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本就是水之精粹,又經歸來子壓縮凝聚,其實早已不能視之爲水流,比之泥土還要更加凝實沉重。
“調運元氣,感應天地,果然是邁入了先天之境的高人。”
明明是富有流動性的水幕,灰衣老者左掌落下,卻是如冰般裂開一道蛛網,然後轟然炸碎開來,四下飛濺。
右手五指更是凌厲,只是隨意一撕,數重水幕就如綢布應機扯開。
勢如破竹。
只是灰衣老者臉上卻是沒有半分喜色,陰沉得嚇人。
那些水珠可不是歸來子利用什麼控鶴擒龍的手法從腳下江河中導引過來,而是純粹被他用神念勾連空氣中的水精之氣顯化而成。
雖然確定了歸來子不是自己更爲忌憚的純粹武夫,灰衣老者卻反而覺得更加棘手。
雖說打通天地之橋,便可神念外放勾連天地中的元氣施展出種種術法來,但對於從沙場中一步一步攀升到當下境界的灰衣老者而言,這些過於花哨招搖,隻手便可破去。
然而歸來子這一手控水之術卻是遠超他的想象,真正做到了念動法成,而且難得之處在於,對方操控這麼多重水幕依舊顯得氣定神閒,遊刃有餘。
顯然對方境界比起表現出來的猶要高妙。
要知道,灰衣老者自身也不過是堪堪摸到了這一重門檻而已。
剎那之間,灰衣老者心中莫名生出濃厚殺機,毫不掩飾地外放出來。
他和黑裘青年關係微妙,雖然名義上是其護衛,實則有着極大自主性,只要護住了其性命周全,對於黑裘男子的許多吩咐其實是無需理會的。
他之所以應承下來追殺裴文德幾人,也是因爲裴文德表現出來的根骨悟性太好。
明明還未加冠,居然就莫名地與鸛雀樓生出共鳴。
雖然內力修爲尚且不足,但是境界卻是實打實地成爲了半步先天。
要知道他先是在江湖中漂泊廝殺了半生,又走訪了不知多少名山大川,最後還是依靠黑裘青年身後勢力提供的秘笈丹藥才僥倖跨越這道無形界限,期間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憑什麼一個毛頭小子就能輕而易舉地擁有享受這份他拿命換來的境界。
歸根結底,不過是嫉恨二字罷了。
而現在,他才驀然發現,這樣的人不唯獨裴文德一個。
即便歸來子道法有成,反哺肉身,但其真實年歲依舊比不上灰衣老者,然而境界卻遠遠超出。
如果說對裴文德還有幾分玩笑之心的話,灰衣老者面對歸來子,殺意只會更重。
“該殺就當殺!”
心中默唸一句,灰衣老者猛然昂頭,一對眸子驟然漲大,泛起詭異赤紅,體內氣機暴漲。
一股慘烈至極的氣勢從其身上生起,籠罩四周。
血腥氣瀰漫開來。
只是這血氣並不像水流,而是格外凝滯,說不出的難受,被凝練爲一道,覆在灰衣老者雙臂之上。
十根淡金指甲驟然彈出,延伸足有數寸,邊緣處,有寒芒隱現。
在其身後更是憑空生出一道人形,足有丈許身高,單手提刀,戰袍上滿是血污,雖然人形虛幻,遠遠稱不上凝實,但單單立在那裡,就有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
灰衣老者與武將虛影氣機牽引,不分彼此,恰如一體兩面。
武將方一現身,灰衣老者氣勢便是一降,好像身體內部忽然空蕩下來。
然後,其氣勢便於不可能處再次拔高。
變化太快,以至於方纔空虛感只是虛幻錯覺,不足爲憑。
“兵家護身英靈和外道邪魔招鬼養屍術的融合麼,不倫不類,貽笑大方!”
看着那尊武將虛影應和着灰衣老者氣機舉起刀來,歸來子不屑輕哼一聲,然後忽然爆出一陣大笑。
“也是難怪,你們不知我出身來歷,居然膽敢在我面前用出這種手段來……”
右腳輕輕跺地,和之前施法時一般,歸來子身前那十數重水幕齊齊一震,詭異消散無形。
面對灰衣老者那十根看上去就覺鋒銳異常的指甲,歸來子不閃不避,只是輕輕擡起右掌,口中輕念:“攢簇五雷,統攝萬法。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沒有浩然雷光,與歸來子口中統攝萬法的氣勢。
只是五指間白光一閃,裴文德就見灰衣老者與他身後武將虛影同時停下動作,然後輕輕戰慄不休。
如遭雷擊。
裴文德眉毛一挑,他靈覺敏銳,感知到的遠不知雙眼看到的那麼簡單。
老道士歸來子這一手,不僅僅是打斷了灰衣老者攻勢那麼簡單,而是直接將他與身後那頭陰鬼也似的武將虛影聯繫切斷。
沒有了對方給其反哺氣機,灰衣老者氣勢立時從那種天地加持的意境中再次跌落下去。
“不,沒那麼簡單。”
裴文德閉上眼睛,將五感臨時封閉,僅將最純粹的感知發散開去。
不知不覺間,那頭武將身上濃厚至極的的血煞之氣竟爾淡了幾分。
作爲替代,竟是生出了幾分正大光明的氣象。
雖然可笑,但裴文德感知中卻是如此,好似浩然正氣。
“不對!”
裴文德張開眼,緩緩搖頭,比起純粹博大的浩然正氣來,還是要駁雜一些,而且偏向殺伐。
局勢大好,歸來子卻並未乘勝追擊,反而主動後撤一步。
恰恰這時,灰衣老者神智也從之前術法後遺症中恢復過來。
感受着心神中那種空蕩失落感覺,灰衣老者面色大變。
那具鬼將於他干係重大,乃是用一身心意氣機養煉而出,說是證道之本亦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