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校園慘劇(三)

到了課上,落寒坐在張平旁邊,倒是沒有被趕開。

快上課時,鄭老師走上講臺。

張平目視前方,好像是自言自語:

“他是我最欣賞的老師。”

他一開口講課,落寒有些明白張平爲什麼這麼說。

課前從身邊同學的談話中得知,該老師經歷複雜,祖籍江南,大一點後隨家長到東北。讀書在上海,獲得博士學位後,一直工作在北京。所以說話實在南腔北調。起初兩句一定是聽不懂的,但十句之後不但會聽懂,還會開始迷戀這聲音。

鄭老師穿的是非常正式的西服,上衣褲子一套的那種。按現在的天氣這身行頭是很熱的,由此推斷,他是那種重視形象的人。

“今天是第一節課,我們來講‘傳播’的概念。傳播就是……”

停下來看看:

“怎麼這麼少的人呀?報選修太容易了,都不珍惜是嗎?我十分鐘後點名,不到的同學當他退課,期末沒有考試資格。”

說完就站在講臺上,擺弄講課專用的擴音器,不再說話。

落寒不禁一笑:

“這老師真有意思。”

張平扭過頭來:

“才聽了這麼幾句就聽出意思來了?”

落寒笑笑,不答。反而問道:

“今天是第一節,你以前不是也沒上過他的課?爲什麼上課前就說欣賞他?”

“我還旁聽過他的另一門選修——西方文學名著導讀。”

西方文學的鄭老師?昨天好像聽陳赫提過。今天還真是來對了。

“咱們以後會學到他的課嗎?”

“你是說正課?不可能的。他只教選修。”

“這麼好的老師……爲什麼……”

張平不再理他,看看周圍的人,都在悄悄打手機發短信。他哼了一聲:

“現代科技呀……”

不久一隊隊人分期分批集合到教室門口,魚貫而入。人進得差不多了,鄭老師才又說:

“你們看,我剛一說要點名,就有什麼多同學來。可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呢?自然是接到通知。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傳達給其他人,這就叫傳播。”

鄭老師回身寫下板書。底下一片噓聲。

落寒注意看張平,鄭老師說出最後那句話他的眼睛簡直在發光,完全不知道有人在看他。

沒過一會兒,形勢逆轉。輪到張平皺起眉頭,疑惑地看了落寒一眼又一眼。

“你不是早猜到的吧?”

“怎麼會?”落寒這樣笑時,會讓人覺得世界上沒有再單純的人了。

張平繼續斜睨了落寒幾次,終於被老師的講課聲吸引。

“要了解傳播,首先要知道傳播的對象——也就是信息。”

“信息是非常重要的,這個大家都知道,現在被稱爲‘信息時代’嘛。生活在現代,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關注周圍的訊息。”

“其實,就算我們不去注意,信息還是會從四面八方傳過來。廣播、電視還有網絡,都可以把信息灌到你耳朵裡。現在很多人反應他們快被廣告逼瘋了。”

“當然,不只是廣告,信息的範圍是很廣的。比如非常隱秘的類型,主要是戰爭的年代,那些密碼,也是信息,只是必須做到只有某些特定的人看得懂。”

鄭老師講得興起,體溫也隨着升高,先抖抖衣領,然後把西服的袖子挽起來,裡面白襯衫袖上的扣子也解開了,向上捲起,亂七八糟地露出一截胳膊。爲人師表的形象不復存在。

想起昨天先賢用的形容詞,“文弱書生”,應該帶他們來看看這位老師。他擁有一雙讀書作學問的人們少有的強健手臂。

落寒看看旁邊認真抄着筆記的張平,爲自己的無所事事慚愧了一下,然後不知悔改地繼續在腦中胡思亂想。

直到看見張平站起來,才驚覺已經下課了。

張平尋覓了幾個樓,終於找到了一間沒人的自習室,進去攤開書正要學習,身邊坐下一個人,偏頭一看,落寒!臉上還掛着理所當然的笑容。

張平當做沒看見,開始做習題。

“又在用功了?”差不多的開場白。

“嗯。”一樣的回答。

“習題集這東西,高三之後就沒怎麼做了,當然高三的時候也沒做多少。大學好像和以前的學校都不一樣,對中學感覺挺懷念的。我好像是個戀舊的人呢,過去,尤其是小時候的事情,記得特別清楚。”

