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學校借了一間辦公室,張臣拿着調查材料在裡面來回走着。唐禹坐在一邊。
“死者陸月,18歲,計算機學院大一學生。在實驗樓下,花園拐角處的小路上發現屍體,據判斷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兇器是刀,形狀與一般常見水果刀相似。死者的傷痕集中在兩處,後腦的碰傷和胸腹之間16刀的致命傷,推斷在行兇過程中就已經斷氣……”
唐禹嘆口氣,插道:
“又是老程序。從兇器的選取推斷,兇手是女性。而從手段的兇殘看,又不像……”
“你認爲女人就不兇殘嗎?”
“總結先賢辦過的案子,你就會發現,女人是往另一個方向兇殘。她們可能一邊向你微笑一邊把毒下到你的飯菜裡,捅刀子倒是……”
“但是這次是女人的可能性極大,因爲每一刀的力度都……”
“還有什麼嗎?”
“還有就是,結合現場血跡的分佈……”
“可以推斷出行兇的過程。”第三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落寒!”
他邊走邊說:
“當時應該是這樣……”
走到張臣身前,幾乎貼着他:
“現在我是兇手,我捅了你16刀,血滴在地上……然後,你無力地靠在我身上,於是我覺得你應該已經死了,把你往前一推……後腦會碰到地面……屍體腳附近的地面會滴上點狀的血跡。”
“但這樣行兇有兩個問題:”
“第一,兇手能與死者如此接近,必須是很熟悉的人。第二,死者的血必然沾到兇手身上,他要怎樣處理這件血衣?”
“落寒你……”
“還有其他情況嗎?”
“沒……沒有。”
“那聽聽我的證詞吧。”
落寒第一次拋棄偵探的身份,以證人的立場說道:
“我大概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成年人……”
在紙上畫個圖:
“這是方位。實驗樓俯視是長方形,左邊的長邊鄰着花園。上面的短邊挨着花園小路,就是兇案發生的地方。樓右邊是大路,我就是在那裡看到她和小孩一起玩。然後大約9:20,她們往上走,要從上面拐到花園去,就……”
落寒把當時的情況描述了一下。
張臣看着圖,嘟囔着:
“只要知道什麼時候發現的屍體,死亡時間就可以確定了……帶發現屍體的女孩吧。”
女孩走進來坐在張臣對面,依然有些喘氣。落寒和唐禹已經在隔壁了。
張臣開始提問。
“你是怎麼發現屍體的?”
“我……我……”女孩結巴兩聲,“今天上午沒課,我就去圖書館借了本書,一邊兒看一邊兒往宿舍走。一拐彎,我聞見一股不對的味兒。我當時還想呢,就算花園施肥,頂多臭一點,也不應該是這個味兒的呀。往地上一看,血!到處都是血!”
女孩又激動起來,雙手亂揮。
“鎮定一下,好嗎?還記得是什麼時間?”張臣溫和地說。
女孩喘着氣:
“下課時間是9:35,當時大概9:30的樣子。”
“你在發現屍體前後,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我想想……當時好像有個小孩蹲在屍體旁邊。其他人就……不是,有,還有一個!”
“什麼時候?什麼樣的人?”張臣的表情出奇認真。
“是那之前,有個人跟我走迎面,應該是剛從屍體的方向過來。我看書的中間擡了下頭,就瞟了一眼,是個男生,長得相當俊……”
“你說的不是報案的那個吧?”
“報案……對!對!就是他。”
張臣向她揮揮手,示意可以走了。
下一個本來應該是林雪的,可是她依然在哭,情緒很不穩定。張臣決定從她的同學那裡瞭解情況。
那個卷頭髮白皮膚的女孩坐下,手裡拿着一張半溼的面巾紙,不時擦擦眼睛。鼻子旁邊都已經擦到起皮了。
“你和死者同班同宿舍,是這樣嗎?”
“是。我叫顧斯瑋,住她旁邊的上鋪。”
“你們今天上午沒課嗎?”
“有課的。”她還算鎮靜。
“那死者爲什麼沒有去上?”
“因爲……因爲……”她哭起來。
張臣耐心等着,終於她擦乾眼淚:
“我們早上上了一節課以後,出來透氣。本來課間休息纔有五分鐘,可是是上機課,管的鬆,所以……走到實驗樓附近,看見一個小男孩,在路邊坐着,很沮喪的樣子。她就過去問他,那個孩子說他媽媽答應很快回來,可是一直沒有。正好我們先前經過宣傳點,就是廠家到學校做廣告,在路邊發些試用的化妝品和小玩意。她拿了個紅氣球,就用這個逗他。後來我們覺得應該回去了,催她快走。她堅持要陪着小男孩,直到他媽媽來。她還說,反正是上機課,不點名,去不去都一樣,就逃一節吧。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沒想到……沒有……再也沒有了……”
她又開始哭。
“所以她就留下,你們去上課了?”
