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說了些你不喜歡的話題。我們換的別的？”葉涼假裝徵求她的意見，可是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自顧自說道，“我突然想起初中學化學，我的同桌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他有一回學完溶解度就問我，你說安眠藥的溶解度是多少呢？對了，陳小姐應該知道吧？”
“安眠藥的話，幾乎不溶於水，不過是鹽酸就可以。”陳美婷木然地說，“這樣可以嗎？”
“嗯，不愧是高中生。”葉涼說出了一句讓自己噁心的話，“那麼……陳小姐在家中失火那天，睡着以前，喝的飲料是冰的嗎？”
“冰的。你到底想說什麼？”陳美婷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
“既然是冰的，溶解度應該更加小吧？陳小姐，你被送到醫院以後，經檢查發現吃了整整一顆的安眠藥，的確這樣的量才能讓人入睡。但是，溶解度這麼小，你怎麼會沒發現飲料裡有東西？就算沒發現，安眠藥沉在底部，你說你喝了幾口，這麼巧喝進去了？”她一邊說一邊向化學老師道歉，其實她不知道溫度低了以後溶解度是變大還是變小……
“應該是不小心喝進去的。”陳美婷努努嘴，“說起來是運氣不好才中招的，可以嗎？”
“嗯……但是，如果這是你策劃的呢？那個望遠鏡，也是你的作案工具之一吧？你要知道保安什麼時候來，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你說，莊玉羅有勇氣在自己身上點火，爲什麼不乾脆在你的身上也點一把火？兇手是你吧？”葉涼忽然俯身上前，在她耳畔輕輕喃道：“這個世界就是不公平。所謂法律就是來欺負我這樣孤獨的人。無能的警察根本抓不到兇手。這個女人毀掉我的幸福，就該拿自己來賠償。吶！如果你被拋棄了……不，沒有爸爸，沒有媽媽， 等於已經被拋棄了，對吧？”
“不是……”陳美婷目光渙散，拿書的手一鬆，書就啪嗒地掉到地上。她痛苦地抱住頭，忽然狂笑起來，像個瘋子一樣，“爲什麼呢？我怎麼會被拋棄。我掌握這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是什麼你知道嗎？慾望，我的慾望比誰都強烈。我，絕對，不會被拋棄。”
葉涼一笑，道，“蝴蝶效應，殺人事件。明明知道自己掉入了自己的心理漩渦，明明前方是懸崖卻走下去。你強大嗎？你的強大不能讓你的家庭和睦，你的強大不能讓你躲開法律的審判。你，只是內心強大，看起來，很強大而已。事實上你有多弱，清楚吧？你在她身上點火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告訴我。”她盯着陳美婷的眼睛。
“什麼感覺。瘋狂！”陳美婷的臉上滿是興奮，“那個作惡多端的女人終於死了，她再也醒不過來了，看她，多麼的骯髒。”她伸出手，企圖抓住什麼，“哈哈哈……”
葉涼的聲音冷下來，一字一句道，“犯人承認縱火殺人。”
陳美婷還沉浸在自己瘋狂的世界，病房的門被突然打開，幾個警察立刻衝進來，將她逮捕。蘇榭慢慢走進來，問道，“你的小鐘，是怎麼幫你的。”
“不。”葉涼搖搖頭，打斷了他，“全部是她自己做的。她根本不是人，她已經瘋了。好了，我想，我也得坐坐你的警車了。”
“嗯。”蘇榭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又說，“你得做她縱火殺人的證人了。”
“等一下。”葉涼攔下被手銬銬住要被帶走的陳美婷，“告訴我，你是怎麼下安眠藥的？”
“哈哈，全部都是笨蛋。如果把它磨成粉，混在胡椒粉裡，撒在燒烤上呢？等吃完了，擦一下，一把火燒了，你們原本可能檢查出安眠藥的成分，但是被擦過然後燒焦之後，能檢查出被擦拭的痕跡嗎？笨蛋。”陳美婷笑了笑，又說，“對了，送你一個禮物，想知道半年前我爸是怎麼吃安眠藥的嗎？”
“什麼？”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了她的身上。
“因爲我把安眠藥放到他面前，跟他說，要麼他吃，要麼我吃。他就在我面前一顆一顆把安眠藥吃下去了。你們這種笨蛋，想得到嗎？”陳美婷舔舔嘴角，活像一隻看到獵物而興奮的猛獸，“喂，你們以爲我會被判死刑吧？十八歲，這只是虛歲，這個年紀真是美妙啊，未成年人，加上一千萬，搞不好會弄成無罪吶！”