張平看着習題集自言自語:

“這道題是……A……”

“那會兒……大概七、八歲的時候,大概是我太調皮,多管閒事,我爸老要扣我的零花錢……”

“……C……不對……”

看看張平,這一會兒,他已經做了三道題了,但按他的水平起碼應該做完十道,所以他還是在聽的。

落寒於是繼續:

“我當然不願意了,就想把錢藏起來。當然不能藏在抽屜這麼明顯的地方,枕頭下面也太容易找到了。我就把錢裝在信封裡,拉開抽屜,用膠條固定在桌面底下,這樣抽屜一關就相當隱蔽,一般人也不會想到去那裡找。我一直覺得這辦法不錯,你說呢?”

“我沒有過零用錢。”

“這樣呀……當然直接貼在抽屜下面也很安全的,就是容易誰坐在那裡腿正好碰到。那就虧了。呵呵……其實我也知道爸爸不是認真的,但我就想這麼去做,真正的原因……大概是爲了好玩吧。我經常覺得,人的心是分成兩層的,對一件事的反應是不同的。外面那層是你根據道德之類的規範產生你認爲正確或對自己有益的想法,裡面那層呢,是你對這件事的直覺,也就是直接的感受。”

“比如,你知道我昨天上物理課遲到吧?我當時是因爲看書看得太陶醉,坐太久忘了時間。在往教室趕的途中,我外面的那層心裡想:這下可完了,真太慘了,會被老師罵死。但裡面那層覺得挺有趣,還一個勁胡思亂想:我坐在一個地方那麼久,結果現在就要飆車,果然‘靜如處子’之後就要‘動如脫兔’,難怪古人要把這兩句連在一起說了。我進教室的時候都要被自己這種想法逗笑了。”

“遲到不是好事。”

按照平時的習慣,落寒應該一頭栽在桌子上的。但現在他努力穩住身子:

“這個……我知道啦。還說呢,今天徐寧他們差點害我變成遲到的慣犯。上體育課的時候……唉,簡直是迫害……”

張平扭頭看他,他依然笑得很開,一點沒有苦大仇深的被迫害表情。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適合窗口行業?”

“啊?!”

“幾乎沒你不笑的時候,快趕上呂老師了。”

“這樣不好嗎?”

張平鼻子“哼”了一聲:

“笑面……”

就算沒說出來的是“虎”,落寒依舊笑容不改。

“體育課上,那個外教挺有意思的……”

“說起徐寧……想當年高中我和他同學……”

“也不知道文羽……”

“喂,張平,你這是幹什麼?”

張平在收拾桌子上的書。

張平揹着書包往宿舍走,落寒左左右右追在他後面。

“我還沒有說完……”

張平加快速度走着,不停地加快,終於再也不能提速了,像急剎車般站住。

天已經晚了,附近又沒有路燈,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們好相處?”

“啊!?”落寒一楞,反應過來,也不想人家看不看得見,立刻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

“好,我信你一次。就一次……”

落寒和張平的共同歸來顯然不尋常。徐寧那麼愛說話的人,看着他們兩個什麼都沒說。

簡直是前腳後腳,文羽也進了宿舍。徐寧於是立刻找到了話題:

“真夠滋潤的呀?下午開會開到現在,‘成果喜人’吧。”

“是呀,新節目的事已經定了。”

“然後爲了慶祝這項改革,和林大美人出去吃快餐了?”

“沒有……哪有啊?”

“是嗎?”徐寧作出名偵探狀,“快餐店的優惠券都掉到地上了。”

文羽撿起來,在徐寧眼前晃着:

“你看仔細了,什麼快餐?分明是冷飲店!”

“帶女朋友吃冰淇淋去了?”

“花掉我一位數呀,我的錢!心痛!”作西子捧心狀。

“幹嗎那麼奢侈?給她買一箱五毛一根的小豆冰棍不就打發了?還便宜……”

“你想害死我呀?就這樣阿雪還說呢:‘你請我就去,那是給你面子。別人請本大小姐還不去呢。’”

“怎麼樣?現在爽了吧?”

