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時候一抹身影撞入了她的視線,轉眸看去,不覺心中一驚。
辜駿?
喬若初定定神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男子,身形像極了辜駿,眉目亦有些類同,只是他風度不及辜駿雍容大氣,手足間隱隱還有些刻板之態。
他的身邊站着辜婉盈和辜婉淑兩位辜家的庶出小姐,正在話別。“哥哥快辦事去吧。我們進去了。”辜婉盈道。
喬若初聽了知道他是辜家的次子辜騏,估計是早上出門辦事,順便把兩位妹妹給捎上了,聽說他和辜婉盈是一母所生,早上出門辦事順手送妹妹們上學也算得上正常的事兒。
見了人家兄妹溫馨的模樣,喬若初很羨慕,她從來不曾知曉手足之情意味着什麼。擡腳要走,就聽見有人喊她:“若初姐,真巧啊。”
回過頭一看,辜婉盈和辜婉淑已經到了她近前,笑着與她打招呼呢。喬若初禮貌地和姐妹兩個打了招呼。
聽到她們的聲音,本來拉開車門要走的辜騏突然回過身來,晨曦中,一女子笑靨淡淡,風姿淺淺,春柳般的年華帶着婉媚的光澤,似一抹炫目的流光。
原來她就是大哥喜歡的女子。
辜騏前些日子回國就聞聽家中這樣的大事兒,一直猜測他那品學兼優的大哥到底是看上了怎樣的女子,才落下滿心傷痕,發誓此生不再提婚約二字了呢。
心思轉圜間就見她的身影漸漸遠了,直至消失於目光盡頭。
他鑽進車裡,連打了兩次火都沒發動起來。
這是怎麼了。不就看見個漂亮女人嗎?雖然她確實美的讓男人動心。辜騏心裡嘀咕。
他在日本的時候聽說辜駿回國沒多久就因爲娶親的事兒和家裡鬧翻了,而後丟下家裡的產業到上海自立門戶去,他心中曾經狂喜了一陣。他覺得大哥走了之後,他再回來,在辜家的地位就不能被人小覷,於是他更加勤奮,終於提前一年拿到了學位,亟不可待地回來了。
回來後,家裡的形勢比他想象的還要好。妹妹辜婉珈嫁到沈家後,辜甫芳藉着沈儒南的勢力把紡紗廠擴張到了金華台州一帶,眼看着他們辜家就要成爲浙江的紡織業首賈,一派蒸蒸日上的勢頭。
剛一回來,他就隨着父親去了金華台州,接受各地紗廠的賬單和訂單,儼然要子承父業了。
今天他早上出門,正是一會兒要去鄉下招募工人,在相城的工廠裡先接受完培訓後,操作熟練後再送到杭州的大廠子裡去。
他早知道辜家是在實業興國的一股洋風裡起來的,靠着父親辜甫芳的精明頭腦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可他在日本的時間裡,雖然號稱不問政治,實際上有一點風吹草動,他都極其敏感地考慮上很長時間。自從九一八事變和上海事變之後,他覺得苟安的日子不會太長了。
在這一點上,他遠比他的哥哥辜駿來得要聰明很多,所以一回國,他就向父親建議,不能單純只做一樣生意,要再開拓一樣來錢來得快的門路。
“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啊。可是眼下,煙土這生意,咱們不能沾。”辜甫芳告誡他。
“父親這樣想,未免把兒子想得太矮了。”辜騏胸有成竹道。
辜甫芳想了想,眼前一亮:“你有門路?”
“有一些,就是不知道怎麼試試水?”辜騏對自己還是頗有信心的。
辜甫芳沒急着應他的話,默默盤算了一下。如今各地的軍隊土匪幫派林林總總,暗中都在充實自己的實力,那麼器械裝備、無線電臺、藥品等等都是有價無市的東西,要是他們辜家有門路提供出來,財富就真如長江的水滾滾而來了。
更重要的是,有沈家的勢力罩着,無論運輸還是交貨,都沒人敢和他來分一杯羹。
他再一次把目光打在兒子辜騏身上,又是欣慰又是自責,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傾盡全力培養的那個嫡出的長子,竟不如沒怎麼上心的次子來得果斷可靠。
父子二人在商海的世界裡找到共鳴,一拍即合,當下決定在紡紗廠之外再涉足一門錢路。
過了幾天,他們去杭州監督自家工廠的同時,去了沈府一趟,辜騏上次缺席了妹妹辜婉珈的婚禮,這次帶了許多貴重的洋玩意兒來彌補。辜婉珈歡喜得幾乎落淚。
辜騏卻在她歡喜的容顏裡捕捉到一絲落寞。
辜甫芳和沈儒南談正事的時候,他便私下裡問妹妹:“他待你不好嗎?”
辜婉珈搖搖頭:“轉到杭州來讀書,不太適應。對了,大哥有個同學叫謝詠明,二哥你認識嗎?”
“謝詠明?幾年前和大哥一起去留學的時候見過一面,怎麼了?”辜騏不清楚妹妹爲何問起這個人來。
辜婉珈慌亂地遮掩:“沒什麼,我有點毛病想找他治一治。”辜騏噢了一聲,“我過幾日從杭州去上海,要不,你跟家裡說一聲,搭我的車過去。”“真的嗎?那太好了?”辜婉珈面上隱約現出喜色。
晚上沈約半夜回來,沒洗漱直接跳進牀上,辜婉珈從夢中醒來,推了推他:“去洗洗,這麼重的酒味。”他也不理她,昏沉沉就睡了過去。辜婉珈厭煩地看了一眼,起身去了裡面的牀上睡去。凌晨醒來,發現自己連被子都沒蓋好,冰冷冷的一片。她趕緊披上衣服出去抱被子,走到大牀邊,就聽見沈約和衣而臥,口袋裡露出小半截繡着她的名字的手帕。
見他心裡有自己,辜婉珈還是欣慰的,結婚小半年了,沈約對她挺體貼的,外面什麼事情都順着她。
只是近來,沈約晚上常常在外面喝酒,他們的牀笫之歡好像沒那麼頻繁了,也沒新婚之初那樣的甜蜜了。她都忘記了上一次和他大汗淋漓相互吟哦對方名字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可是,明明才結婚沒幾個月呀。
她悶悶地獨自吃了早飯在院子裡看雲雀,過了一會兒,傭人帶了一個燙着小卷發,眉目清秀媚順,腰肢細軟,穿着蔥綠色旗袍的女子進來。“少夫人,她說她是少爺的相好。”管家老穆驚慌地說。
辜婉珈看着來人,柳眉一挑:“大膽,竟敢敲詐到這裡來了。”
女子撲通跪倒在她的腳邊戰戰兢兢地說:“太太,我不是來敲詐的,我叫嬋月,半年前少爺點了我的大蜡燭,不巧堂子裡的姆媽前幾天被人殺了,我無處可去,只好……。”
“啪”的一聲,辜婉珈甩了她一個耳光,“賤女人,滾。”她氣得肺都快炸出來了。
一個箭步衝進屋子裡,幽恨地看着睡相不怎麼雅觀的沈約,抄起手邊的枕頭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婉珈,你幹什麼呢?有沒有一點教養?”沈約被人從夢中砸醒,看着臉都扭曲到變形的夫人,氣橫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