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許飛日記

[5月20日]

我真是煩透現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了。

今天去樓下的報攤時,賣報的老大爺見着我就笑:“小夥子,又來買報了!”一個“又”字刺激着我了,使我覺得必須對生活進行一下反思。這一想,才發現我活得多無聊。

日子一成不變,規律得讓人心煩。每天11點起牀(這對自由撰稿人來說算起得早),半小時洗漱整理,再摸來本雜誌看到12點,然後到方便麪箱前面揣摩是吃海鮮的還是紅燒牛肉的,連看電視再吃耗到下午1點。下樓去進行飯後百步走。回來後打電話問問稿子用了沒有的一些雜事,然後明知沒靈感卻堅持坐在書桌前,寫不了兩行天已經黑了。隨着一聲“哇!你還沒做飯!”,妹妹到家做些吃了會出人命的東西。填飽肚子再去散步,順便買報紙。然後看電視,中途妹妹去睡覺,我看到半夜12點。終於來了寫作靈感,挑燈夜戰,把太陽寫出來。那時精神亢奮,但身體開始哆嗦,本能告訴我“不行了,睡覺吧”,於是棄筆投牀。睡到11點,開始新的輪迴。

生活如此狼狽,全怪我18歲時上體育課不小心戳到手。右手的小指在那次意外後只能畸形地彎曲着,再也伸不直了。這打碎了我報考計算機系的夢想,心灰意冷的我隨便學了個系。要不是那該死的意外,我現在已經是個出色的編程人員了。

[5月25日]

我這可惡的妹妹,平時霸佔着遙控器,把它變成帥哥探測器也就算了。可是今天有球賽,關係到我最喜歡的隊保級的問題。現在球賽正在踢,我卻要在這裡寫日記。

誰讓我妹妹18歲青春年華,懷揣少女的夢想。看電視專看有帥哥的臺,還拉我一起看,我只好臉色煞白地忍受男女主人公互說“我愛你”。當然這不是最糟的。最可怕的是沒有偶像劇言情片的時候。她會滔滔不絕地向我公佈她自制的帥哥排行榜,都是日本偶像劇的明星。要知道,日本人的名字動輒四個字,我以前倒不知道她的記憶力如此出衆。

現在她又在外屋尖叫,爲了電視的使用權和耳膜的健康,我要考慮把她送去住校。但是……

最新的一篇自認爲驚世之作的文章被髮回來,被貶得一錢不值。後來報社的人安慰我,說其實是沒有版面了,現在出了什麼連環殺人事件,已經死了好幾個了,需要一大篇一大篇的跟蹤報道。我確實聽說過這件事,以前只覺得可怕,現在想殺了那個兇手。非關正義感,只因爲害我白寫稿子的人不死等什麼呢?

什麼叫“自由撰稿人”?與“自由”二字沾邊的,表示給你飯吃的人把你扔在家裡自生自滅。而“撰稿人”就是寫得出來一個月餓5天寫不出來餓15天的人類。錢不好賺呀!

那昂貴的住宿費……住校的事,還是算了吧。

[5月27日]

這事有怪異!絕對有怪異!

今天開始看新聞時她還很正常。看到一半,她就放棄了電視,扒在窗臺向樓下看。我當時也不覺得怎樣。一直看到最後一條新聞,是昨夜全市最大珠寶店被搶的消息。據說歹徒有四人,目前一人落網。落網者偏偏嘴硬得很,能從他那裡問出只有:在逃的是二男一女,身份長相不祥。電視臺讓有線索的同志與他們聯繫。我當時還評論了一句:“開玩笑吧?搶劫可是在夜裡發生的。誰沒事大半夜的站珠寶店門口等着看搶匪?”她沒理我。我一時想到我住的這附近沒聽說過有什麼犯罪事件,連普通的打架鬥毆都沒有。不都說社會亂嗎?這裡爲什麼例外?

等我認命地播到她一個月來堅持每天必看的言情片叫她過來時,她沒動靜。開演二十分鐘了再叫她,她還扒在窗臺看着下面。我覺得不對了。天早黑的差不多了,她看得見什麼?我也過去看,只看到樓下的街燈。

這時一輛車開過來,停在街燈下。看清楚了,是警車。

“警車有什麼好看的?”

小琳的身子更探出窗外,同時回答我:“咱們這兒平均每個月來兩次警車,都是假日來。你沒注意嗎?”

我想我知道治安好的原因了。

“而且每次都是來接咱們對門的鄰居,晚上再送回來。也有時候中午就回來了。”

鄰家姓杜,一家三口。我倒是沒留心過。

“一定是公車私用,出去玩……”一想不對,坐警車出去玩有點鬱悶吧?