“嗯。”

文羽看看很久不說話的落寒,而他看着坐在角落裡的張平,後者一點加入討論的跡象都沒有。

落寒咳了一聲,問道:

“對了,那邊的樓是怎麼回事?”

“哦。已經拆上了是嗎?好像開學初就騰乾淨了。少了個樓用,一下子地方就少了,老師們的辦公室也不得不擠在一起,不是一個學科一個學院都往一塊湊和,聽說意見大了。”

“不是用得好好的嗎?”

“誰知道學校琢磨什麼呢?”

落寒又看看張平。他依然乾坐着。

徐寧說:

“還沒跟你說呢,今天來了個推銷的,煩人!”

落寒再看張平,沒反應。

“哦,這個太普遍了。阿雪說她們女生樓淨有扮成女學生樣賣化妝品的。”

“我想寫個牌子掛門上,省得他們敲來敲去。”

“寫‘謝絕推銷’?我同意,但字一定要寫得大,明顯,不然人家看不見,跟沒寫一樣。”

話音剛落,屋子裡忽然一片黑暗。

“哎呀!熄燈了。”

在聊性正高的時候熄燈,只有一個效果:讓大家躺到牀上比較舒服地繼續聊。

“動不動就又提你們家阿雪,還真是念念不忘呀。”這話也就徐寧說。

“別煩我了,我正鬱悶呢。那個……你知道哪裡可以放風箏嗎?”

“怎麼?林大美人有興趣?”

落寒插道:

“□□廣場不是有地兒嗎?問題是什麼時候有空兒。”

“‘十一’呀,好幾天假呢。”

“那個時候人不擠死?都圍着看那些用花弄的造型什麼的,說實在的,一年年一點新意都沒有,有什麼看頭?”

這時,落寒聽到牀板有輕輕的敲擊聲。

要開始了嗎?

他沒有坐起來,把手伸到下鋪,作了個“OK”的手勢。

雖然黑,但工地的光透了一些進來,應該是可以看見的。

“那個……”可以聽到張平咽口水的聲音,“那個……我倒覺得話不能這麼說。現在慶祝節日比以前活躍多了,也能體現點人性。”

沒有人說話,黑夜恢復了本來該有的寧靜。

等了一會兒,落寒清清嗓子,正準備接一句,就聽徐寧說:

“這個……倒是有理。其實我有時候也這麼想,就是不想說,好像非批判一下什麼才正常似的。”

文羽接着說:

“這就是教育的問題了。從小時候開始,那些所謂的教育者,不放過一切‘教育的機會’,目的太一目瞭然。咱們太清楚他們要把咱們教育到什麼方向去了。他們太喜歡把什麼都加上‘意義’。‘意義’?多討厭的兩個字!結果是那些被賦予‘意義’的東西,即使咱們真心喜歡,也絕不會說喜歡,怕別人認爲自己是‘被教育後的產物’。敢說出來其實挺性格的。”

徐寧說:

“瞧你輕描淡寫的,好像就這麼點兒問題似的。那應試教育怎麼說?”

從剛纔起,落寒留在下鋪的手就切換成“V”字,以抽筋的頻率晃動着。

張平比較自然地說:

“你們已經很好了。我們那裡才真正是應試教育。我們高中三年,都是早上5點起牀,做早操,然後早自習,上課到中午,吃了飯再上,一直到晚飯時間。再開始晚自習,到10點,回宿舍睡覺。熄燈後不許說話。一週六天半的課,到了休息的那半天才能出校門,或者回家。平時只能在學校裡呆着,做卷子習題,不能幹別的。”

“哇……那說起來,我們豈不是素質教育這麼幸福?”徐寧感嘆。

“跟我們比算是了。”

“那你們就反覆做題,多煩呀。”

“也學新的,現在咱們學的高數我以前就學過了。”

“真是……”

“喂!”文羽插嘴,“剛纔不是還在討論花壇的嗎?什麼時候抨擊起教育來了?”

