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成哪裡想到,當年替老大去辦個差事,竟然被個小姑娘看上,且癡戀這麼多年。
心頭雖然有幾分感動,但他明晰自己的身份,也熟稔她的身份,只得隱藏了表情,半言不發。
見此情形,林君勱拍拍他的肩膀,“故人相見,聊聊吧。”說完他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率先走出去了。
“周公子……。”衆人走後,夢娘哭紅了眼,走到周玉成面前,想要握他的手。
周玉成紅着臉後退幾步,“錢姑娘別這樣,咱們各爲其主,還是談正事吧。”
夢娘見周玉成冷冰冰的避開她,想着她大約是嫌棄自己風塵女子的身份,便黯然縮手,小聲低低抽泣起來,弄得周玉成更窘,幾欲逃跑。
想着公事,他把心一橫,鼓起勇氣把手放在哭得梨花帶雨的夢娘肩上,“錢姑娘,如果你想從良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幫你,但首先你得把你知道的東西告訴我,你能做得到嗎?”
夢娘猛然搖頭,瘋了一樣,“當年我入決定效忠方先生的時候,曾發過毒誓,如果哪天背叛了他,就叫我的心上人將來屍骨無存。”
周玉成揚起帥氣的臉,盯着夢娘看了一會兒,覺得夢娘在騙他,“你的心上人是我嗎?如果我說我不在乎這些呢?我不信邪,你願意說嗎?”
夢娘秋水般的目光和他的交接在一起,嘴脣哆嗦,“娶我。你願意嗎?”
周玉成很氣憤,這是逼他嗎,周家世代清白,他要是娶個回去,怕是周家的祖宗都要從棺材裡爬出來找他算賬了。
再說了,經過方平山訓練的女子,一個極小的過往和幾句話,就讓他訂下婚姻大事,這也太草率了吧。
“錢姑娘,太唐突了。在下哪兒有這樣的豔福呢?”厭惡地丟下一句,他轉身離開。
“你會再來的……。”
周玉成走到門口的時候,夢娘在後面喊了一句。
出去門就看到魏同生叼着菸捲在外面等他,“問到什麼了?”
“什麼也沒問出來。方平山調教出來的女人,不是什麼好貨色,另想其他辦法吧。”周玉成搖頭。
他本來想說夢娘是堂子裡出來的女人,話到了嘴邊,想到魏同生的老婆是堂子裡娶來的,便換了個詞。
見了林君勱,把和夢孃的對話複述了一遍,說以後不會再見這個女人了。
“玉成,先不要這麼武斷,萬一她說的是真的,你不是辜負了姑娘一番癡情。”唐谷好心提醒他。
“盯緊方家的人。”林君勱聽完只說了這一句話。
關於他身世的洶洶輿論並沒有預想的那樣發酵起來,沈儒南和林君勱的不迴應倒成了最好的滅火器,甚至有不知名的人站出來爲他們父子說話,曝出沈儒南多年鰥寡並沒有續絃,並不是好色之人,並質疑《浙報》是不是別有用心。
林君勱看到後續的議論更加惶惶,他總覺得這是個陰謀,一環扣着一環,背後操控的人是誰,他完全不知道。
儘管預感這件事情遠遠沒有結束,但他完全不知道從哪裡下手,只能被動地等待對方出擊。
果然,一星期後,報業大亨席量才帶在兒子侄女並二太太盛秋水從杭州去上海開車走在滬杭公路上的時候,被一羣持槍的人突然射擊,席量才從車子上下來奔跑,被人追到田野的荷塘邊開了五六槍,當場氣絕身亡。
他的兒子跑到小樹林裡僥倖活命,盛秋水被嚇得當場昏厥過去,兇手大概目的並不是家屬,殺掉席量才就開車逃之夭夭。
席量才被殺的消息在全國範圍掀起了極大的震動,各界人士紛紛向南京政府施壓,要求查明真相,還天下人說話的權力。
他被刺殺之前無非就是《浙報》捅出了沈儒南的舊事,而且還被沈儒南請去談話,所以世人憤怒的矛頭,直接指向沈儒南和林君勱二人,加上盛秋水泣血般的控述,沈家父子一夜之間被推上風口浪尖。
南京政府一天之內急電沈儒南七八次,要他給天下人一個合理的解釋。
分明就是認定了沈家父子是殺害席量才的兇手,大有問罪的意思。
沈儒南半輩子小心謹慎,從跟着浙閩大軍閥吳術成開始,到1927年暗地裡效忠蔣委員長,一直都是他給別人下彀,幾乎沒有失過手,不想這次卻栽大發了。
民間不依不饒,南京政府催着要捉拿兇手,沈儒南派出去的人哪裡找得到一點蛛絲馬跡,根本查不到是什麼人乾的。
林君勱約談方平山,被他有事推遲了,已經好久沒見他露面,叫人懷疑他還在不在相城。
進入四月,人間的春節美麗到巔峰,沈儒南頂不住來自各方的壓力,辭去浙江警備司令的職位,掛着南京政府一個閒職頭銜,不日就要赴南京上任。
走之前,他再一次去相城找林君勱,希望他能認祖歸宗,林君勱默然不應。
喬若初拉着丈夫的手說:“君勱,時光不能倒流,你應該像前看,父親此去必定是要留住在軍中的權力的,你不認他,他的部下怎肯全力效忠你?”
沈儒南點頭稱讚:“勱兒沒娶錯人。”
“去看看母親吧。水月庵大概修繕了一下,她前幾日搬進去了。”林君勱不肯呼他一聲父親。
仕途的變故讓沈儒南看起來多了一絲人情味,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對喬若初說:“好在你還是認我這個父親的。”
“父親,君勱他在心裡是認您的,從前不知道真相的時候也是把您當父親看的,您千萬不要往心裡去……。”她還沒說完,就被林君勱拉着手進屋去了。
沈儒南受了雙重打擊,險些站不住腳,被宋玉汀攙扶着出了林家的別墅,“水月庵就不去了吧。”他的聲音低沉無力,帶着濃濃的悲涼。
“老宋啊,嫣琦的事,我怕是無能爲力了。唉。”
“司令,孩子們的事情,主要看緣分,我呀,不操心啊,您也不要放在心上。”
他回去後連夜把心腹強將領召集起來開了個會,坦誠他和林君勱的父子關係,拜託他們日後多多關照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