這時從車上下來一個人,衝車上的人揮揮手,進了樓。

小琳立刻離開窗臺,把門開了一條小縫,往外看着。我比她高,雖然她一個勁擠我,我還是能看見門外。

腳步聲帶有一種獨特的頻率,慢卻輕,連聲控燈都沒亮。因爲眼睛適應了黑暗,能看到一個背影在開對面的門。我妹妹癡迷地看着。一直看到那個影子開門進去再關門,她才滿意地離開門縫。

“不會吧?對門有個帥哥?住了好幾年,現在才發現。而且一個月進警察局兩次,不是一般墮落……”

不敢說下去了,因爲她用“再說不是我哥哥”的目光狠狠地瞪我。瞪了我5分鐘,終於去看電視了。

我要把事情查清楚,一定!

[5月28日]

她在跟我發脾氣,因爲我“不小心”看了她的隨筆。

其中一篇是關於那位杜公子的形象描寫,寫到他“臉色略蒼白,把眉毛清晰地襯托出來,眼睛更是深不見底的顏色。”以上只是經我改編的說法,因爲我實在不好意思原樣照搬。比如她居然用宇宙來比擬杜公子眼睛的深邃,把我給嚇的!

正在我想笑復想吐的關鍵時刻,遭遇小琳放學回家,被抓個現行。她先是臉色發紅,繼而發飆,把我推出她的房間,關起門來跟我賭氣。

當然,寶貝妹妹生氣了,晚飯就泡湯了。錯了錯了,是晚飯就泡麪了。雖然方便麪富含防腐劑,但能看到那麼經典的作品,吃成木乃伊也值。

[6月3日]

今天假日,我的生活習慣還是不變,中午飯後出去散步。等我回到樓下時,看到警車停在那裡。一個深藍風衣的少年站在車旁,對面站着個穿制服的。

這就是杜公子?看來和小琳一般年紀,但不符合時下“帥”的標準,卻毫無疑問的俊秀。總之,很難形容的一個人。

只見那穿制服的人右手成掌,以開碑手的力度猛拍少年的肩膀。杜公子的肩胛骨折可期。

那人邊拍邊說:

“這次又多虧你了。”

杜公子微笑:

“沒什麼的,石叔。”

“老聽你這麼說。我想想,從你7歲起,咱們合作大概11年了吧。”

“差不多。”

他微笑頷首,順便欠身,不着痕跡地退了一步,讓開那人的手。

“那樁珠寶搶案,現在已經知道有一個勢力不小的犯罪團伙參與其中,但似乎幾個搶匪不全是團伙裡的人。其他的還是不清楚。等有了更具體的線索你一定要來局裡。”

“一定。”

那人說完鑽進車裡,車開走了。杜公子大概發現我在看他,衝我一笑,進樓去了。

她還在生氣,吃完飯就回自己屋了,沒和我搶電視。

因爲沒撥着好節目,我開始看剛買回的報紙,大號字印着:連環殺人案破獲!

這可關係到我的工作,通讀一遍,主要寫的是兇手被抓的過程,而沒寫怎麼知道他就是兇手的。好在文章末尾註明:今晚8點《法制》節目將說明具體情況。

趕快換臺,正趕上主持人讓市公安局的石局長講話。他講了什麼我不清楚,因爲我看清他的側臉時呆住了。我敢打賭:他就是我今天下午見到的那個姓石的人!

[6月10日]

可喜可賀!我和小琳在經歷了一個多星期的冷戰後終於和解。

爲了向她道歉,我應她的提議,和她去看美術展,看到天黑再回來。

可是……沒這麼倒黴吧!就昨天忘聽一天的天氣預報,今天就下雨。好在我有先見之明帶了把傘,可雨實在不小,到家時已成半隻落湯雞。

她把傘扔給我,自己先進去。可憐的我在雨中鎖車。

等我拿着傘上樓時,二樓的聲控燈亮了,同時響起小琳有些顫抖的聲音:

“你好,我是許琳,和我哥哥許飛住你家對門的。”

既然她因禍得福巧遇杜公子,我就先不上去打擾了,在黑暗中站一會兒吧。當然,進行監視是必要的。這是作哥哥的責任感。

“我知道。”小琳一定認爲這表示人家早注意到她了。

“那你……”

“我姓杜,杜落寒。”

不會吧,名字也這麼言情。

“我……”妹妹不知說什麼了。

杜落寒打量小琳一下:

“許琳,我想,交通規則有時候還是要遵守的,尤其今天這種天氣,在美術館前面交通那麼亂的地方還是小心的好。”

我妹妹現在會想:他知道我的行蹤,證明他對我不是一般在乎。

“你在美術館前看見我了?”滿懷期待的詢問。

“不。”一個字打碎少女心,“是你手裡《美術館紀念》的材料告訴我的。”

“那你在哪裡看到我們不守交規的?”妹妹有點生氣。

“你的褲子,小腿的部分溼得不厲害,從膝蓋往上十公分都溼透了。走路騎車坐車都不會這樣。除非你是被人帶在自行車後座,大腿一直與地面平行,纔會有這麼奇怪的痕跡。”

“可是我和哥哥只有一輛車,要怎麼回來?這麼倒黴,難得出去趕上下雨……”

“記得下次出門別隻帶一把傘。”

傘在我手裡,他又沒看見我,怎麼知道我們帶傘了而且只有一把?

