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淚流,只是面無表情,但卻能聽到心碎的聲音,彷彿強忍着沒讓自己流下委屈的眼淚,當持續了太久,心也變得麻木了。
靜靜地看着洛婭,格雷和艾伊娜相繼一怔,一種無以名狀的疼痛開始隨着血液升騰,進入心房,深入骨髓,就像在經歷挫折面前那股悲哀的旋律。
洛婭以一種僞裝起來的淺淡笑容朝兩人看了一眼,她的臉是蒼白的,眼角還掛着溶不掉的淚痕,在臉頰上滑行凝固,像兩條拉長透明的線。
艾伊娜急忙朝她跑了過去“……你沒事了?”
“嗯,讓你們擔心了!”洛婭聲音沙啞地回答着,隨即目光朝門口望去。
“……我出去轉轉!”
艾伊娜笑着點了點頭“哦,出去逛逛,散散心也好,說不定心情也變得好起來了呢,對了,我們也都沒什麼事,不如陪你一起吧!”
但聽完後,格雷忽然不樂意了“等等,我還……”
“給我少囉嗦!”艾伊娜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並惡狠狠地瞪着他。
在她的恐嚇下,格雷也悲劇般地點點頭,只好無奈妥協。
“那……我也沒什麼事,對……我挺閒的!”
“……沒關係!”洛婭突然搖頭說道。
她擡起頭,即使臉上的淚已經消失不見,臉上依舊是平日裡的淡淡的笑,但她那刀削斧砍似的臉上彷彿仍舊塗滿了憔悴的疲倦和深深的憂傷。
“不用勞煩你們的,我想一個人待着!”說完,洛婭轉身朝着門外走去,但還沒走幾步,艾伊娜突然撲了過來,從背後將洛婭緊緊抱住了。
“……艾伊娜,你……!?”
“請不要一個人承擔!!”艾伊娜面色陰沉地大叫着,她不斷扣緊雙臂,用全身最大的力氣緊抱着洛婭,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恐怕身體都要被勒斷了。
“你不是一個人,你也有我啊,雖然我的力量很小很小,小的簡直微不足道,但是……我也有能做到的事啊,你的悲傷就由我來承擔!你的憤怒也由我來承受!如果感到迷茫,就請你依靠我啊!如果遇到了無法獨自面對的事態,也請你依賴我啊!把所有的問題、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在我身上也無所謂!所以…所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請你……不要陷入絕望啊!!”
洛婭的表情瞬間呆滯,滾燙的熱淚突然無意識地流淌出來,耳邊艾伊娜的聲音也如雷貫耳般震懾着她的心神,宛如離別的哀感涌上心頭。
洛婭抑制住呼吸,全身的毛孔都在發抖,不滿意自己的心情持續煎熬着她,讓她產生了負罪感,最後,兩人交融的體溫,纏綿的熱度將她的意識重新喚回。
良久,艾伊娜鬆開了手,而洛婭也轉過身來,臉上帶着優美而溫和的笑容,然後,她輕輕地擡起手指,對着艾伊娜的眉心輕輕一彈。
“請原諒我,下一次吧……”
“……洛婭”艾伊娜疑惑地雙手捧着額頭“……等一下!”
“——別跟過來!”
話還沒說完,原地塵煙四起,洛婭猶如一顆流星般猛地朝天空中飛去,她遠遠地扎進天際渾厚的雲層中,不一會兒就完全消失了蹤影。
格雷神色複雜地站在艾伊娜身後,拍着她的肩膀,輕搖了搖頭。
“讓她去吧,她可能需要時間來冷靜一下!”