“哦,對。”徐寧找到話說,“國家的大事咱不說了,我其實挺不能忍小地方的慶祝方式的。一有什麼節日,肯定就是在門口擺花,用花拼,一邊兒一個字。信不信,我跟你們打賭,‘十一’一到,咱們學校門口就‘國慶’倆字,是在鐵板上種不同顏色的草種出來的。底色是綠的,字是土色……褐色……哎呀,也說不清,就是差不多那種色。真夠噁心。”

“別忘了,下邊還得擺上很多盆花作陪襯呢。”

徐寧用發現什麼真理的語氣說:

“你們發現了沒有?現在花在咱們眼前出現的機會越來越多了,校門口,樓門口,花園……哪哪都是,走大街上也能看見。那些地鐵口附近,都有人拿個塑料桶裝着花賣給路人。”

文羽說:

“但是那些花都半蔫不蔫的,也就是母親節買兩朵回去糊弄自己老媽。我還真沒聽說有誰敢把這種花送女朋友。”

“你可以開這個先例呀。”

眼看又要扯到林雪身上,落寒趕緊把話題拉回來:

“大概是現在眼光挑剔了,小時候看着那些花,不管種得怎麼樣,都可喜歡呢。”

張平接道:

“小時候時光美好吧。今天杜落寒還……”

“等等,”徐寧插話,“你說誰?杜?咱們這兒有姓杜的嗎?”

文羽說:

“你不是說落寒吧?我早忘了他姓什麼了,這麼猛然一叫還真難受。你可別叫我‘宮文羽’啊,我聽着彆扭。”

徐寧用曖昧的口氣說:

“是呀,你叫他‘文羽’就好。那個‘宮’呢,不管是‘宮文羽’的‘宮’,還是‘老公’的‘公’,都是人家林大美人專用的。”

假裝沒有聽到文羽拍牀板,徐寧繼續:

“你瞧這三個字的名字吧,不用起就有暱稱,去掉姓不就行了?兩個字就沒那麼好了。但是我覺得‘徐寧’這名字朗朗上口,你們說是不是?”

上鋪文羽和落寒那裡都傳來嘔吐聲。

“但是,張平這名字就不順了。要是不叫‘張平’,那叫你什麼好呢?……平……對,以後叫你‘瓶子’好了,容易記,還好聽。”

落寒說:

“你又欺負老實人。”

張平抗議:

“不行,我反對。”

“不管怎麼樣,我就這麼叫了。別理我,困了,我睡。”

聽徐寧的呼吸立刻沉重勻稱了。

文羽說了句“還真快,說睡就睡”,然後也不說話了。

沒有人再開口,一片寂靜。

但落寒有一種好像還沒結束的感覺,就一直盯着屋頂沒有睡。靜了太久以後,他的眼睛閉上,陷入半夢半醒狀態時,覺得牀板被敲擊。他坐起來,探下去半個身子,輕聲問:

“怎麼了?”

“他們……他們……好像……很好處的樣子。”

“怎麼樣?我說的對吧?”落寒故意作出洋洋得意狀。

雖然看不清具體的表情,但他覺得張平的話裡有笑音:

“你是預言家。”

一個不該有的聲音插進來:

“落寒,都當上預言家了,明天還不請大家吃早飯?”

又一個不該有的聲音接着:

“早飯?在哪裡?我也要我也要!”

落寒壓住嗓子,讓聲音顯得陰沉,充滿危險氣氛:

“好啊!你們裝睡……”

“本來睡着的,你們一說話,我們不就醒了?”

落寒繼續那種語調說:

“還敢狡辯……張平,上!扁他們!”

“‘瓶子’,你別被他唆使啊。”

文羽在捱了一枕頭後,看見落寒從旁邊的上鋪爬過來,趕緊抱着被子縮到牆角:

“你別過來,我要叫了!”

落寒獰笑:

“叫吧,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要是一叫,隔壁宿舍的人會來提意見的。落寒,我知道你絕對不是會影響別人休息的人。”

“所以,我會盡量安靜,不把別人吵起來。”

“啊!”