她抽噎着點點頭:
“……直到有同學來告訴我們出事了,我們跑去看……”
“那麼,你認爲她爲什麼會被殺?她有什麼仇人嗎?”
“不,不可能。她是個很活潑的人,和大家處得也不錯。她和人混熟了之後特別親熱,像個小妹妹似的。有時候她會做做鬼臉,或者突然撲到你懷裡……”
“擁抱!?”張臣站起來。
“對……對呀,怎麼了?”
張臣坐下:
“沒什麼,請繼續說。”
“她是不會得罪人的,就算是有人恨她,也一定是誤會了。她不是有心的。”
“噢?舉個例子。”
“嗯……這件事我是聽她自己說的。她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抓了條毛毛蟲來玩。後來沒有看住,那蟲子爬到同桌女生的鉛筆盒裡。那個女生偏偏特別怕這個,而且有先天性心臟病。結果一開鉛筆盒,特別慘地叫,然後暈倒,送去醫院搶救。最後到底怎麼樣她沒跟我說,反正她說她一直特別後悔。”
“那別人完全有可能因爲這個恨她。”
“可是……您不要以爲她是無聊地想嚇唬人。她從小住平房,和各種蟲子甚至老鼠都混得很熟,她根本就喜歡這些東西,還經常主動去找。她說她有時候架個籠子抓只老鼠來養,還到土裡挖蟲子的……應該叫‘蛹’吧……總之是那種東西。我們宿舍遇上個蟑螂壁虎什麼的都找她。她說要不是因爲高中那件事,她真特別不理解爲什麼我們看見那些東西會叫。您知道……她自己本身不怕,所以她認爲別人也不怕。真的,她不是故意要傷害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落寒從門縫看着生物呂老師走進來。他依然掛着笑容,但似乎有些蒼涼的味道。
“您不奇怪我爲什麼請您來嗎?她並不是生物學院的學生。”
“雖然是這樣,但是她旁聽過我的課。即使您不叫我,我也會來。因爲我覺得我非常瞭解她。”
“噢?”
“我一直在惋惜她爲什麼學了計算機而沒有來學生物。她對動物植物非常熱愛,非常非常熱愛,一看就是適合我這科的人。”
“這個我聽說過一些了。您似乎非常欣賞她。”
“當然,她比我們學院的學生更有求知慾,經常纏着我問這問那。老師都喜歡這樣的。我想想……她問過我‘爲什麼一隻螞蟻要揹着另外一隻螞蟻’,‘老鼠偷雞蛋真的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嗎?一隻抱着另一隻拖着它的尾巴’,‘樟腦對植物的生長有好處嗎’,還有‘把刺都剪掉的仙人掌會不會死掉’……真是個有意思的孩子,想法很特別。”
“這麼說她在您眼裡是個好學生了?那麼,人呢?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在這方面,就更加不可多得了。長到這麼大還這麼單純的學生有幾個?”
“單純?”
“而且善良。有一次,我教做解剖小白鼠的實驗。她居然跑到講臺上來問我,這些老鼠不會絕種吧。我告訴她,這是爲了實驗特別培育的,所以沒關係。我勸了她半天她才放心。她也是個熱心的孩子。還是那天,準備實驗的時候,我發現丟了解剖刀,她一直幫我找呀,把整個教室都翻了,雖然沒有找到吧……我現在正在搞的生態缸的實驗她也幫了不少忙。”
“那她可不可能和人結怨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呂老師還在繼續回答問題。
在隔壁,唐禹說:
“過來坐,別老跟門那兒站着。這些人的證詞遲早也是給你看。來歇會兒吧,你夠累的了。”
落寒過來坐下,有些無力:
“是啊,我覺得自己手裡攥着四條人命。”
“一個壞女人,一個剛纔死的陸月,還有五年前的一對戀人……對了,這件事有新發現嗎?”
落寒把李維安作文的事和禹說了。他聽得眼睛發亮,還一邊點頭:
“我一直就這麼懷疑,現在確定了。就是他,沒錯!好,這事算結了,你就專心忙今天的案子吧。”
“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這話一般是別人問落寒,他自己這麼問倒是第一次。
“就是咱們的委託人--陳赫呀。”
“理由呢?”
