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說着,淚水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灑落下來。夏安就站在屋子外頭,田氏在屋子裡痛哭失聲,他耳裡自然能聽得見。夏安就嘆息道:“娘啊娘,你可知道這人活在世上,只能行善,半點惡事也是不能做呀!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人做的錯事,可就該受到懲罰呀!娘,這個道理,你怎麼就悟不透呢!”
這田氏也就這樣連着過了幾天。這幾天之內,柳府確也未派人過來詢問,這叫田氏的心稍微安定。雖然夏安在她身旁,也是細心地照顧,但田氏經了此事,待夏安的心一日日地卻是冷淡了。她的心裡,只是在想復仇的計劃。又隔了幾天,這天氣果然也就暖了,暮春天氣一過,也就是初夏了。這些天兒裡,家家戶戶都在換脫季的衣裳。田氏因沒了女兒,整日裡像掉了魂一樣,只是由着張嬸和小鳳兒過來與自己換衣裳。這小鳳兒卻也是個忠心的,那一日,在廚房裡因聽說了小姐竟然給逼的投了河自盡了,這小鳳兒聽了,可就在白宅要死要活的,對張嬸和忠叔說她自己也不想活了,也要跟着小姐去陰間!
張嬸見了,也就對着小鳳兒說道:“看來,你的心裡當真是有小姐。只是,我勸你還是就此撒手吧,別再給夫人添亂了!我聽說,小姐之所以一心要尋死,是因爲她懷的壓根就不是那柳府大少爺的孩子——”
其實與這些,小鳳兒也聽說過,但她哪裡肯信?她聽了張嬸的話兒,只是用兩隻手將自己的耳朵給捂住了,一邊大着聲兒對着忠叔和張嬸說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想聽!我只知道,小姐是被大小姐給逼死的,我是小姐的丫鬟,我要給小姐報仇!”
張嬸聽了,就嘆:“算了,你明明睜着眼睛,也有頭腦,但你就是不願相信,我有什麼法子再來勸你?”因此,張嬸以後也就不聽小鳳兒嘮叨了。這小鳳兒也就又在田氏跟前大哭了一場。田氏憐惜小鳳兒是個忠心的,也就將跪着的小鳳兒扶起,對她說道:“好孩子,不想到你是個有孝心的,也不枉小姐疼了你一場!怎麼,你果然要替小姐報仇麼?”
小鳳兒聽了這話,就咬着牙說道:“夫人,我正是這個意思!原來大小姐的心思竟是這樣歹毒!虧我還覺得她是個好人!”田氏就道:“小鳳兒,聽我的話,從此以後,你依舊過來伺候我吧!我總會給你安排點事做做!總是不會叫小姐枉死了!”
小鳳兒一聽,也就更是賭咒發誓地說道:“夫人,你放心,從此以後,小鳳兒的心裡便就是給小姐報仇爲大計,其他小鳳兒什麼都不想的!”
田氏聽了,就感慨地說道:“好,好!好孩子,你的話我記住了!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我想將你收了做我的乾女兒,這個,你可願意?”小鳳兒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夫人要收她乾女兒?這實在是天大的一個好消息!只是,小鳳兒這個時候,只是苦着臉,怎樣也笑不出來
。
田氏就道:“怎麼,你不願意?怎麼還傻站着?”田氏知道:要讓小鳳兒甘願替自己賣命,自己必須給她一點兒好處。這丫頭從小就愛慕虛榮,如今將她收爲自己的乾女兒,確實也是給她面子。
小鳳兒不是傻子,聽了田氏這話,心裡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她趕緊就跪了下來,跪在田氏的面前,口裡結結巴巴地說道:“夫人,小鳳兒是真不敢相信呢!不過,既然夫人擡愛,這樣好的事,小鳳兒如何不答應呢?即便——即便就是死了,小鳳兒也會答應的!”
田氏聽了,就點了點頭,說道:“好,那你就給我磕個頭吧。晚間時候,我叫張嬸和忠叔過來,將你認作乾女兒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從此以後,小姐住的屋子,你便收拾收拾,自己住進去就是。雖然你是我的乾女兒,但小姐不在了,你便就是我的女兒了!以後,你就是小姐了,張嬸和忠叔見了你,也會換上一聲小姐!若他們不聽,或是譏諷你,那你大可以拿出小姐的款來!”
小鳳兒聽了這話,心裡便就無盡地喜歡。她想笑,想大笑,但想起小姐的慘死,面上又哪裡能夠笑出聲兒來。田氏就對小鳳兒道:“小鳳兒呀,你要知道,你以後所享的福,都是建在小姐死了都份上的!若是小。姐還活着,你哪裡能有這等尊貴之命?”
小鳳兒聽了,也就低聲說道:“夫人說的是!”
田氏聽了,就不悅道:“你怎麼還叫夫人?虧得我還以爲你是個機靈的!”