兄妹果然心意相通,小琳也問出同樣的問題。

“你的右肩沒溼而左肩溼透,說明你用右手給你和你哥哥打着傘,而左邊露在傘外。”

“你錯了,我們帶了兩把傘呢。”爲了增加談話時間,妹妹開始信口胡說。

“那爲什麼不一把遮你哥哥,一把自己用呢?”

“因爲不能兩隻手都占上呀。我一手打傘,另一隻手總要扶着哥哥。”

“可是你哥哥帶得很穩,你一直沒扶不也回來了?”

“你……”

“紀念材料被你捲成筒狀,沒被雨淋也沒其他摺痕。看來你是沒把它丟近車筐或裝在衣兜裡。而你手握的部分附近已經起皺,被汗弄溼了,大概是你一直把它攥在手裡的緣故。你側着坐,兩隻手都沒有扶着,你哥哥帶得還不夠穩嗎?”

“側坐?”

“是啊。這個的證據很多。比如剛纔說的,你淋溼了一邊的肩膀。你的右腿外側全溼,而左腿沒有,那麼你一定是腿垂在車的左邊,纔會這樣的。”

“我的樣子還能讓你想出什麼?”

“這個……你們今天用的車是女車吧?”

沒等問,他就自動解釋。

“在兩個人只有一輛車一把傘的情況下,如果是男車,你只要坐在車樑上,傘就可以不費勁地遮住兩個人。你們沒這麼做,因爲根本沒車樑吧?”

我妹妹楞着看他走了,可能連他說“再見”都沒聽見。

[7月10日]

離寫上一篇日記時已經過了一個月,自從我開始寫日記以來,這是停筆時間最長的一次。我實在不願去回想這個月我過的日子,可是我一定要寫,也許……出於責任感吧。我知道這篇日記一定會很長,因爲我有太多東西要寫,卻不知從何寫起。

太可怕了!我第一次嚐到這種感覺。明明是我親身經歷的一件事,和誰說誰都不信,甚至還懷疑我精神不健全。我一度認爲我身在噩夢中,夢見自己變成了恐怖片裡的主人公。

那天在樓下,我第一百次向小琳說起這件事,說完我抓着她的手要她一定要相信我。而她的表情很爲難,低聲說:“哥哥,要不我陪你去看看?我們去找個好醫生……”

我最親近的人都不相信我嗎?我的精神一瞬間幾乎崩潰。人們都認爲我是瘋子,現在我才真的是瘋了。當時我眼前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這種情形持續了一段時間,直到我感到前方有個黑影。那大概是一個人!

我心裡產生了莫名的怒氣,衝過去抓住那人:“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

那人沒有丟給我一句“神經病”,他什麼都沒說。

我覺得詫異,也爲我衝動的行爲有些後怕,意識慢慢清醒過來。眼前也漸漸清晰了。

是他!我對門的鄰居。

他透過黑邊的眼鏡平靜地看着我:“你還什麼都沒告訴我,要我相信什麼?”

我看着他的眼睛好一會兒,心情終於平靜下來,也鬆開了手。

“到我家坐一會兒怎麼樣?你說的我或許相信呢。”

他臉上掛着令人安心的笑容。

我和小琳坐在他家的客廳裡。我很佩服自己在這種狀態下還能觀察他屋子裡的佈置。

他家屋子結構和我家很像,一個不大的廳很神奇的讓人覺得不擁擠而十分開闊。牆上安了一排大玻璃窗,使室內的採光非常好。最顯眼是廳的角落裡有一箇中式的木製支架,上面放着一盆我所見過的最大的吊蘭。它的枝條彎曲盤旋着垂下來,顯得很蓬鬆。

我正端詳它時,我的鄰居端着茶杯走入我的視線。我心中一震,覺得他和吊蘭似乎有某種奇異的聯繫,氣質上很搭配。這使我產生了一種朦朧的迷惑的感覺,沒有多餘的精力感到驚惶。而驚惶正是我一個月來怎麼也擺脫不了的。

我喝茶時,心境變得非常清明,不知是因爲茶有定神的作用,還是吊蘭是製造最多氧氣的植物,或者他坐在我對面?