“你看李維安的文章啊,那段對話,男生要去赴約會,女生不讓他去。她說‘這種事……他不會講情面’,說明約男生去的人和男生的關係不一般,所以那句‘到底我們也……’也許是‘到底我們也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後邊那句‘只要有你,他對我不利沒有意義’,另一種說法是‘只要你站在我這邊,就算他殺了我,也得不到你的心’。你看,這三個人顯然是三角戀的關係,李維安也是這麼想的,因爲她用了‘爭風吃醋’這個詞。而你我都知道,陳赫也喜歡林雯。”
“我的想法是,林雯一開始是羅晨的女朋友,可是後來選擇了陳赫。這樣,羅晨的那封信也有解釋了。第一句‘當她告訴我的時候’,她告訴他什麼?應該是‘我喜歡上陳赫了,咱們分手吧’。所以他會‘不敢相信,整個人都呆了’。後面的‘我那麼信任的人爲什麼要做這種事’,因爲他不能接受他的戀人和最好的朋友一起背叛他。‘錢真的那麼重要嗎’,他好像認爲林雯拋棄他是因爲錢的關係。你想,陳赫生了病可以送到國外去休養,他的家境一定相當不錯。那封信其實根本是在控訴。”
“我知道,你一定以爲當時在角落裡的兩個人就是死掉的一對,可是你別忘了,李維安到底也沒看見那男生長什麼樣,而且她記下來的只是一些讀音。那麼,女生口中的‘晨’真的是‘羅晨’的‘晨’嗎?或者是‘陳赫’的‘陳’?當然,咱們的委託人在這時候應該在國外,可這是他自己說的,沒有誰能證明。案發那天,他應該是和林雯在花園裡,而約他去的就是羅晨。他們按約定在實驗樓見面之後,一定會爭吵,然後他就失去理智,把羅晨從樓上推下去。這就是五年前的真相。”
禹說完,滿懷希望地看着落寒:
“怎麼樣?很有道理吧。”
“確實有理。我剛拿着作文的時候,也這麼想過。”
“那你不說?”
“因爲我覺得不對呀。”
“理由?”
“嗯……你說的那個壞女人,她好像和上司關係曖昧,她的男朋友怎麼說呢?”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他一點不客氣地罵她‘賤人’。這個怎麼了?”
“羅晨的最後一封信的第一句話又是怎麼說的?”
“‘當她告訴我的時候……’”
“不是,準確的是‘當小雯告訴我時’,注意稱呼,‘小雯’!如果她背叛了他,他就算不罵,應該也不會用暱稱了。”
“啊!!確實……居然只用這一點就能否定……”
“還有其他的。如果按你說的,羅晨被殺,那林雯呢?她爲什麼死了?自殺的話是什麼理由?他殺的話是什麼動機?”
“看到舊日的戀人慘死,一時愧疚,所以上吊?不,這太牽強了。”
“再說,陳赫要真是兇手,爲什麼要自找麻煩,把過去那麼久的事翻出來,找你們調查呢?”
“用自己的罪行向偵探挑戰……不,太脫離實際,又不是小說。”
唐禹正低着頭哀悼自己的完美推理,張臣從隔壁過來。
“怎麼樣?”
“和死者有關的幾位老師都問完了。只有三個科目的老師有課在學校,都有不在場證明。案發時,雲老師在上課,就是死者應該去的上機課。生物呂老師在上實驗課。何老師在監考,今天他教的班高數考試。”
落寒低下頭,嘆口氣:
“是都沒有不在場證明纔對。”
“可是……”
“這些課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學生們都只盯着自己眼前的東西,顯示器、實驗臺、試卷,其他人在不在沒有人會注意。”
“啊?這個……倒也是。”
唐禹說:
“會不會就在利用這點僞造不在場證明?”
“你這麼說……上機和實驗早就安排好了,高數考試倒是臨時決定的。”
靜了一會兒,落寒問:
“其他人呢?”
“什麼其他人?”
“只有這麼幾個人的證詞嗎?”