小鳳兒一聽,很快也就明白這是田氏在點撥她了。小鳳兒趕緊說道:“乾孃,乾孃!小鳳兒拜謝乾孃!”田氏聽了,也就順勢拉過小鳳兒的手,說道:“從小兒,我將你安排在小姐身邊伺候,其實也是看中了你的機靈。雖然你看着土了一點,但容貌也還不差。從前,小姐那樣說你,其實不過和你開玩笑。如今她既然死啦,你就更不該往心裡去啦!”田氏說完了,心裡便又想哭。
小鳳兒也看出來了,想了一想,她便就對田氏說道:“乾孃,別再傷心了!從此以後,小鳳兒一定會比小姐還要孝順您!”
田氏也就嘆道:“你回去吧!去小姐的屋子,將那櫃子裡的朱釵衣裳都拿出來,將你身上穿的破爛衣裳趕緊都換了!”
這一日黃昏,天雖未暗,但遠處的樹影已然模糊起來了。夏安一直留在家裡,這幾天,秋漪一直叫人將東西送給夏安,除了東西外,還有她的書信。信中秋漪告訴夏安:若到時候,田氏果然害了人命,她叫夏安不要徇私枉法。同時她也相信,夏安一定會處事公正的。夏安讀完了信,心裡便是說不出的沉重。他明白大姐的意思,也體諒大姐的苦衷,但田氏到底是自己的親孃。這情與法之間,卻是選擇困難。夏安思索了一下,也就給秋漪回了信,夏安在信中說道:大姐的意思,他懂。從前先生也曾這樣教過他的。但這幾年,他忙
於私塾,卻是冷落了娘。如今得了這個機會,他只想和娘多呆一會時間。至於以後怎樣,他是半點不干涉的。夏安寄出了信,心裡更是沉重了。有一天,娘若是被衙門裡的人帶走了,他真的能做到無動於衷嗎?現在他的心裡,半點答案也沒有。
這一天,夏安拿着一本書,一直站在門口讀,這讀着讀着,就見附近有什麼聲音隱隱約約地傳來。這聲音很低,斷斷續續的,聽着像是呻吟聲。夏安細細聽了,想了一想,也就同情地想到:這必然是哪裡過來逃荒或者要飯的乞丐了,一定是這幾天沒討着飯吃,肚子餓了,在那裡呻吟呢!夏安也就闔上了書,踱着步子,在門口的樹叢下四處瞧。他繞了幾圈,終於發現一個大槐樹下躺着一個人。這人一身黑衣,手上腳上都是鮮血,口裡微張,看着實在是可憐。
夏安見那人的眼睛瞪着他,也就彎下腰問道:“你怎麼了?你是其他地方出來逃荒的麼?”夏安未見過武九,壓根就不知道這躺在地上滿身鮮血的人卻是武九。話說,這武九那一晚上自打從柳府逃了出去後,本想去秦府的,但想了一想,不知爲何,卻又往別處去了。原來這武九的心有些厭倦了,那秦國簡見武九不會來複命,也就四處叫人捉拿他,武九知道了,更是不想回了。他想回自己家一趟,看看自己的爹孃。
武九也就回去了,不想見了爹孃,爹孃仍舊不原諒他,只是叫他出去了就不要再回來了,武九無法,只得又對爹孃磕了頭又走了,再去京城,武九便聽說秦國簡跑了,他得了這個消息,心裡自是詫異。他便躲在暗處,看事情到底怎樣進展。後來,又過了數月,他便又聽到秦國簡從樓上跳下自盡而亡的消息,這武九便冷清尋思,自己從前跟着秦國簡做的那些惡事,武九越想心越是不能安寧。老家既然回不去,京城最好不要呆,武九從此便一個人行走江湖,但和以前不一樣的是,不管走到哪裡,他行的都是好事。且做了好事,武九從來不留姓名。
武九身上的傷,不是和人打架留下的,卻是被一隻狗給咬的。原因就是這狗裡叼了一塊雞肉,武九正好路過,便和這隻野狗爭奪起來。不想這隻野狗很厲害,牙齒也鋒利,武九竟是半點便宜也未沾得。這隻野狗沒這麼好的性子,見武九總是不走,也就上前狠狠咬了他一口,武九自然要還擊,就和這隻野狗廝打了起來,這隻狗倒沒受傷,可武九的脖子胳膊和腿腳卻都被這隻野狗給咬的遍體鱗傷。
當時是夜裡,武九人在野外,一時也沒有什麼會治療的大夫,武九隻得簡單包紮了,一路搖搖晃晃地走,他忍着疼,打算熬着走到城裡找大夫。不想,好不容易天亮了,他因失血過多,再也走不動了,一頭就倒在這棵大槐樹下昏過去了。
那武九聽見有人叫他,也就說道:“我——我是給狗咬的。這位小爺,煩請你救救我——”武九說着,只是將胳膊擡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