“有心情說了嗎?”他終於微笑着說話了,剛纔一直靜靜地看着我。

“我……”

我妹妹在旁邊拉我的衣服,大概是不想我出醜。

我沒理會,反正照這麼下去遲早要和精神病醫生打交道,再做最後一次努力吧。

我清清嗓子,開始說:

“大概一個月前,那天下午1點以後我出去散步。像每天一樣,我是走大路去公園呆一會兒,再繞小路回來。我當時是在往回走,還想再走兩分鐘就到家了,結果在拐彎的時候,我聽見身後有動靜,沒來得及回頭,就聞見刺鼻的氣味,然後就暈了。”

“你也知道,咱們這附近的小路都很窄,兩邊又都是住家,拐彎大多是直角,所以我什麼都沒有看見。”

“我不知道我暈了多久,等我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間有兩扇門、滿是灰塵的房子裡,被綁着躺在地上,旁邊堆着麻袋繩子紙箱什麼的一些雜物,上面都落滿了灰。這裡大概是個廢棄的倉庫。我覺得頭疼,臉貼着地很難受,而且我的外衣和褲子被人脫掉了,覺得冷,渾身都不對勁。”

“我掙扎着坐起來,忽然聽見一扇門的後面有聲音,是兩個男人在隔壁說話。”

“一個說:‘你把他綁來幹什麼?’”

“另一個說:‘他在家的話,不容易收拾他妹妹。’”

“我當時嚇壞了,更想聽清楚。這時候,正對着我的另一扇門開了,有個人站在外面。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是我的高中同學,姓郎,我們叫他‘狼’。他高考前夕因爲和人打架被退學了,後來一直都沒見過。我差點脫口叫他,他把手指放在嘴脣上,讓我別出聲。”

“我又把注意力集中在隔壁,第一個人說:‘你準備怎麼做?’第二個人說:‘當然是……誰讓她看見我們……’第一個人說:‘好,那咱們去吧。’第二個又說:‘這裡已經呆不得了,作掉她之後立刻坐火車離開。’然後我聽到開門然後又把門關上的聲音。”

“那兩個人剛離開隔壁,‘狼’就輕手輕腳地進來,幫我解開繩子,說他看見那兩個人擡我進來,問我怎麼弄成這樣。我和他說綁我來的人要對我妹妹不利,要趕快回去救她。他說最近聽組織裡的人說要對付一個丫頭,沒想到是小琳。我這才知道‘狼’和那兩個人是一夥的,在一起所謂做生意,其實是犯罪團伙。他說他只是個小手下,做一些外圍的工作,要是殺了人事情就鬧大了。這些日子的行動太囂張,他也有退出的意思。”

“我聽他這麼說,就讓他幫我回去救小琳。他說我們兩個回去有什麼用,不如報警。我說去找個電話打110,他說‘不能這樣。你怎麼跟人家說呀?說你被人綁架,罪犯的同夥正好是你過去的同學,所以你不但沒有危險,還預先知道要發生兇案?還是親自去報警吧。’我也知道有些事在電話裡說不清,立刻拉着他就要去。他指指我身上,跑出去幫我拿了一套衣服進來,說我的衣服不知放在哪兒了,這一套湊合穿吧。”

“然後我跟着他跑出去,看見一輛車。我從來沒在咱們國家看見過敞篷車,可是那輛車的外型真像敞篷車,而且敞得很徹底,沒車頂不說,連前面的擋風玻璃都沒有。他說這車原來開過建築工地時被東西掉下來砸過,修它還不如把壞的地方給拆了。”

“我們坐着這輛車,他開着它上了馬路。我發現這不是我家附近,他們趁我昏迷的時候把我運了很遠。這裡雖然可以判斷是市內,但我不熟悉。”

“車在路上被交通警察攔下,他說這嚴重不符合規定。當時我都快瘋了,一再說有急事,但還是被罰了。”

“到了派出所,我立刻要進去報案。‘狼’拉住我,教我應該怎麼跟人家說。他告訴我,不要說在家門口被劫持,要說具體的地點,不然人家肯定要追問。你要是老說不清楚人家就該煩了。我想他也許以前進去過幾次,這是經驗之談,所以就答應照做。”

“我要進去時,他沒跟在我後面,我楞了一下,明白了他也是組織裡的人,進去了會被抓的。他說他在外面等我,注意千萬別把他賣了。人家要是問我怎麼逃出來的,別說有人救,就說我把繩子磨斷好了。”

“等我報案時,才發現這多麼不可信。我不知道那倉庫的名字,也不知道位置,因爲來的路上太着急了根本沒記,甚至那是個倉庫都是我判斷的。而且也不知道那兩個人的長相,動機也不是特別清楚。磨斷繩子的說法也似乎太戲劇化了。”