俗話說:樂極生悲。午夜打鬧的後果就是集體遲到。

因爲是一個宿舍的團體行爲,高數何老師接受了徐寧“鬧鐘壞了”的藉口。

徐寧發現了一些生面孔:

“這些人是幹什麼的?以前沒見過。”

文羽答:

“坐在他們中間的那個不是咱們班的嗎?大概是以前高中的同學找他玩來了。”

“連課堂都能混進來,真不簡單。”張平說。

“是真簡單。大學裡有多少個老師都數不清了,就更沒人在意某個沒見過的人是不是本校學生。”

故友相見,分外親切。聊天在所難免,熱鬧是必然的。

何老師容忍了一會兒,覺得不能繼續姑息了:

“你們的課堂秩序可不行呀,這樣怎麼能……”

如果沒有夾雜的嘶啞咳嗽破壞效果,他的聲音就像凝結成固體砸在地上那麼堅實有力。

“你們還不知道,是嗎?現在上面撥下來一筆錢,叫什麼‘菁英教育基金’,咱們學校正和其他同等級的學校競爭,成功的話可以購進先進設備,對學校的發展有很大幫助。過些日子上面要派人來實地調查,學校可是相當重視,你們沒看見那邊連樓都拆了,要翻新有個好模樣?就是爲了這個。這只是剛開始,以後還有樓要拆呢,就連草地前面的禮堂都要整修。調查人員的活動都已經安排好了,他們指定要聽我的課。你們這樣怎麼能行呀?給人傢什麼印象?”

何老師是比較有威懾力的類型,大家很快安靜下來。於是講課繼續。

過了好一陣子,徐寧才說:

“指定聽課?他好像很權威的樣子呀。”

“是呀。聽說他已經連任了五屆優秀教師了,不久以後的評選應該也跑不了。”

快下課的時候,有個年輕的研究生模樣的人衝進來,先向何老師道歉,“打擾一下”,在黑板上寫道:

“今天下午兩節課後到校醫院門口集合,進行體檢。”

徐寧議論了一句“開學時不是檢過了嗎”,然後就下課了。

下面兩節沒課,大家可以自由活動。

文羽的動向是不用說了,又是“電視臺的工作”,剩下其他三個人。

落寒看着左邊的徐寧,又看看右邊的張平,覺得挺有意思。從小到大,他身邊比較親近的同學不是白到像刷過麪粉(比如徐寧),就是黑得像剛從煤堆裡爬出來(比如張平),三個人走在一起簡直是三個膚色的人種。自己不會是心裡一直想尋找“四海之內皆兄弟”的感覺吧?

經過旁邊的樓門口,進去看看裡面的展示窗,裡面貼着各種通知,有還沒來得及揭掉的上屆畢業生的畢業論文分數,有學校機房開放時間,有樓內辦公室的分佈圖,還有學生想在展示窗的玻璃上貼尋物啓事,結果被撕得只剩個“尋”字。

“這是什麼?第二教師節“爲老師提意見活動”調查結果。”

落寒看了看,都是上次替文羽開會時討論的內容,沒什麼新的。其他兩個倒看得比較認真。

決定要走時,樓裡傳來物理席老師講課的聲音。

張平說:

“去聽聽。”

落寒說:

“好。對他的意見好像是講課不夠生動,照本宣科。看他有什麼改變。”

“喂,你們……”

徐寧看兩人上樓,知道阻止不了,低聲感嘆“自虐嘛……”然後也跟上去。

三個人在窗前,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我們今天來講……”

席老師回身在黑板寫下“大氣壓強”四字,單手舉起講臺上一個狀似大碗的東西:

“這個‘馬德堡半球’實驗大家都知道……”

然後放下儀器,繼續照着書念。

……

可憐教室外的三個人都啞口無言了。

過了很久,徐寧說:

“他不會認爲加了個大家都知道的實驗,就算是氣氛活躍生動有趣了吧?”