葉涼難以置信地咬咬手指，“世界上瘋子真是多。”
“你不是每天和瘋子打交道？”蘇榭看她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不，我的諮詢者又不是神經病，那些是臨牀診斷的心理醫生的工作。”說着，葉涼大踏步走出去。“我，是心理諮詢師。”
警視廳裡，三個聚在一起的腦袋不停地竊竊私語，目光時不時地落在坐在蘇榭的辦公椅上轉來轉去的女人。另一方面，葉涼也看了他們很久，終於開口問當中唯一的女性，“你，是不是剛剛休完產假？”
“哈？”李圓圓扶了扶黑色眼鏡框，看了看身後的兩個同事，笑道，“沒有啊？”
沒有？嗯……如果老婆生產，老公請假也可以叫做產假？“那你們兩個，有請過假嗎？”
“產假？”唐亞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我們是男人。還有，我們三個的話，都是單身。”
“嗯？”葉涼皺眉，“那你們有請過病假，或者休過年假嗎？”
“開什麼玩笑！”顧徹一下子就火了，“身爲刑警哪裡有三天兩頭休假的！”
“那……這次的案件，完全沒有看到你們的身影？你們難道不參與嗎？”葉涼咬牙。
“你不知道嗎？蘇警官性格一向孤僻，基本上都是自己辦案，只有偶爾會讓我們查些資料。”李圓圓一語驚人。
孤僻……孤僻……這時，蘇榭的聲音在她背後悠悠地響起，“走了，送你回去。”
當下，葉涼緩緩起身，轉過身去面朝着他，笑靨如花，“蘇警官，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說的同事，所謂一個休產假一個請病假一個休年假，是死到哪裡去了！”
蘇榭掏掏耳朵，覺得耳膜快震破了，“他們早晚會休的。”
李圓圓：“……”
唐亞：“……”
顧徹：“……”
街上，時鐘的指針已經逼近十二點，但Z市的燈火還是那麼的耀眼。蘇榭開着他那輛黑色的模樣普通的車子在街道上緩緩移動，一邊不停地想着今天的案子。陳美婷爲什麼會突然認罪呢？目光隨意地掃向窗外，忽然，在小吃攤前看到了一個背影。
葉涼一邊小酌燒酒，一邊吃着熱乎乎的燒烤，樣子很是愜意，如果可以忽略掉突然當去她眼前路燈的這個陰影的話。她擡頭看去，只見蘇榭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蘇榭滿不在乎地坐下，問店家又要了一隻杯子，從燒酒瓶裡倒出一杯酒來。“你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也許是因爲喝了點酒的緣故，葉涼的精神有些鬆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指什麼，“你說陳美婷。你知道暗示效應嗎？在無對抗的條件下，用含蓄、抽象誘導的間接方法對人們的心理和行爲產生影響，從而誘導人們按照一定的方式去行動或接受一定的意見，使其思想行爲與暗示者期望的目標相符合。”
“你的報紙，就是一種暗示？”蘇榭擡眼看她。
“對。”葉涼點點頭，“給她‘會被拋棄’這樣的暗示，從今天陳美婷的反應來看你也應該發現了，她有心理疾病，抓住她的軟肋，攻潰她的心理防線。”
“真是殘忍啊，你也太冷酷無情了葉醫師。”蘇榭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忽然笑了，“那麼，能把十點說成深更半夜的你，爲什麼大晚上會在這？”
所謂酒後吐真言，在葉大醫師身上真是發揮的淋漓盡致。“不知怎麼的，回想起這兩天看到的聽到的，再想到今天陳美婷的反應，總有種看了恐怖小說，害怕的睡不着覺的感覺。多米諾，真是可怕。那麼多的人爲它魂不守舍，初始條件是零，結果是幾億人的瘋狂，堆出幾百萬塊骨牌的世界紀錄。”
直接說害怕不就好了……“能讓人瘋狂的，絕對不止是多米諾。”
“對了，爲什麼你說十八歲和二十八歲，不過是十年的虛度人生？”葉涼突然想到。
“因爲……這十年本來是最美好的十年，但事實上有幾個人珍惜了？大多的人在這十年裡都是一生中最迷惘的時候。虛度人生，不是用的很恰當嗎？”蘇榭笑笑。
“不錯，那麼，蘇大警官是不是也虛度了十年的人生？”葉涼用揶揄的眼神看他。
“對了。”葉涼突然放下酒杯，從包裡掏出一張紙，“這個，我在陳美婷的病房裡看到的。你說過我幫你一起查案就會有巧克力吧？那麼，這個也一起買了。”
“啊？”天吶，他認識了個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