睡醒,看到諾嵐回來後急忙詢問:
“怎麼樣,今天順利嗎?有讓怪盜黑羽聲明遠揚嗎?”
“當然,今天很順利!”諾嵐面無表情地點頭。
似乎察覺到諾嵐不經意中流露出的哀傷,維拉慌忙追問:“你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太舒服,你告訴我們,我們絕對會幫你的!”
“沒有沒有,你想多了,我只是有點累罷了!”
說完,諾嵐便轉身走進了一個房間,空蕩蕩的房屋,清一色的地板和牆壁,除了一張牀外其他什麼也沒有,但也是諾嵐刻意不要其他傢俱的。
她孤獨地走到窗前繼續看了一會兒雨幕,飛濺而來的雨滴打溼了她的眼簾,諾嵐面容一片死寂,她輕輕後退,她懊悔地捶着自己的腦袋並倒在牀上睡下。
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直到諾嵐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於正午,那時候雨已經停了,幾隻麻雀在屋檐前發出尖銳的鳴叫,花草上面都乘着晶瑩的露珠。
諾嵐從牀上坐起來,此時的她眼睛紅腫得像兩顆熟透了的櫻桃,心情無比落寞。
她走出門外,只見維拉和庫克正在廚房,爲了當好一名妻子,維拉最近經常磨練自己的廚藝,雖然她做出來的東西大多都是不能吃的,所以庫克在旁邊輔助。
他們一邊切菜,一邊說笑,展現出其樂融融的美好景象。
在看到諾嵐睡醒走到的身姿,維拉笑意盈盈地放下手中的菜刀。
“諾嵐,你沒事了?”
“沒事,我挺好的,多謝關心!”
“那就好,我給你說個好消息!”維拉激動地深呼吸,並且非常鄭重地咳嗽了幾聲,然後心驚肉跳似的看向身旁的庫克,嬌嫩的臉龐突然變得有些羞紅。
維拉輕輕撫摸着自己的小腹,說道:“那個……我懷孕了!”
諾嵐立刻呆住,眉毛上挑,睜大了眼睛詫異地望着維拉“懷孕是指……”
“就是人家……肚子裡有小寶寶了啦!”
維拉搖着頭,滿臉害臊,但還是扭扭捏捏地說了出來。
“……恭喜你!”
諾嵐溫柔地看着維拉,但不知道爲什麼,這笑容看起來那麼蒼白,她的雙眼有些溼潤,像隔了層透明的晶塊,緊接着,諾嵐忽然朝着維拉彎腰低頭。
她無比懇切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你說對不起幹嘛?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啊!”
諾嵐露出愁苦惆悵的神色,搖頭道:“不,我有!這些年,不……這麼多年,麻煩你了,你一直在幫助我,而我卻從來都沒能幫到你什麼!”
“你說什麼呢,我們現在是一家人啊,家人之間不需要感謝!”
“家人……對哦,我們現在是家人!”
說完,諾嵐彷彿再也忍不住似的,有種要流淚的衝動,而下一刻淚水真的嘩嘩流了下來,它像斷了線的玉珠順着臉頰灑落,並帶着沉痛的嗚咽聲。
有時候不得不否認自己是那麼不堪一擊,在挫折面前無力、頹喪,明明雙眼澄亮,耳朵又是那麼清晰,卻爲何時常嗡嗡作響,登時分不清自己是否甦醒着。
維拉頓時色變,她搖晃着諾嵐的肩膀,心像是被拎得懸到半空中,她急切地問:“……諾嵐,你怎麼哭了,究竟是誰害你傷心了,告訴我,我幫你好好教訓他!”
“真的,我……什麼事也沒有!”
諾嵐悲傷地咬着牙,此時,她的視線迷迷濛濛的,透過依稀水氣,映出一張表情迷迷糊糊的臉,然後顫抖地向維拉張開雙臂“你能……抱住我嗎?”
“啊?”維拉驚訝地晃了晃腦袋,然後緊緊盯住諾嵐無比認真的眼神。
於是,維拉伸手抱緊了諾嵐,濃厚的體溫緊貼兩人的胸口並不斷蔓上脊樑,這種感覺很舒適很溫暖,諾嵐輕輕閉上了眼睛,回味着這種感覺。
“……謝謝!”
看着兩人相擁,庫克靜靜地站在兩人身旁,他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而就在這時,諾嵐的眼睛忽然睜開,她瞳孔燃燒着火熱的決意,此時,她的心中已經作出了決定,不管如何,她都不會將維拉和庫克牽扯在內。
“……爲了正義,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諾嵐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輕喃着,然後緊緊攥着手中的拳頭。
接下來的事情,只有她一個人來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