“聽我報案的警察記着記着就停了筆,特別不解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不相信。當時我真的是喪失理智了,歇斯底里地吼叫:‘你就信了吧!這是人命呀。’”

“這時候‘狼’衝進來說:‘對不起,他太着急了,有點腦筋不清。’我大聲反駁說沒有。那個警察快跟我急了,‘狼’探身過去低聲和他說了些什麼,他伸着脖子仔細看看我,說‘算了’。‘狼’一直點着頭道着歉把我拉出來。”

“我問他爲什麼扯我後腿,他說他沒想到連這裡都有他們組織的人,別妹妹沒救了,連自己也賠進去。還是趕快跑吧,我們已經暴露了,組織裡能殺人的可不止那兩個。我說那就回我家吧,希望還能趕上小琳沒事。”

“他一邊兒開車一邊兒驚恐地回頭看,車開到附近時,他突然剎車,說他們追來了。我們只好下車往僻靜的地方跑,跑到護城河邊,他說趁他們還沒過來,下河躲躲。我不會游泳,但我知道‘狼’會。下水後我拼命抓住他,但還是灌了很多水,我又失去意識了。”

“我再醒來時躺在岸邊,渾身都是溼的,而且我又換回了我自己的衣服。我的衣服在那些壞人手裡,所以我想‘狼’是被他們帶走了。”

“我特別快地走回家,發現……小琳在家,什麼事都沒有。”

“後來,我很擔心‘狼’,我覺得那些人對叛徒是不會客氣的。我一直注意看報紙,倒是沒發現有什麼男屍的報道。可是,我把這整件事和小琳說了,她不信。我把這寫成故事,編輯說太不合理,不能用。爲了證實這是真的,我去找報案的派出所,一個一個找,終於找到了。小琳陪我去了,正好值班的又是那天的那個人,我清楚地記得他那張圓臉和‘~’形狀的眉毛,他居然說從來沒有見過我。我又差點和他嚷嚷起來。我忽然想到‘狼’不是說這裡有他們的人嗎?他假裝不認識我,一定是因爲他就是犯罪組織的內線。我趕緊拉着小琳逃出來,一直到現在我還擔心他們怕我到處張揚而來殺我們滅口。”

以前我每敘述一次就要發狂一次,這回倒是比較平靜,大概是說太多次的緣故。

“你相信我嗎?”說相信吧,求你了。

“我……”杜落寒把茶杯放在茶几上,“不信。”

“你……!”我說着就要站起來,但一隻袖子被小琳抓住了,只好坐在沙發上,一隻手在空中無意識地揮動。

其實,現在的我並不是爲了不被信任而生氣,而是因爲他不信。似乎不被他信任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

他忽然露齒一笑:

“現在我信了。”

“我知道……”我反應過來了,“你信!?”

被人當發瘋的時間太長了,可能習慣了,他說“信”我反而不能適應。我不信他信了。

小琳先說話了:

“可是我沒有……”

“我知道你並沒有見過什麼犯罪組織,也沒遇上誰要殺你。”

“那……”

他轉向我:

“能回答幾個問題嗎?”

“你問。”我有些錯愕,事情顯然出乎意料。

“你如果和妹妹一起出去,你會走在她哪邊?”

“這……她左手愛挎着我,所以我走左邊。”

他點頭,又問:

“你看到那輛‘敞篷車’時,有沒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你的第一想法是什麼?”

我回憶了一下:

“你不提我倒忘了,我一開始看覺得很彆扭,當時想的是‘開這車一定很危險’。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會這麼想,大概是因爲車的形狀太少見了。”

“或者是因爲差了點什麼東西?比如……後視鏡。”

我一下子覺得腦子裡一亮,原來模糊的汽車形狀清晰起來:

“沒……錯,是的,確實沒有。你怎麼會知道?”

我問這問題,純屬驚訝,並沒有期待答案,所以他接着問下去。

“你當時報案的時候是幾點?”

“派出所裡掛着一塊表,我瞄了一眼,大概是4點左右。”

“請原諒我這麼問,你的小指弄成這樣是什麼時候?”

“你……”我沒想他會注意。

“你要是繼續用右手拿杯子,任何人都會看到的。”

我把袖子從小琳手裡抽出來,剛纔她怕我狂性大發一直抓着。我撫摩着那根可憐的手指:“高三第一學期。”

我有種感覺,他問我並不是想聽答案,而是想確認,正確答案他似乎早知道似的。

他從沙發裡站起來,我坐着只能仰視他,心裡不可抑制地出現了“偵探”兩個字。

他走到吊蘭旁邊,那裡有一部電話。他撥號時回頭問我:

“你被綁架的具體日子是哪天?”