落寒想起小學自然小組做這個實驗時,大家是如何踊躍,所以沒有說話。

這時席老師又開始對課堂裡的一對戀人發火,大談“大學不談戀愛”的道理。三個人趕快離開了。

三個人分開行動了。

落寒終於有時間可以來想想案子。就算可以想出一些可能,也無從證明,畢竟線索太少。羅晨林雯的情況,還有前些日子那個女子的案子,都是聽人描述,實在沒有什麼實質的東西。

雖然事隔五年,落寒還是決定去那個花園角落看看,產生什麼靈感也說不定。

靠近那角落時,聽到有人在裡面說話,是兩個男子的聲音:

“多謝你陪我來呀。”

“你還真不用客氣,你被限制行動,我等於是在監視你。”

“我知道你想幫我,纔會和我一起來見‘X君’。”

“畢竟局裡的事已經少不了你了。我也很想參與這個案子,多少照應一下。可是我自己手的的活還沒完。”

“從9月初開始忙到現在?不就是個小毒販嗎?有那麼難?”

“要是就好了。人是抓住了,可是有消息說他背後可是個大網,產供銷一條龍的那種,行動機密,無從破起呀。規模大到不能想象的地步,我敢這麼說,只要你聽說過的毒品他們都販。等級森嚴,金字塔型分佈,那小子在人數最多的最底層,從上面一級拿到貨,轉手買給吸毒者。”

“聽起來很嚴重呀。但還有事可做,不是嗎?他總認得出上級吧?抓到就可以揪出上級的上級……一步步來就好。”

“這樣我們還着什麼急呀?據他供認,生意做了不少,但連交易人的臉都沒見過。錢走銀行這條線,現在都是電子什麼的,都沒看見被取走就不知道怎麼沒了。這些先進的東西,犯罪的總比破案的懂得多。過程問他具體點吧,他說得好:‘要是我不說,你們頂多一槍把我崩了,還能怎麼樣呀?這我要是說了,坦白從寬減了刑,你們把我放了,我變成肉餅都不止。”我看他是真害怕報復,不敢說呀。”

“說起那小子,我心裡就彆扭。他還是孩子——聽說和他同級別的大多和他差不多年紀——和我侄子一般大呀,比‘X君’還大個一兩歲。可是,你瞧瞧人家多爭氣……”

另一個聲音嚴厲道:

“他爲你們做事這麼多年,居然被拿來和一個毒販相提並論,這就是警察局尊重他的方式?”

“我……我沒別的意思。再說,我也不是尊重他,我是崇……”

那聲音打斷他:

“誰!”

落寒笑着繞過樹叢:

“還是被發現了。”

看到張臣,想起他剛纔說的,自嘲地想:爭氣嗎?父母要的恐怕不是個偵探,而是能捧回名牌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兒子吧?

另一個是“唐堯”?但是是哪個“唐堯”呢?

這三胞胎像到落寒分辨不出,但他們會用動作做提示。把手擺成槍形的是堯,喜歡刀狀手勢的是舜。眼前這個握着拳頭,應該是禹。

落寒對張臣說:

“都說案子沒完了,怎麼還能插手死掉女人的案子?”

“不是正式插手,是順路帶這傢伙來。你最近要是想找我,附近就能找到。”

“哦?”

“剛纔都聽見了吧?你知道我們在哪裡抓到那毒販的?就是這學校附近的‘多克’餐廳。據一個背景清白的女招待說,他經常在那裡出現。我們懷疑餐廳老闆是販毒網的一個重要環節。我們調查過,這‘多克’是他第二次做餐飲業的產物。他第一次開的店被封了。因爲他的對手餐廳都沒有客人時,他的店門庭若市。”

“難道……”

“不錯。他在湯里加罌粟殼,導致多人上癮。這個惡性事件都上報了,結果他居然沒事。現在又可以再開餐廳……”

“大概是個蠻有手段的人。”

禹插道:

“我去過那地方,裡面的包間要做這類的事,倒容易得很。”

“不說我了,唐堯你不是說要找他嗎?你們聊,我出去。‘X君’幫我看着他,別跑了。”

“哎……我哪兒看得住呀?”

回頭對禹說:

“找我什麼事?”