艾伊娜急忙扭過頭,看見格雷棱角分明的臉龐,她也無奈低下了頭。
————
洛婭在雲層中穿梭,強大的原力不由自主地在身邊猛烈迸發着,而且頻率越來越快,伴隨着大氣爆裂,在雲層中飛散開晶瑩的流光。
她不顧一切地撞開身前澎湃的氣流,當大片大片地烏雲走過天空,沉重得像是黑色的悼詞,閃電微微麻痹着洛婭的身體,附和着越來越大的聲音響徹雲霄。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洛婭無比憤懣地不停唸叨着這句話,她毫無目的地四處亂飛,從荒山野嶺飛到青山碧嶺,從高山到盆地,又從城鎮飛到草原,四季的風景也在不斷變化着。
她試圖憑藉這種行爲來減小心中的痛苦,但卻沒有任何作用,就好像插在胸口的利刃一般,雖然勉強止住了血,但卻一直在胸口插着,如果拔掉利刃的話,就會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流很多血,而那種疼痛,她無法承受。
在不知道過了多久,洛婭圍繞着泰利亞星飛了數圈後,似乎終於筋疲力盡了,洛婭飛快落到某座山峰的峰頂,她彎着腰,雙手撐着膝蓋,喘着粗氣。
思緒在腦海裡沉澱,一股令人髮指的寂寥感像發瘋似的折磨着她,感覺到冰冷和寂寞,在這冰冷的山峰上,寂寞不請自來,它穿過肌膚,刺痛着骨髓。
而就在這時候,天色漸漸變得暗淡,下雨了。
只見暗淡的天空中,漆黑如墨的烏雲堆聚在了一起,最終化爲了冰涼的水珠,形成了白色的水幕,似乎要將人與世界完全分割開來。
雨聲,清脆而刺耳,意外地寒心凍骨。
雨水還沒落到洛婭洛婭身上就很快被蒸發掉,以至於身體周圍浮現起透明的霧氣,洛婭艱難地擡起身子,然後呆滯地仰着頭,頹然無力地望着天空。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婭咬着牙,忽然情不自禁地對着天空吶喊起來,強烈的音波形成一陣猛烈的暴風吹向高空,伴隨着轟隆隆地巨響,烏雲猛然播散而開。
然後,洛婭又緊緊握起拳頭,面色瘋狂地一拳砸入了地面。
咔,地面崩裂,強大的衝擊力像山洪般灌進了地底,然後一陣地動山搖,巨大的裂痕持續蔓延向整個山體,最終將整座山峰解體爲無數碎裂的岩石。
緊接着,洛婭的身體捲起一道疾光,她再次朝遠處飛了出去。
當來到季末陰暗籠罩的沉睡大地,陰霾的天空,雪花紛紛擾擾的散落,影子離亂在無邊的蒼白裡,空氣裡傳來一陣比剛纔更爲寒顫的陰冷。
那是一座青湖,由於是冬末,湖面上結成了厚實的冰,就連湖岸邊的樹木與花草也被渾厚的積雪覆蓋,陽光照射下來,卻閃着寒冷的銀光。
洛婭神色寂寞地停在岸邊,呼吸着冷空氣,並吐出結晶般的霧氣。
就算現在,她也依然無法平息,那份纏綿在內心深處的痛苦,像燒紅的烙鐵打在她的心上,它是那樣銳利,那樣深刻,又是那樣複雜,那樣沉重。
那是難以形容的顫慄,洛婭精神崩潰地再度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不是怒吼,而是哭嚎,這是經歷過難以忍受的悲傷所發出的悲慘嚎叫。
緊接着,震耳欲聾的嚎叫聲所迸發出劇烈的音波鋪向四周,被凍結的湖面遭受到巨大沖擊,冰牀猛然坍塌,化成一塊一塊地漂浮在水面的寒冰。
當聲音逐漸消退,洛婭仰着頭,又無比瘋狂地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彷彿活着的每一分都是煎熬,洛婭支撐不住的彎曲着身子,最後跪在那片蒼白的岸邊,低垂着頭,眼淚在沿着她佈滿雪花與塵土的臉上,流到她靜白削瘦的脖頸上。
痛苦無法休止,反而愈演愈烈,洛婭的心就像被鋒利的銼刀來回地銼着。
她全身的神經都在絞痛,所有的細胞都割裂,這種痛苦就像高山壓着她,像海水淹沒她,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痛苦能夠和此時相提並論。
洛婭面色死寂地癱坐在原地,伴隨着時間過去雪越下越大,厚厚的積雪逐漸將她掩埋,就在這時候,洛婭突然下意識地朝一邊的樹木看去。
只見那棵光禿禿的樹已經掉了全部枝葉,只要素裹的裝飾着表皮的樹幹,而在樹冠上凝結着幾根尖銳的冰錐,冰錐很細,看起來也很鋒利。
洛婭下意識地忽然站起身來,抖掉身上的雪,然後折斷一根冰錐捧在胸前。
近乎透明的冰錐,帶着些許寒氣,但它是那麼脆弱,光是掉落在地就會摔成粉碎吧,但即使如此,如果洛婭想的話,它還是能夠刺破喉嚨的吧?