張臣睜大眼睛:
“整個學校連學生帶老師,加在一塊幾萬人,不能每個都問到吧?就算問,人家要是說‘爲什麼向我瞭解情況?我又不認識死者。她死的時候我在哪兒,有什麼關係嗎?’,我怎麼回答?讓人‘配合調查’必須有正當理由,只能找真正有關係的人。”
落寒雖然破案無數,但真正參與瑣碎的調查倒沒幾次。他不明白這些,張臣也可以理解。
唐禹聳聳肩:
“警察的無奈了。”
“但是,不用擔心呀。一報案我們立刻就到,封鎖了校門,所以,兇手應該還在學校裡邊。”
“門禁能維持多久呢?而且,兇手真的還在校內嗎?從我最後看見死者到發現屍體,時間是不長,但也有10分鐘。捅死一個人連一分鐘都用不了,丟棄血衣也不費事,他幾乎可以不慌不忙地走出學校大門。”
張臣說:
“大學開放得讓人頭疼,任何人都可以進出自如。兇手是校內的還是校外的都說不定。”
落寒說:
“何止這些?這個案子可以確定的東西太少了。”
“但是謀殺的性質可以確定,根本是仇殺嘛。想想看,連捅16刀,多大的仇!所以我覺得那個女生說的陸月高中時的經歷很有價值,應該着重調查。如果故事中的女生死掉了,那她的親人很有可能憎恨到這個地步。”
正說着,一個實習警察進來報告:
“我們已經把學校內各處的垃圾箱和廁所都翻過來了,沒有找到血衣。”
“學校外面的呢?”
“附近能翻的都已經底朝天了。還有什麼吩咐嗎?”
“把門禁解了,再禁下去用處不大。該乾的應該都幹完了吧?準備撤!”
那警察剛要走,被落寒叫住:
“等等。還有個最重要的證人呢。把那孩子帶來。”
唐禹笑道:
“這麼重要的事你都忘了?”
張臣解釋:
“可是他才4歲……”
唐禹把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
“落寒的經歷還不能教會你:不要輕視孩子的智商嗎?”
張臣面對着過於年輕的證人,實在一籌莫展。
好在小孩子不知道問他話的人需要正牌的警察身份,所以唐禹和落寒也可以一起上。
小男孩看看高大的唐禹,再看看魁梧的張臣,自然靠到眉清目秀又比較熟的“大哥哥”那裡。
落寒抱他坐在腿上。
“哥哥,姐姐她什麼時候會醒?”
“醒?”落寒一怔,“很快,很快的。”
“太好了。我還想和姐姐打氣球呢。”
“來,告訴哥哥,你和姐姐打球,然後呢?”
“我們……我們看到了哥哥你呀。”
“再然後呢?”
“姐姐要帶我去花園,看花。”
“再再然後呢?”
“我們走啊走,姐姐說‘拐了彎,那邊就是花園’……”
“這時候怎麼樣了呢?”
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分散,這是真理。他眼神直直的盯着地面,落寒問了幾次纔回答:
“姐姐說‘來,自己拿’,給我氣球,沒拿住,掉了,在地上彈,我去撿……”
“後來呢?”
“姐姐出聲了,她看着那邊……”
“出聲?什麼聲音?”
“‘嗯?’”
屋子裡的三個人一人嘗試着“嗯”了一下,然後互相看看:
“驚訝?”
“好奇?”
“錯愕?”
落寒點頭:
“反正是差不多的情緒。”
繼續問小孩:
“然後呢?”
“姐姐站着,忽然過去……”
“怎麼過去?走還是跑?”
“跑。”
“那她是向什麼跑過去?你看見了嗎?”
小男孩搖頭:
“有牆……”
張臣不敢相信地驚呼:
“不會正好被拐角擋住了吧?”
唐禹也跌坐在椅子上:
“巧事全趕一塊了。”
“然後呢?你做了什麼?”
孩子又發呆去了,很久才小聲回答:
“我站着,等姐姐……”
張臣說:
“要是他過去,興許……”
落寒摸着男孩的頭,接道:
“這條命也……”
“後來呢?你一直站着?”
“後來……我聞到……有魚……”
“魚?”張臣問。
“是血腥味。然後呢?”
“我去找姐姐,她太累,躺着睡着了……”
落寒的眼神有些發直:
“難道……”
唐禹把手按在他肩上:
“你當時過去也來不及……”
落寒回頭平淡地笑:
“這個我知道……”
唐禹大聲喊道:
“別敷衍我!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別傻了!兇手會讓你看見他?說不定連你也……”
落寒衝他擺擺手,低頭不抱希望地問着:
“你過去之後看見什麼人沒有?”
“只有……姐姐……”
唐禹的嗓子剛纔喊撕了,喝口水潤潤喉,然後咳了兩聲。
小男孩看向他,似乎很驚喜:
“是你?”
三個人看向他,異口同聲:
“什麼?”
