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戶口沒有遷移到內江,葉明和哥哥暫時還不能上學。
大叔訓話以後,葉明和弟弟的活動範圍,多數時間被限止在了家裡和大叔家所在的朝門裡。所謂朝門,就是過去的桶子樓的公共客廳。五十代的建築物,最大限度地體現了公平,每個房間的面積大小一樣,而客廳、廚房、廁所、水電設施,全部都是公用的。建築物,深刻地烙下了時代的特徵。更多的公共財物,更少的私人物品,是社會公平的最好形式。而這個被稱作“朝門”的公用客廳,連着一條走廊,走廊連着各家各戶。院子裡的每一幢大樓,都有兩個這樣的朝門。每個朝門裡住着的20多戶人家,又像一家人似的,無論大人還是娃娃,聊天、歇腳、吃飯、甚至午睡,大家都喜歡往朝門裡扎推。把活動範圍限止在這個空間,也是葉明自覺的。
在新疆的時候,由於人少,葉明幾乎就沒有玩伴,只能和自家弟兄玩耍。來到大叔家,院子裡的孩子很多,和葉明年齡相近的孩子就有好幾十個,但葉明在這裡卻更加地感到孤獨。沒有父母在身邊的孩子,自然缺乏安全感;所見所聞、包括大叔的訓話,使他從內心深處害怕這些孩子,從而使他變得越發的敏感和膽怯。他不得不警惕地睜大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面對這個屬於成人、屬於野蠻並且讓他感到害怕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這個院子以及院子裡的孩子共處一片天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正習慣這裡的生活。儘量縮小自己的活動範圍,可能是應對恐懼和對大叔的承諾的最好辦法,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最有效的辦法。
搬運宿舍永遠都是沸騰的。裡面有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故事、那麼多的打鬧,也不乏惡作劇和窮開心的舉動。孩子們遊戲時的打鬧聲、嬉笑聲,常常也使葉明心動。他在朝門裡和弟弟一起玩耍時,常常會對院子裡玩耍的孩子們投去一種出於本能的羨慕目光。
孩子們永遠不會嫌玩伴多了。偶爾,也有鄰居家的小朋友看出了葉明的心思,邀請葉明一去出去玩。葉明拒絕了,並且老老實實地說,“我大叔不讓我們出去玩。”一般來說,院子裡沒有大人的時候,葉明和弟弟都不到院子裡玩耍。
大叔不讓我們出去玩,成了其它孩子接近葉明的擋箭牌。
有一次,同一朝門裡綽號叫吊板的孩子,帶着一種挑釁的口氣說,“我們可以不出去。你會不會石頭剪子布?”
“會。”
“我們來一盤,看誰更利害。”
葉明若有所思地着對方,沒有反應。他在考慮,這算不算和壞孩子一起玩耍。
“來嘛,就一盤。”
說着,吊板不由分說地把葉明的一隻手緊緊抓住,放在兩人跟前;另一隻手放在腦後,快速地喊了一聲“石頭剪子布”,又立刻抻出來做出“布狀”,把葉明被抓住的手包起來。葉明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吊板宣佈,“你輸了!”
“我還沒有出呢……”葉明的模樣很膽怯,聲音很小,小得幾乎聽不見。
“你輸了,不準耍賴!”吊板比葉明略高一點,樣子兇惡地說,“是打手子還是彈波羅,你自己選!”
葉明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吊板把葉明的拳頭掰開,緊接着,使勁朝着葉明的手板抽了一巴掌,“這就是打手子。”葉明還沒有回過神來,另一個孩子加入進來,用手指重重地在葉明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說,“這就是彈波羅。”
這時,葉明終於忍不住大聲說,“我又沒有惹你們,你們爲什麼打我?”
“傻的,這哪裡是打你,這是懲罰,因爲你輸了。”兩個孩子快活地笑了。說完,他們跑進了院壩。
搬運宿舍的孩子很會玩耍。一根繩索,一根橡皮筋,鐵環、陀螺、彈弓、甚至一塊瓦片,都是他們手中的玩具。他們遊戲的方式很多,雖然和別的地方的孩子的遊戲方式大同小異,但卻有自己的特點。最讓葉明開眼界而且害怕的是,男孩子們劃石頭剪子布,或者打彈子,都要賭出輸贏,可以賭手上的任何東西,沒有東西可賭時,就打手心或者彈波羅。甚至,打到手心紅腫和額頭上起皰,孩子們會感到刺激和快活。
葉輝也不和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來往。不過,只要院子裡有大一點孩子下象棋,他就會一直蹲在旁邊觀戰。有時也忍不住指指點點,叫別人怎麼走,可當他伸出手時,可能招來的是打在自有時也忍不住指指點點,叫別人怎麼走,可當他伸出手時,可能招來的是打在自己手上的一個巴掌。當然,這個巴掌並不重,葉輝從來也不在乎因惱羞成怒而打出的這一巴掌。
大叔家房子的面積很小,安了三張大牀、一個老式樣衣櫃和一張飯桌以後,剩下的空間只夠一個人打轉身了。因此,葉明和弟弟在朝門裡玩耍的時間,比在家裡更多。不過,被限止在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終歸是件叫人不痛快的事。有時候葉亮扭着葉明說,“外面去玩嘛,耍一會兒嘛……”
葉明常帶着弟弟到朝門去玩耍。如果弟弟要求到院子裡去,葉明就會嚴厲地說,“不行,不準去!”葉明已經相信,大叔的話是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