洛婭無比顫抖地拿着手裡的冰錐,她從未恐懼過死亡,死亡是萬物的歸宿,對她來說也是一樣,不如說在經歷了痛苦之後,更加渴望早早的死去。
於是,洛婭將冰錐對向了喉嚨,準備刺進去。
而這時,冷笑聲突然傳來“你就算想要尋死,也找個稍微好點的方法行嗎?”
洛婭臉色一變,鬆開了手裡的冰錐,它摔在地上砸成了一地冰屑,然後,洛婭轉向聲音來源處,只見那是個有些黑色頭髮,臉上掛着一絲邪魅的少年。
“……路西法!?”
路西法搖搖頭,露出毛骨悚然地笑容說道:“我似乎聽見了……你內心的哀嚎,那份絕望終於侵蝕到你內心深處,而你渴望逃避的東西,現在也在蠢蠢欲動,它們要從內部將你撕裂、吞噬,而你,依舊無法阻止,只能進一步的淪陷!”
“所以,我早就告訴過你……?”
“——閉嘴!!”洛婭怒吼着打斷了他的話。
洛婭擡起頭,臉色驀然變得陰沉,瞳孔突然閃爍起漆黑的火焰,她惱羞成怒道:“你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你再在那裡多嘴,我就殺了你!”
路西法一副輕佻地笑了笑,裝作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向後退了幾步。
“哇,好可怕!!”
“你以爲我是在開玩笑的嗎?!!”洛婭怒吼着,無意識中動了殺意,猶如餓虎撲狼般朝路西法衝了過去,她一把掐住路西法的脖子將他用力按在了地上。
下一刻,洛婭回過神來,但她的眼神依然那麼猙獰和兇惡。
“我是認真的,我真的會……殺了你!”
即使被掐住喉嚨,路西法的表情依然沒有太大變化,僅僅是不適應的咳嗽了幾聲,然後目光凌厲地盯住洛婭“那就……來試試!”
聽完,洛婭的瞳孔瞬間收縮,掐住路西法脖子的手指一陣僵硬,莫名地帶走了她全身的力氣,她瞳中的殺氣收斂,然後與路西法的視線相對。
“你還……恨我嗎?”
路西法的表情忽然變了,猩紅色的雙眼如嗜血般扭曲了起來,殺氣騰騰地瞪着洛婭,憤恨地吼道:“——當然!!封印了我333年,然後又讓我以這樣的身軀受困於此,你讓我受盡了屈辱,總有一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洛婭的內心沒有太大的波動,聽着路西法的痛罵,簡直像在被人讚賞似的,她露出了笑容,然後伸出手,掌心凝聚出一抹金光。
“好啊,不過……不用等總有一天,就現在吧!”
說着,洛婭將掌心的金光一口氣按在了路西法的胸膛上。
“你……你幹什麼!?”
路西法大驚失色,急忙掙扎起來,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體內抽離了出來,身體不斷溢出金光,朝洛婭的手心牽引而去,然後又都消失。
接着,洛婭將手拿來,而路西法一臉錯愕地從地上站起來,他這時候才發現,原本壓制在身體的負擔沒有了,如同小鳥一般輕盈。
“這……這是?”
“我將當初施加在你身上的天元咒印祛除了!”
“也就是說……”路西法睜大了眼睛,急忙匯聚着體內的原力,久違的強大原力就像乾涸的老井重新注入新鮮的泉水,將五臟六腑都流通了個遍。
洶涌的原力爆發開,並捲起強烈的暴風,路西法的身體被光芒覆蓋,幾秒鐘後,光芒破碎,路西法回覆到他成年人的身體姿態,但頭髮卻是純白色的。
路西法微微顫抖,他詫異地看着自己的身體,心情不勉有些激動。
這時候,洛婭輕輕向後退了幾步,並將手撫向自己的胸口。
“……來吧!來複仇吧,來……殺了我吧!”
時間靜寂了數秒,路西法一步未動,他的臉上掛着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我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我非得滿足你的心願?”第六十一章 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