“那邊也‘咳咳’的……姐姐才跑過去……”
“陸月跑過拐角以前,那邊傳來咳嗽聲?”
“還有什麼奇怪的事嗎?”
小男孩似乎不能忍受連續的詢問了,賭氣似的搖搖頭。
落寒對他微笑:
“那麼有意思的事情呢?告訴哥哥,好不好?”
孩子看着他的笑臉好一會兒,忽然也笑起來:
“嗯。有!有意思呢。”
“是什麼?”落寒保持笑容。
“樓……姐姐說……有動物……抱我看……窗戶……開着……有……有‘猩猩’……”
男孩說完這些,像完成了什麼大任務似的,心安理得地玩起自己的手指。
“猩猩?”
三個人的沉思被打斷。門一聲大響,一個警察衝進來:
“有個女人……”
還沒說完,英語林老師擠過警察,看到小男孩就捂着胸口叫道:
“oh,baby!”
撲過來把孩子從落寒懷裡搶走,拍撫着,淚水弄花了眼影。男孩叫聲“媽媽”,攬住她的脖子。
“你怎麼不等媽媽?媽媽都急死了。別怕別怕,跟媽媽回家。”
抱着孩子就要走。
“這位女士,請等一下。”
“怎麼?”
“能提幾個問題嗎?”
“可是我……”
“您知道,這裡出事,是謀殺,死人了。您的兒子是唯一的目擊者。”
“哦!我可憐的孩子!”加快頻率拍着。
“兇手很殘忍,不快點抓到恐怕……”張臣故意不說完。
“那您快問吧。”
“您是怎麼和這孩子走散的?”
“是這樣。今天我本來沒課,這附近的幼兒園忽然來電話,說他使勁哭,誰都勸不住。這孩子,住不慣那裡,老要接來接去。我和他回家路上,經過學校門口的時候,忽然想起出了一半的考試卷昨天落在辦公室,想順便拿了。現在我的辦公室在實驗樓的四層,最近這學校拆了好多樓,文科理科都擠在一起了。我要是也帶他上去,還得抱着。他自己走不穩,還不會上樓梯。我想反正也不太久,就把他放在樓下,讓他等着。到了樓上,發現有人在等我。是校電視臺的主持,叫宮什麼的……”
“宮文羽。”落寒提醒。
“對,就是他。他說電視臺最近要開的英語節目,臺長讓他選個英語老師當參謀。他都等了一早晨了,就看見我一個,所以就纏着我,勸我一定要答應,還說了很多好話。我說我還有事,他還是一個勁兒求我。我看他也蠻誠懇的,就順口給了點意見,耽誤了一會兒工夫。等到了樓下,他已經不見了。”
趁她又低頭看兒子的時候,落寒指使張臣問:
“實驗樓有兩個門,一個對着路,一個對着花園。您把孩子放在花園門那邊,然後您再從那裡出來就沒找到?”
“是呀。我怕他讓壞人盯上,就放在一般沒人去的花園了。”
“當時,這孩子正和一個女孩在樓的另一側玩氣球呢。”
“我說呢,以前我留他一個人,他從沒亂跑過,這次怎麼會……?難怪了。”
“那您沒有找他?”
“因爲沒出過這種事,所以我覺得他一定是被壞人帶走了。我立刻就想起昨天《法制》節目裡演的,拐賣小孩,把小孩的器官拆去賣,特別猖狂。你說,大學裡什麼人進不來呀?最近又這麼亂,那些建築工人……看起來一個個都不懷好意。”
“我當時眼前一黑,應該是暈倒了。等醒的時候是在校醫院裡,大夫們說是一個男生把我送來的,頭髮卷,聲音很好,蠻帥氣。我猜是那個宮……文羽,大概他下樓來的時候,發現我躺在地上吧。”
“我立刻去找保衛科,說孩子丟了。他們說剛纔的命案,有個小孩被警察帶到這兒來了。我就找來……”
“好了,謝謝您。您可以……”
張臣正要揮手讓她走,落寒拉住他的袖子,向林老師懷裡使個眼色。他立刻改口:
“您可以把您的兒子再借給我們一會兒嗎?還有些事。”
林老師要求“不要嚇着他”,得到再三的保證。
落寒讓張臣陪着林老師,自己帶着唐禹,抱着小男孩又來到實驗樓下,最初遇到他的地方。
“來,告訴哥哥,你是在那扇窗戶裡看見‘猩猩’的?”