等張臣走遠,唐禹壓低聲音向落寒擠着眼睛:

“當然是求助了。現在先賢這麼狼狽,我在接受審查,堯舜處在不能現世的失蹤狀態。”

“這麼說,秘密暫時是保住了?”控制住自己,不說他們是自找的。

“是。等審煩了,我讓他們誰替我,自己去逍遙幾天。”

“……我不想說什麼……”

“說正經的。你那個石叔發話了,這個週末你準備接我們這個案子吧。”

“火燒眉毛了……”

“我已經感恩了。剛纔說的‘多克’餐廳,咱們星期一不是去了嗎?就在那天,裡面死人了。幸虧一驗屍只是心臟病發作。要是謀殺,案發時咱們可在場,再被捲進去,不止眉毛,眼睛什麼的都一起燒了。”

“那9月9號的事件有什麼新消息?”

“基本還是那些。就多了一條。那女人死前正在被調查,她經手的一大筆錢去向不明。所以又多了一種可能:如果錢是去‘打通關節’用了,那麼那些被打通的關節想滅了她保全自己也在情理之中。複雜,更復雜了。唉,你說她死就死吧,一下子把大家都拖進來,這是要幹什麼呀?”

在宿舍的樓道中,遇到一黑一白,他們正在往外走。徐寧說:

“都這時候了,還不去吃飯?”

學校餐廳裡依然人滿爲患,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找到可以三個人坐在一起的桌子。

吃着飯,聽身邊的人聊天:

“你聽說‘五年前慘劇’了嗎?”

“知道知道。今天我們在宿舍裡還說呢。”

“到底怎麼回事呀?”

“大概是被男朋友甩了想不開吧。”

“我也這麼想的。女人就是傻……”

張平低聲說:

“這個怎麼突然成了熱門話題?”

徐寧回答:

“這件事確實比什麼函數什麼細胞的值得研究。”

落寒微笑說:

“大家的日子過得太悶了吧?”

“喂!說什麼呢?”

往旁邊一看,只見文羽雙手背在背後,斜靠着桌子,半長的頭髮從臉兩側垂下,輻射出幾分瀟灑。

“你小子死哪去了?”

“我回家一趟……”文羽俯身看看大家盤子裡的飯菜餘量,“既然快吃完了,準備走吧。”

“走?去哪裡?”

“何老師不是說禮堂要拆了嗎?我一直覺得那是咱們學校最看得過眼的建築,一下子沒了多可惜。咱們去合影留念怎麼樣?”

文羽的手從背後拿出來:

“我把相機帶來了。”

一行人到達禮堂門口。

“你也真可以,爲了這個回趟家。”

“其實是一直想照的,就是平時老想不起來,正好趁這個機會……”

徐寧又要說話,文羽阻止說:

“別說話,注意聽廣播。”

大家這才發現午間廣播已經開始了。

“今天的歌是我臨時換的。人嘛,不時也要利用一下特權。”

仔細聽着,落寒輕聲說:

“是《友誼地久天長》。”

徐寧說:

“這歌實在太適合跳舞了。”

“你是不是還惦記着那個沒參加成的舞會呢?”

“誰說的?我是說現在不跳舞可惜了。這樣,文羽你和落寒跳。”

落寒驚訝:

“爲什麼是我?”

“咱們四個裡面就你像女的,當然負責反串。說實在的,你要是化化妝,和文羽在一塊照張照片,我拿着去找林大美人……”

文羽怒道:

“你想幹什麼?!”

然後搭着落寒的肩膀:

“別理這傢伙,先照相吧。”

文羽先站在禮堂前,做個“V”字手勢。落寒站在鏡頭夠不到的位置,用特別可憐的聲音對張平說:

“你看,他欺負我……”

張平笑着說:

“這是你外層心的想法吧。裡邊那層怎麼想的?”

落寒一頓,然後笑:

“裡邊那層其實還是很高興的。現在這樣不是挺好?能一直保持的話,隨便他拿我開心。”

“沒有其他想法?”

落寒小心地說:

“你是指……受侮辱?”

