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年代的紅軍戰士普遍吃苦耐勞,啃樹皮野菜都是常事。但他們也不是傻子,吃多了也就知道了這火腿腸究竟是什麼玩意兒……當然,就算是精細的澱粉,在這個悲催的年代都已經是高檔食品,所以大多數戰士還是湊合着把它當肉吃了——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不會對真正的肉食充滿渴望和期待。
所以,對寧波發起總攻之前的這一頓梅乾菜燉肉,實在是讓戰士們喜出望外、士氣爆棚。
“……不要吃得太急,那邊有熱湯,還有煮番薯。不夠的自己去拿,隨便吃!”炊事員繼續囑咐說。但大家都沒有再吭聲,人人都在埋頭苦吃,只聽見一片丁零當啷,夾雜着大口的吸溜和吧唧聲。
——猶如風捲殘雲一般,狗剩飛速地幹掉了自己那份頗有油水的飯菜。接下來,他抹了抹嘴,拿起自己的茶缸,又拿起班長的茶缸,貓着腰跑過去打了熱湯,又往兜裡揣了幾個番薯纔回來。
湯裡似乎放了紫菜和蝦皮,熱乎乎的,一口下去整個身子都舒坦了。狗剩就着湯把番薯吃完,又仰頭喝完了湯,終於舒坦地打了個飽嗝。正當他打算起身的時候,卻被班長拉住了。
“……馬上就要打一場大戰,生死由天,我這裡還藏着一點兒好東西,就沒必要留着了。”
班長召集起了整個班的戰士,然後從懷裡摸出一個小圓罐頭,神神秘秘地炫耀說,“……這是我從上海帶來的紅腸罐頭,比那些吃不出肉味兒的什麼火腿腸可是強得多了,今天就拿來給同-志們加餐吧!”
——不得不說,班長珍藏的這個罐頭果然不同凡響,一用刺刀打開,立刻有一股濃烈的肉香飄出來,還混雜着果木的煙燻清香。罐頭內有四根小小的紅腸,腸衣呈均勻的棗紅色。切開後,瘦肉色澤火紅,肥肉色澤雪白,肉香、油香混雜着大蒜香味,令人口水直流。由於人多肉少,每人只分到了一片紅腸,有人把分到的紅腸切碎了拌到飯裡,也有人把紅腸含在嘴裡,久久不肯下嚥。
正當狗剩嘴裡叼着一小片紅腸,準備前往出發陣地集結待命的時候,班長卻突然喊住了他。
“……李狗剩!咱們這一次的職責是什麼?”
“……報告班長,俺們這次是突擊組!”狗剩趕緊嚥下嘴裡的紅腸,開口答道。
“……突擊組的任務又是什麼?”
“……搗毀敵人作爲火力支撐點的三個地堡。俺們要保證肅清敵人,爲大部隊的進攻打開通道!”
“……狗剩,你聽誰指揮?”
“……俺聽班長的。”
“……要是班長沒了,你聽誰的?”
狗剩略微遲疑了一下,“……聽,聽副班長的。”
“……副班長也沒了呢?”
“……聽小組長的。”
“……很好,狗剩,你要記得一條,不管哪個不在了,咱們都要往前衝。一定要完成任務!”
“……是!保證完成任務!”
狗剩一本正經地行了個軍禮,轉身走向了陣地,他決心在今晚衝鋒號吹響的時候,一定要衝在最前面。
然而,他註定再也聽不到今晚的衝鋒號吹響了。
——因爲,他才走出沒幾步路,伴隨着一陣撕-裂空氣的尖嘯,一團巨大的火焰就在前方驟然炸開,炙熱的風暴霎時間橫掃過大地……片刻之後,纔有沉悶的炮聲從遠方的海面上隆隆傳來。
緊接着,一發又一發的炮彈在寧波北方郊外相繼落下,猛烈的炮火把天邊打成一片白晝。每一次重炮的轟炸都像是一柄大錘敲在戰士們的心頭。四周似乎到處都是煙焰焦天,火浪狂舞……下一刻,攻擊陣地上的某座彈藥囤積點被擊中了,無數彈藥相繼爆炸,讓夜幕中亮起了一簇沖天的火樹銀花。而新兵甚多又猝不及防的紅軍戰士,此刻則活象是熱鐵板上的甲蟲,正在被炸得到處亂竄,完全失去了基本的秩序。
在這種情況下,狗剩他們的突擊組自然也被炸散了——在一陣此起彼伏的爆炸之後,他們身邊就到處都是冒着餘煙的焦黑彈坑。在泥土草木被翻卷過來的彈坑邊緣,散落着無數布片、槍械零件和人的殘肢。幾個倖存者呆呆地坐在彈坑旁邊的焦土上,失神地注視着炮彈飛來的方向,一時間簡直不知所措。
一片混亂之中,暈頭轉向的李狗剩,突然發現班長似乎正在自己的身邊說着什麼,但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響,什麼也聽不見。只是藉着閃爍的火光,他才勉強看清了班長的嘴型:
“……後撤!隱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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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舵30,航速十二節。”
“……已發現中-國政府軍設置的航標燈,即本艦隊對岸炮擊的第一個校正點。”
“……左舵50,主炮塔射擊準備,裝填高爆彈!”