孩子擡頭看着,伸出小手,然後又縮回來,放在嘴裡啃着。
唐禹搖搖頭:
“沒希望的。就算是大人,只見過一眼也……”
“而且就在樓的腳下。幾乎九十度地往上看,整個樓像被壓縮了似的,分不清是第幾層。”
唐禹說:
“算了,把人家孩子送回去吧。”
“等等。我把你單獨叫到這兒,還有別的事。”
“難怪你不讓張臣來。”
“先賢的業務,警察局還是不插手的好。”
“讓我們查什麼?”
“和‘五年前慘劇’有關。在咱們上一次見面之後,我見到了聞名已久的林大美人,她的容貌讓我產生了某些聯想。一種類型的漂亮,都姓林,起名用‘雨’字頭……”
“姐妹?”
“我猜是這樣,去確認一下吧。”
“Yes,sir。”
落寒坐在綠草地前的長椅上,看着對面已經開始動工的禮堂。不,不是看着,應該說是眼睛對着。
一個人在他身邊坐下:
“就知道你在這裡。”
扭頭看,張平!
“我聽說了,究竟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我走在路上時,身後不到50米的地方死人了。”
“外層心的想法。我想想嚴格的定義:外層心是……根據道德規範產生……認爲正確或……對自己有益的……想法,對嗎?”
落寒只是看着他,什麼也沒說。
“屬於對自己有益的想法吧。這麼想能減輕這件事對你的影響,讓你不會太難受,確實起到了保護你的作用。很不錯的理論,確實!”
“你……”
“傻瓜也知道。這麼冷酷的說法……根本不像你。”
落寒淡淡笑笑。
“你笑得真空洞,一點內容都沒有。比哭還難看就根本不要笑。這麼難受的話,會宿舍和大家一起呆着會比較好。”
“不回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這句話真耳熟,可惜只有小說裡的人才說。你是想自己安靜?還是因爲怕回去把我們也帶得鬱悶了?”
落寒再笑:
“有人說我繃着臉很可怕……”
“你太小看我們的膽量了。跟我說句實話,你裡邊那層心到底在想什麼?”
“當時……我看見那孩子一個人站在那裡,已經覺得不對勁了,”落寒垂下頭,“可是……不知怎麼的,就是沒有過去……其實那邊正……不然就可以……”
“什麼孩子?”張平笑,“雖然不太懂,但聽出點門道來了。你好像覺得自己能阻止?”
張平搖頭:
“沒有誰能阻止這種事的。就算專門跟犯罪打交道的人,再厲害也只能事後抓到兇手而已。何況你一個學生,不是警察,不是偵探。而且聽徐寧說,偵探小說裡,看見兇手的人一般都很危險,會被滅口。幸虧你沒過去,我可不想我的上鋪沒人睡。”
張平拍拍他的肩膀:
“別想了。一會兒去跟我聽西方文學課,散散心。咱們現在先去吃飯,如果我沒猜錯,你可能一天都沒吃了。”
坐在餐廳裡吃飯。高峰時段來臨,人漸漸多起來。
汪老師和雲小姐來了,一時找不到位子。正好落寒他們對面的人吃完走了,她們就坐下來。
汪老師邊吃邊說,語速很快。可憐雲小姐趁她說話的間隙幾次張嘴,都因爲動作太慢,而沒有趕上。等汪老師再停下,她大概已經忘了要說什麼了。等她反應過來,新話題又開始了。
“現在的孩子呀,不知道怎麼琢磨的,一聽說死了人,眼睛就發亮。我兒子也是,一天到晚拿着什麼偵探小說看,你說這死來死去的,有什麼可看的?”
“咱們學校的學生,就對這些感興趣。前兩天忽然說起五年前的事來了,你也說,他也說,我當時就覺得不吉利,心裡彆扭,還想這麼下去非再出事不可。結果怎麼樣?今個不就……”
“你也讓人叫去問了吧?就像我那時候一樣。我就不明白了,我教的學生考不好是我的錯,他死了和我有什麼關係?一個大班一百多人,我記得誰是誰呀?那時候……對了,老鄭怎麼樣了?不會還不讓他教正課吧?說良心話,人家的文科教得好不好呀?最好!讓這樣的人只教選修就是浪費人材。我這人沒別的,就是看不慣不講理的事兒。那個男生,自己想不開,願意跳樓,和人家有什麼關係呀?憑什麼往人家身上推?就算處分,五年也可以了吧?”
等老師們吃完走了,張平說:
“什麼跳樓的男生?我怎麼聽不懂呀。還有,她們說的老鄭不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