“一般男生都不願意被人說像女孩。”

“我小時候是反應蠻激烈的,現在倒……親近的人之間沒有什麼是非對錯,更不存在立場敵對,只是意見不同而已,互相容讓也就是了。”

“你真……”

拿相機的徐寧邊後退邊說:

“文羽,往後站點。把整個禮堂都拍下來,開什麼玩笑?落寒,別在那裡說話,分散我注意力……”

大家一個個上前,擺出和文羽一樣的姿勢,很快都拍完了。

落寒提議:

“還沒一起照一張呢。”

“對呀,那得找個人幫咱們。”

四下看看,視野內只有一個其他人,矮個子長頭髮的女生。她向這邊看了一眼,立刻走過來。

“好,咱們還沒求助,就自動過來幫忙了。”

那女孩直接走向文羽:

“你在這裡磨蹭什麼呢?我們宿舍說好今天中午合影的,雪姐已經等很久了你知不知道?拿個相機要這麼久?”

其他三個人耐人尋味的眼光,文羽當然注意到了,但假裝沒看見又不犯法。

“我這就過去。”

“不用,交給我就好。出來吧。”女孩的臉色忽然陰沉,口氣也變得嚴厲。

“出……”

文羽看看腳下,這才發現,剛纔爲了取景,已經踩進了草地。

“給你!拜託替我問阿雪,到底我也拿來了,能不能將功折罪,原諒我?”

“這個呀……想聽她怎麼說嗎?”

文羽忙不迭點頭。

“雪姐姐說:”那女孩學着柔美的聲音,“‘也就是大小姐我給他面子,別人的相機我還不用呢。’”

女孩說完大笑:

“雖然知道你目的不純,但還是要謝謝你的。”

“你要謝我是嗎?那就幫我在她面前美言兩句……”

那女孩再笑,然後走開了。

10.校園慘劇(八)20.盲人與狗(八)8.校園慘劇(六)8.校園慘劇(六)13.盲人與狗(一)13.盲人與狗(一)20.盲人與狗(八)11.校園慘劇(九)11.校園慘劇(九)15.盲人與狗(三)1.許飛日記21.盲人與狗(九)13.盲人與狗(一)14.盲人與狗(二)5.校園慘劇(三)17.盲人與狗(五)9.校園慘劇(七)20.盲人與狗(八)3.校園慘劇(一)5.校園慘劇(三)10.校園慘劇(八)15.盲人與狗(三)1.許飛日記11.校園慘劇(九)8.校園慘劇(六)11.校園慘劇(九)13.盲人與狗(一)13.盲人與狗(一)10.校園慘劇(八)6.校園慘劇(四)10.校園慘劇(八)6.校園慘劇(四)13.盲人與狗(一)13.盲人與狗(一)15.盲人與狗(三)8.校園慘劇(六)4.校園慘劇(二)5.校園慘劇(三)1.許飛日記15.盲人與狗(三)5.校園慘劇(三)20.盲人與狗(八)7.校園慘劇(五)1.許飛日記11.校園慘劇(九)21.盲人與狗(九)10.校園慘劇(八)2.落寒的童年10.校園慘劇(八)12.校園慘劇(十)3.校園慘劇(一)1.許飛日記16.盲人與狗(四)10.校園慘劇(八)2.落寒的童年7.校園慘劇(五)8.校園慘劇(六)9.校園慘劇(七)10.校園慘劇(八)4.校園慘劇(二)16.盲人與狗(四)9.校園慘劇(七)6.校園慘劇(四)4.校園慘劇(二)4.校園慘劇(二)20.盲人與狗(八)6.校園慘劇(四)14.盲人與狗(二)13.盲人與狗(一)7.校園慘劇(五)5.校園慘劇(三)18.盲人與狗(六)2.落寒的童年5.校園慘劇(三)16.盲人與狗(四)16.盲人與狗(四)19.盲人與狗(七)7.校園慘劇(五)6.校園慘劇(四)15.盲人與狗(三)6.校園慘劇(四)18.盲人與狗(六)10.校園慘劇(八)7.校園慘劇(五)21.盲人與狗(九)13.盲人與狗(一)13.盲人與狗(一)16.盲人與狗(四)6.校園慘劇(四)3.校園慘劇(一)6.校園慘劇(四)19.盲人與狗(七)21.盲人與狗(九)9.校園慘劇(七)16.盲人與狗(四)17.盲人與狗(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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