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便是你口中欲尋你麻煩之人?”
雙手負於身後,歸來子開口問道。
“不錯。”
臉頰微微抽動,裴文德一身氣機毫無保留,盡情催動開來,外放出去。
兩道氣息稍作停頓,然後有了確定目標般,方向略作調整,瞬間加速,向着裴文德而來。
快逾奔馬。
手掌輕輕摩挲下巴,歸來子後退兩步,本就近乎於無的氣機盡數斂起,靜如死水枯木。
本來他是有心再賣裴文德一個好,替他擺平這重風波,只是看到裴文德主動引兩人前來,這才決定從中抽身,不再插手。
不過這樣也好,裴文德與來者境界大致相當,甚至還略遜一籌,便是能夠勝出,必定也是手段盡出,正好可以讓他看看裴文德真正根底。
歸來子如是想道。
“嗯,怎麼還有一個老牛鼻子?”
身形猛然一滯,黑裘青年扯一扯領口,快速呼吸數口,氣息逐漸恢復平穩。
他資質不弱,所學猶爲高明,更加不缺乏洗髓伐骨的靈丹妙藥以及明師指點,但因爲出身緣故,性情實在算不上堅韌,武道成就自然有限。
這般調運內力氣機趕路,對養尊處優的他來說負荷其實負荷不小。
感受着四肢筋骨傳來的那份酥麻微疲,黑裘青年忽然興奮起來,原本還算收斂的氣質渾然一變,肆無忌憚,眼神視線一如鷹隼,充滿侵略性地掃視一週,聲音立刻躁怒起來。
“那個胡裝打扮的小娘子在哪裡,怎麼只有你和這個老不死的?!”
“小郎……”
灰衣老者嘶啞嗓音拖着長音慢悠悠響起,只是吐出兩個字後就自戛然而止,說不出的難受。
灰衣老者幾乎同時調整身姿,雙腳不動,背部弓起,身子前探,衣衫之下,渾身肌肉微微隆起,蓄勢待發。
只不過他面向的卻不是裴文德,而是黑裘青年口中老不死的牛鼻子,老道士歸來子。
他的境界與經驗可要比黑裘青年不知高出多少,之前他與裴文德兩人距離遙遠,再加上心意精神全部被裴文德吸引過去,沒有注意到歸來子。
然而當下,他與對方不過咫尺距離,幾乎瞬間便察覺到不同。
常人氣血沒有經過打熬,孱弱不說,更是散亂,在灰衣老者眼中,如風中燈火搖搖擺擺,一吹即滅。
但,畢竟是有那股“氣”存在的。
然而歸來子……
明明站在這裡,灰衣老者卻絲毫察覺不到對方生機流轉,這不是說對方好似已經修至天人合一之境,氣息與天地共鳴,渾然無二。
那樣的話,灰衣老者自忖也能勉強做到,只不過這與他武道路數不合,更加接近修道之人。
而是真正的宛如死物。
灰衣老者猜不出其中原理,只能肯定一點,歸來子境界極高,或許是武道。
當然,鑑於對方氣質和身上道袍,更有可能,灰衣老者也更希望他是某位修士。
武夫能夠修煉到他這般地步的,無論天賦如何卓絕,都必然經歷過無數場生死廝殺,手段暫且不論,心性狠辣果決是必然的,一個個難纏至極。
反倒是道門羽士,道法雖然玄妙,但在灰衣老者這種一步步爬上來的純粹武夫眼中卻是難免有些過於凌空蹈虛。
尤其放在這個距離當中,修士或許還未來得及掐訣施咒,就已經被武夫逼近至身前,一拳打殺。
當然,若無必要,灰衣老者並不想與歸來子這樣的修士生出爭鬥,畢竟修士術法萬千,便是他們自身也不能盡知完全預防,更不必說他這個門外漢了。
即便順利殺掉對方,萬一對方走脫了魂魄,又或者臨死前傳遞出什麼消息去,可就代表了無窮無盡的麻煩。
灰衣老者殺氣雖重,但對於分寸得失利弊計算得更是清楚,否則也不可能安然活到血氣不復青壯鼎盛時的現在,也不會按下心來成爲黑裘青年身邊其實與走狗無異的護衛供奉。
他追殺裴文德,是因爲裴文德之前吐露過身份,河東裴氏雖然身世清貴,卿相輩出,但畢竟根源清楚,他們自忖還壓得下來。
而且裴文德不知,黑裘男子與裴父之間還有些嫌怨。
對裴文德出手,一是貪圖嶽靈珊美色;二是對方討厭裴文德做派氣度;至於第三,就是因爲轉嫁遷怒了。
然而,對於素來神秘的修行中人,哪怕以黑裘男子身世也要忌憚一些。
更不必說在灰衣老者看來,歸來子境界貌似還在自己之上。
“怎麼回事?”
黑裘青年雖然品行不堪,卻也非是庸碌之輩,視線從裴文德身上收回,依次掃過一臉戒備的灰衣老者以及氣定神閒,旁若無人的歸來子,立時便自察覺出異樣。
悄悄後撤數步,退至灰衣老者側後位置,黑裘青年這才放下心來,開口問道,方纔跋扈無人的語氣神態判若兩人。
灰衣老者頭也不回,亦沒開口回答,只是緩搖其頭。
黑裘青年面色不變,心中卻是一沉。
他是真正知道灰衣老者一身近乎通玄的武功,能讓灰衣老者不敢說出一個字,以免泄了氣的高手,遍數軍中江湖也沒有幾人。
“難不成今日就要折在這裡不成?!”
黑裘青年臉色陰沉,眼神複雜。
裴文德眉毛一挑,同樣看向道士歸來子。
他本來是打算兩人一現身,就先與灰衣老者來一場生死搏殺,驗證一下這些日子的苦修,再去除了這個心思詭譎狠戾的黑裘青年。
卻不想兩人如此機敏,如此一來,裴文德反倒也不好當着歸來子面先出手。
“有些古怪,我之前在這江邊枯坐許久一無所得,近日卻是接連遇上了兩人,莫非我先前推衍有誤不成?”
緊皺眉頭,歸來子瞬間陷入心無旁騖定境,藉着袍袖遮掩將施展秘術採擷而來的兩縷氣機投入掌中加以推算。
片刻之後,歸來子收起法訣,臉上難得地顯現出了幾分爲難之色。
“文德小友……”
歸來子沉吟片刻,手指點向黑裘青年,如實說道:“此人戾氣甚重,全憑喜好殺人,你除去他本是應該。
只是此人身份麻煩,怕是會給你與家族招致不必要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