“6月12號。”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可能是我和小琳都直直地看着他的動作,他挑挑眉毛,把話筒放下,換成免提的方式。我對他好感頓生:他沒有書裡的偵探那種讓人鬱悶到最後一頁的神秘感。

電話接通。

“市局嗎?我是X。”

一個興奮的聲音響起,說話速度快如連珠炮。

“X君?!上次的殺人狂事件是怎麼回事?電視裡說的稀裡糊塗,我們都不明白呢。石局長已經答應我們等你有空來給我們講講。”

“好,一定。”他俯身對着電話微笑,好像他能看見話筒那邊的人似的。

“你找局長是嗎?馬上接!”

一陣雜音。

“石叔嗎?”

“落寒呀,什麼事?”

“來和您討論一樁奇怪的案子。”

“我這裡的怪案子可不少呀。”

“我敢保證我說的是最奇怪的那一件,就是6月12日下午的命案。”

“有人告訴你了?”

“沒有,我猜的。”

“哦?”帶笑的聲音,“還猜到什麼了?”

“我猜死者是一個女子,報案的人有兩個。一個是她哥哥,右手小指有畸形。另一個是她哥哥的朋友,姓郎的男人。死者死於下午4點左右,兩個報案人有板上釘釘的不在場證明,而且作證明的還是警界的同行。他們大概還出示了一張罰單,讓證明更完美。而這兩個人現在已經失蹤了。”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失蹤的?”

“在火車站?”

“混在人羣裡就不見了,還留下張紙條說怕人找到滅口,要躲一陣子。現在不相信我們的人太多了。”

“因爲他們肯定不是兇手所以沒有去找?”

“當然,警力不足呀。我已經讓人去倉庫的附近調查那裡的犯罪組織了,還沒什麼結果。啊……等等,我明白了,你在和我開玩笑吧?怎麼我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是不是我手下哪個小子跟你說什麼了?”

“那您想聽不知道的嗎?”

“說來聽聽。”

“兇案的現場是死者的家,對嗎?家裡有電話吧?”

“沒錯。”

“查一下案發前些天往外打的電話,應該有一個號碼是每天必打的,也許是隔幾個小時就要打一次。順着這個號碼查,能抓到一個貨真價實的犯罪團伙。”

“還有,在火車站的停車場大概能找到一輛一個月沒開走的樣子像敞篷車的汽車,可以作爲證物。能找到6月12日他們失蹤的那個時候發出的所有火車的乘客名單嗎?確定了那兩個失蹤者身份就可以通緝了。如果他們落網的話,不但兇案解決了,連轟動一時的珠寶搶案也沒問題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很……”

“過一會兒我帶個證人去您那兒,再詳細說吧。”

他掛了電話,看着我。

我不得不承認剛剛聽了一段天書。一切都似曾相識,但沒一件事我真正明白。

“這到底是……”

“先從你的經歷說起吧,這整個是一個騙局,一場戲而已。”

“想想你在短短一下午遇到了多少犯罪組織的人吧?兩個綁架者,派出所裡的內線,把你們追得跳河的人,他們其實都不存在。從頭到尾只有‘狼’一個人。當他出現在門口時,隔壁的人還在說話,你就沒有懷疑他。隔壁沒有人,只有錄音機在轉。裡面的聲音是‘狼’和另一個人的。你想說聲音不一樣?經過錄音再隔一扇門放出來一定不會太一樣。”

“你不覺得你被綁架後,隔壁說的那些話有矛盾嗎?‘爲什麼把他綁來?’‘他在家怎麼動他妹妹?’在這裡,把你綁走都很容易了,在許琳放學的路上埋伏的話,又有何難?所以,這不過是在爲綁架你找藉口,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你。”

“可是你爲什麼會成爲目標呢?想想那輛奇怪的車,敞篷並不是關鍵,而是敞篷車只有車門沒有車窗玻璃。前面的擋風玻璃也沒有,好像你一直沒福氣照到鏡子。你的衣服褲子沒了,隨便穿了一套;就算你的臉在被化裝後覺得難受,也會歸因於剛從昏迷中醒來。爲了不讓你懷疑那時的你究竟是誰,我猜他們會把後視鏡也拆了,果然!警察後來不認識你,是因爲他那時看見的不是你;化裝後總要卸裝洗臉的,你的結局果然是掉到水裡。要是隻是洗臉換衣服實在太怪異了,全身都溼反而沒什麼了。”

“所以他們是要利用你模仿另一個人,而‘狼’不讓你打電話而要親自去報警,我就知道你是要代替一個人出現在某個地方。而需要不在場證明的大多是犯罪事件。他又要你不說在附近而說具體地點,因爲任何人都有可能在這裡被綁架,但兇案要發生其他地方,不是這裡的‘附近’。”

