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運河的夜景讓我一震,靜靜的河水被兩岸的燈映射着,滿岸的桃樹下都有獨自一顆探照燈,讓人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這場面,都是一副絕好的風景畫。
那些心傷的事情暫且放下,讓我且享用這無邊的春色吧。
“又一人站在這裡,這次念點什麼?”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胤禛。聽他的聲音透着些捉狹。我不由想到上次,他那種蕭索的聲音。
許是我沉默久了,他又開口,“十三同我說這些日子你不太舒心,爲什麼?”
因爲斜欄,我爲這個時代的女子悲哀,也開始擔憂起自己。那彷彿被我刻意忘卻和忽略的擔憂開始盤旋在我的心頭,但我卻無法向任何人傾訴。
對於茫然的前路我感到無所適從。
他扳過我的身子,我與他漆黑的眸子相對,那裡面總有些吸引我去深探的秘密,我忍不住想要看清,卻又害怕的想要退卻。
我聽到了我自己的心跳聲,一聲高過一聲,我恍然驚醒,他永不會是我的前途!我開始掙扎,想要掙脫開他的桎梏,“四哥!”
一聲‘四哥’同時震住了我和他,他的手頹然的鬆開了。
是的,他是我的四哥,他永遠只能是我的兄長,即使我的靈魂不是他的妹妹,而這個身體卻無法擺脫這層血緣。
我不敢再看他的反應,而是快速的躲回了房中。那猛然的驚醒讓我知道自己心中的隱疾,我已經被那雙眼睛吸引!
我害怕是因爲我不想順從命運,可是我卻不能違背命運的安排,可怕的不只是權勢的壓力,還有那無法割離的血緣。我能做的只是安靜的等待,像這裡所有的女人一樣。
人是奇怪的,當你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會茫然,一旦知道了或許會痛苦,但也可以得到痊癒的機會。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痊癒,但我卻知道我可以學會療傷。
聽說寫字能讓人安定心神,我真的開始用心練了起來。
我所知道的書法大家不多,也只有王羲之、王獻之,於是就讓人找來了王羲之的行楷《蘭亭序》開始練了起來。我的字真的一點也不行,看了真讓人感到泄氣。
不知怎麼,我練字的事情很快就被胤祥,胤禵知道了,他們先是輪流的來笑話我,接着又想着給我做師傅。我心裡本就不痛快,那有心情理睬他們,把他們都回了,還是一個人關着門練習。
本想練習書法安心的,現在是越練越覺得灰心。不過不管怎麼說,好在有這個事情消磨時間,自然也可轉移注意力,所以我仍然天天與毛筆廝混。
沒想到,康熙傳我,來傳的小太監也不說明是什麼事情,搞得我一陣緊張。
見了康熙的面,他倒是心情甚好,我行禮後,見他笑着說,“蘇州的知府敬獻上了一方古琴,朕找你來試試音。”
能試琴的人多了,何必找我來,我哪裡懂得琴的好壞,這不是“亂彈琴”嘛!雖然心中苦笑,但面上我也只能應是。
我坐下,輕輕撥琴絃,《橄欖樹》慢慢從指間流瀉而出,心裡低低合着“不要問我從那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爲什甚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爲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爲了山間輕流的小溪,爲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還有還有,爲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不要問我從那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爲什麼流浪,爲什麼流浪遠方,爲了我夢中的橄欖樹……”
而我爲什麼要來這裡呢?
爲什麼,我自問,也想問給我這荒誕遭遇的老天。
“眉善,覺得這琴如何?”康熙的聲音拉回了我已經出神的思緒。
我低着頭恭敬的說,“眉善只是粗略識得音律,雖試了音,但品評自然不及皇阿瑪的見識,還請皇阿瑪品評。”
“眉善不以一般的曲目嘗試,必有獨特的見解,不必謙虛。”康熙是高手,又把皮球踢給了我。
可我並不是有什麼深意的試琴,只是因爲不會古曲,就隨意彈了這首。
心裡正焦急呢,一道渾厚的聲音適時的響起,“這口古琴名爲‘冰清’,音色清潤,流暢清和,餘音悠遠,確實當得‘冰清’之名。想眉善選此曲目,定是看出了此琴的奧妙。”
再次聽到這聲音,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這些日子一直避着他,連去德妃哪請安都想着法和他錯開,可終究還是要遇到的。
我不敢擡頭看他,只是垂眼看着地上。
康熙接着感嘆道,“確有悠遠飄渺之意,朕聽周知府稟告說這琴……”
“咳……”,聽見有人輕咳了聲,我回過神,擡頭見胤禟正用眼神暗示我,然後道,“眉善,皇阿瑪在問這曲子叫什麼名字?”
我趕忙恭敬的答道,“回皇阿瑪,叫《橄欖樹》。”
康熙並沒有在意我的走神,聲音帶着點笑意,“橄欖樹啊……眉善的曲子就是別出心裁,但確實奏出了這琴的意境,這琴就賜給眉善吧。”
“謝皇阿瑪。”我福身答謝。
晚上,老十來看我,一見我就皺起了眉,然後數落起我來,“這些日子總覺着你有些不對勁,今個下午怎麼特別的恍惚?九哥都咳了好幾下了,你都沒回神,平日愛走神也算了,今個更沒譜了,皇阿瑪面前也如此不上心!”
我有些恍然,“下午原來你也在阿!”我都沒注意到。
老十打量起我,“是要叫太醫來給你看看,是不是病了,這遊神也忒過分了!”
我心下苦澀,太醫也不管用,誰都不管用,沒有人看得出我的隱疾,我也不敢讓人看出來,誰都治不好我的病。
我也不喜歡自己這樣,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