全封閉炮塔裡的水兵調整好了引信,把炮彈填入直徑356毫米的炮膛,然後咔嗒一聲合上了炮閂。
“……各炮塔炮擊準備已完成!”
“……繼續待命,等待下一步指示!”
美國戰列艦“賓夕法尼亞號”的艦橋上,年過六旬的美國亞洲艦隊總司令,白髮蒼蒼的弗蘭克.厄珀姆海軍上將,正拿着一副軍用望遠鏡,皺眉打量着夜幕下的朦朧海岸線——那是寧波的鎮海港區。
作爲一名經驗豐富的海軍宿將,厄珀姆上將當然非常清楚,對於自己的戰列艦隊來說,在白天展開對岸炮擊的效果肯定比晚上更好,至少可以出動水上飛機來觀測戰果、校正射擊數據,使得命中率更高。
無奈眼下駐守寧波的中-國政府軍實在無能,已經被中-國的布爾什維克們給打到了瀕臨解體的地步——根據那位守軍司令官的哀求,如果不能得到美國艦隊的有力支援,他的部隊恐怕連這個晚上也抗不過。
所以,厄珀姆上將只得率領他的艦隊連夜出動,對圍攻寧波的紅軍陣地進行遠程炮擊——幸好,中-國的布爾什維克根本沒有海軍,無法對馳騁大洋的美國艦隊構成任何威脅——只要當心一些,不要偏離安全航道,導致戰艦觸礁或擱淺,那麼艦隊的安全就絕無問題……索性就當是一次夜間打靶訓練吧!
果然,隨着出擊命令的下達,已經很久沒有打過仗的美國海軍官兵全都歡呼起來,興奮得彷彿喝醉了酒——雖然一邊倒的對岸炮擊不如艦隊戰那麼刺激,但畢竟可以吹噓自己打過仗了,而且也不失爲撈取功勳的一條安全捷徑:不管怎麼說,在屬於軍人的圈子裡,打過仗和沒打過仗的區別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距離目標地點一萬兩千五百米,進入預定發射距離,預備——”
伴隨着艦橋工作人員的高聲通報,厄珀姆上將轉身抓起了通話器,沉穩地發佈了命令:“開炮!”
下一刻,三萬二千噸的“賓夕法尼亞號”戰列艦劇烈抖動了一下,艦上十二門356毫米口徑的巨炮齊聲轟鳴,噴出長長的眩目烈焰,吐出致命的鋼鐵彈丸……接着,跟在後面的“內華達號”戰列艦和”俄克拉荷馬”號戰列艦也相繼開火,進行對岸齊射——重達半噸的炮彈在空中划着弧形彈道,呼嘯着落到遠方的陸地上,立刻騰起一叢叢火光。又過了將近一分鐘後,隆隆的爆炸聲才傳到了艦隊官兵的耳朵裡。
這時,由預先登陸潛入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成員,設置在岸上高地的臨時炮兵觀測站,已經在國民黨人員的協助之下,測出了戰列艦彈着點的偏離,並且立刻用無線電向旗艦“賓夕法尼亞號”報告了最新數據。於是,在第三排炮打過之後,厄珀姆上將索性命令各炮:“……參數無-修-正,各炮二十發急速射。開炮!”
於是,美國艦隊就這樣緩慢地航行,不停地朝西方的中-國大陸傾瀉鋼鐵和火藥,隆隆炮聲在海面上不斷迴盪,就猶如上個世紀的鴉片戰爭和中法戰爭時代一般……在這一條條弧形彈道的終點,一朵朵絢麗的火光接連騰起,隨即橘紅色的火焰更是連成一片,熊熊烈火把大地和天空都映得通紅。這片連綿的火海之中,還不時閃過雪亮的爆炸強光,無數明亮的火點濺射到空中,猶如新年晚會上施放的煙花一般……
看到如此激動人心的壯麗場面,每一艘軍艦上的美國水兵們全都揮舞着帽子,高聲地喝起彩來。
隨着這支艦隊的繼續行駛,戰艦與岸上目標之間的距離被不斷拉近,於是,三艘美國戰列艦側舷的副炮,也投入了這場狂歡般的射擊,接下來跟着開火的,還有參加行動的各艘巡洋艦,甚至是一部分驅逐艦……數不清的高爆彈和燃燒彈呼嘯着向敵陣飛去,鑽入那一片熊熊燃燒的火的海洋,讓這把火燒得更加熾烈。
與此同時,伴隨着這一輪對岸炮擊的順利進行,艦上各處的擴音器裡傳來了嘹亮的軍樂,激勵着水兵們打得更加起勁,也讓弗蘭克.厄珀姆海軍上將滿意地摸着鬍子,露出一絲略帶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