“你的外觀上比較明顯的特徵是右手小指,所以我猜你模仿的人有相同的特徵,正因爲如此他們纔會選中你擔任這個角色。因爲事情太不可思議,又有諸多顧慮,你去報案一定不被相信,當你發脾氣了,‘狼’就可以進去替你求情,比如說‘你看他的手指,自從他的手弄成這樣就一直容易衝動,您就原諒他一下吧。’那個警察伸着脖子是看你的手,然後就‘算了’。”

“你在報案的同時,你模仿的人已經把一個女子殺掉了,而‘狼’把車子停到該停的地方,就回去和那個人會合,然後報警。他們把你說過的故事又說了一遍,只需要在後面加上‘報案不被接受,他們就趕回家裡,看見人已經死了’。而調查的人們自然要確認他們的證詞,就一定會打電話給那個派出所。你有一句話說得太對了:很多事在電話裡是說不清的。要問一個右手小指彎曲,穿什麼樣的衣服,長的差不多是某個樣子的人,那邊一定會說見過。形容‘狼’的外型也是一樣。就算他們自己說話,也沒有問題,聲音經過電話也是要改變的。他們還可能聰明地拿出罰單,再給那個罰款的交警打電話,這兩個人的不在場證明就更加成立了。那輛車子不經意又立了大功。而且他們的故事有屍體爲證,完全不會被懷疑,所有的罪名就推到了不存在的犯罪團伙身上。”

“可是,這麼一來,就有問題了。你知道,咱們國家人口太多了,不好管理,發了案子一般證件和向周圍人調查來確定身份,不可能詳細的把一個人的來龍去脈都摸清,所以你很難知道甲和乙倒底認不認識。他們已經有兩個人了,完全可以裝作陌生人,一個犯罪一個作僞證,只要小心些,就不會出什麼差錯。能想出如此複雜計劃的人會不懂這一點?爲什麼要用如此繁瑣的方法?把你這第三個人扯進來豈不是更危險?”

“反覆比較以後,發現在脫罪上,兩種方法效果差不多。唯一的差別是用簡單的方法,就要回局裡例行些公事,要想走必須自己去乘火車。而現在的方法中有一句話至關重要:‘殺了她之後要去坐火車離開’。當辦案人員知道了這句話,去火車站抓可能還沒逃走的兇手就成了第一要務,而兩個報案人或許能認出人,聽出聲音,想起些什麼,所以在他們自己的要求下自然要帶着一起去。他們就可以趁亂坐火車走,對證人的看管一向沒有對犯人那麼嚴。”

“兩種方法的區別似乎只有是不是坐警車去火車站,這很重要嗎?所以我必須設想出一種使這變的很重要的情況,比較合理的一種是:如果這兩個人也得罪了□□呢?而且已經到了從家到火車站途中就可能喪命的地步。這樣,他們就需要警車護送了。”

“有□□參與,有關人物又是二男一女,和珠寶搶案實在太像了。”

“我想事情是這樣的:”

“你模仿的那個人想出了搶劫珠寶店的計劃,在招攬人手的過程中,有某個犯罪團伙插進來要分一杯羹。由於勢力上的懸殊,恐怕不能拒絕,所以那個被殺的女子就加入了。搶劫成功以後,那個人很聰明地瞞着其他人把珠寶都藏了起來,我想一直藏在車裡,因爲他們坐火車可以順便拿走。他知道面臨着分贓不均的問題。團伙恐怕胃口很大,想要獨吞也有可能。而他們準備等過一段時間,他把珠寶取出的時候再奪過來。於是女子替團伙監視着他,再一會兒一個電話地打回去報告情況。要想脫離監視就要殺掉她,可是隔一段時間那邊沒接到電話,他就有生命危險。這就難辦了。”

“那個人從一開始就計劃着脫身了。也許‘狼’以前就認識他,和他說過一些過去的事。你的手受傷時‘狼’還沒退學,所以他應該知道這件事。根據你和許琳的關係,那個人對外與那個女子兄妹相稱。女子只需要保證那個人不跑了就好,‘狼’相對自由。所以‘狼’跟蹤過你,掌握了你的生活規律。然後整個劇本就寫好了,讓你不知不覺地出演一個角色,而他再在中途把你替換掉。”

他一下子說了這麼多,我完全沉浸其中。陽光從窗子射進來把他包裹起來,柔和卻飄渺,充滿了不真實感。我覺得我在做夢,在夢裡,他在給我講故事。故事裡有殺人、搶劫、陰謀,但永遠在故事裡,不會到現實中來。

“等等,”妹妹的話打破了幻境,“你從一開始就清楚這個局?”

杜落寒推推眼鏡,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你還說你不相信?”

“這個呀……因爲當時還有一個問題呀。你說你又去了派出所,人家說不認識你。你知道,人在着急的時候手的動作總是特別多,如果他注意到你的手,怎麼會不覺得事有蹊蹺呢?而你發火的時候,雖然果然是喜歡揮動胳膊,但你妹妹會拉住你的手。你說的,她在你右邊已經是一種習慣了,所以剛纔就重現了你第二次去派出所時的情景,我就都明白了。”

他臉上露出一種出奇單純的笑容,讓你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溫柔的人。我現在知道他說“不相信”是爲了激怒我,但我就是不生他的氣。

“要是當時我不在,那個警察一定就相信了,哥哥就不用……”

“其實沒人信就沒人信了,也沒什麼的。”我真不想這麼說的。

“是啊。那種‘有內線’的說法,是爲了讓你不敢太靠近報案的地方。你沒有證據,就沒人相信這個離奇的故事。犯罪者就是對這點有信心,你現在才能幸運地活着。”

差點死了的想法讓我心驚,但很快被還活着的喜悅所取代。

“怎麼樣?可以去局裡作證了嗎?”

“好,馬上去。我迫不及待地想再看見我的高中同學了。”

他被我逗笑了:

“沒有這麼快,這可不是偵探小說,一堆嫌疑人擺在你面前等你去抓一個。可能要拖一陣子呢。希望快一點,我也想見見你模仿的那個人呢。”

“怎麼?”

“我一直都有一種想法:推理是根據留下的線索去反推事實的真相。那麼,會不會有兩個不同的案子卻可以留下完全相同的線索?這樣反推回去的話,結論就和事實完全是兩碼事了。我不斷地尋找實例,都沒有收穫。而你這個案子正是這種想法的最好證明。”

“所有的事在你眼中都是另一種解釋。從你的角度理解似乎相當有道理,事情的前後也有邏輯上的聯繫。犯罪的人在某一點上進行僞造並不稀奇,而事實完全被一種特別完整的假象所替代——就像鏡中的世界看起來是合理的,但不是真實的一樣——,這倒是很少見。”

“要執行這個計劃,必須要設計出着一系列的事件,這可能不算什麼。但你對每件事的反應也必須算在其中,才能向下進行。你的反應都是正常而且合理的,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會和你一樣的想法,做和你一樣的事。把這些都想到正是那個人的高明之處,對人這麼瞭解的人可不多呀。”

聽他說的這些話,我一開始覺得他也是把犯罪當成刺激的鬥智遊戲的那種冷血的偵探(把他稱爲“偵探”似乎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儘管從外表上怎麼看怎麼不像)。聽到後來,我倒覺得心情舒暢。自他揭破真相後,恐懼和驚慌徹底消失了,換成了一種被愚弄被利用的感覺。這感覺同樣不好。而他說的這些讓我認爲不是我太愚蠢,而是罪犯太狡猾,這足以安慰自己了。我不禁疑惑:他說這些話,到底是單純的因爲他想說,還是他事先想到了我聽到後會認爲自己還不太笨,才故意這麼說?

寫完了這篇日記,這件事算是真正陰霾散去,塵埃落定了。我的心境也隨之變得平和。當你處在平靜的生活中,不經過一些極端的事件,是不會知道平靜的幸福的。

在那可怕的一天中,當我從河邊往家走時,我覺得時間拖得太長了,那兩個殺手一定已經得手。我推開沒鎖的門(小琳總是忘鎖),覺得下一眼就會看到屍體和滿地的血。結果我看見她好好地坐在那裡。

她從電視轉向我:“你怎麼溼答答的?外面下雨了嗎?”

我的回答是衝過去抱住她。她在我懷中讓我有一種久違的充實感,像又回到了母親剛去世的那一刻,發誓要保護妹妹的心情。

“鬆手啦,你身上是溼的。”

我知道有多溼。

“別在衣服上擦你那張溼臉。”

我的臉本來已經幹了,又溼了而已。

……

現在的我對當時的印象只有:我好像一直抱着她。其他都不記得了。聽小琳說我當時一直叨唸着四個字:“沒事就好”。

是呀,沒事就好。

她正在外屋看電視,是我深惡痛絕的言情片,但是有一口氣活着看言情就是天大的好事,不是嗎?

“親愛的,你爲什麼要這樣折磨我呢?”

我不會和她搶電視了,凡事都讓着她。誰讓我是哥哥呢。

“我傷害你的同時,也是在傷害我自己呀。”

我發過誓:絕不和她發脾氣。

“你看看我的眼睛吧。你看到了什麼?”

……

“看到你堅貞的心……”

“許琳~~~把電視關小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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