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落寒的童年

又是週末,而且是個對落寒來說相對清閒的週末。

落寒早上起來時,陽光已經照進了客廳。等他爲吊蘭澆了水,幾乎不知道下面要幹什麼了。

在沙發上枯坐了一會兒,終於決定去找本書看。

進了臥室,裡面有個大書櫃,上面一套套幾乎都是偵探小說。一本本掃過去,好像都看過了。偵探小說的最大缺點似乎就是一次性,沒有再看的興致。

不,這本……是幾個月前收到的,自己居然忘了,沒看就放在這裡,真傻得可以。

書名叫《少年偵探》,封面淡雅朦朧,詩情畫意。偵探小說一般在外觀上都鮮血淋漓,設計成這樣真是特別。

帶着淡然又略爲喜悅的心情打開扉頁,正欲一嗅書香,見上面龍飛鳳舞幾個大字:湖濱公園碎屍案留念。

澈!(感嘆詞,落寒專用。)

一撒手,書跟着下落。落寒身子像失去控制似的向前栽,在快撞上書櫃時及時剎住,同時接住那本書。他經常以這樣的方式表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當然不是每次都這麼幸運,有時就會撞在櫃子上。

他單手扶着書櫃,假裝筋疲力盡地喘着氣,無奈地看着手裡的書。

石叔太誇張了!

心理學家說,當你的身體在做某個動作時,你的心情也會被暗示,受影響。假裝很累的樣子,一會兒真的有些心力交瘁了。

無力地望着封面上的字眼:少年偵探。

偵探?名偵探?少年偵探?少年名偵探?

只能自嘲地笑笑。

影視片中的少年偵探是什麼樣子呢?

意氣風發,聲名遠揚,被警官們當成偶像膜拜,身邊伴有一位溫柔善良,情深義重的青梅竹馬。

現實中的又如何?

中國是不存在偵探的。因爲偵探總是以一個人的力量去對抗一個惡魔或一夥惡魔,然後漂亮地拯救一堆人,明顯的個人英雄主義。而這正是正統教育所唾棄的。所以中國的偵探往往見不得光,一般都是“隱形偵探”、“影子偵探”、“幽靈偵探”。

而他就是這些“隱形”、“影子”、“幽靈”中的一個。

從7歲開始……

“落寒,叫石叔。”

“石叔。”

“小傢伙真乖。”剛認識兩分鐘的人笑咪咪地拍他的頭。

一會兒以後,杜落寒在走廊上踱步。

走廊兩側有很多扇門。其中一扇門裡,爸爸正和初中同學,這個警察局的局長大人聊得熱火朝天。長輩總是健忘的,他又只是個七歲的小孩子,當然只能溜出來逛了。

另一扇門裡突然傳來大吼聲。

“你們怎麼就是不相信我!我爲什麼要殺她?她是我老婆呀!”

然後是更響的聲音。

“你敢說毒不是你下的?你在現場,而且你有動機!”

這裡的人不會好好說話嗎?落寒捂着耳朵跑到那扇門邊。只見裡面有兩個男人手撐桌子,對着眼睛互瞪,像兩隻鬥雞。一隻穿制服,一隻穿便服,挺長的頭髮梳成辮子垂在頭後,渾身上下一派不是正常人的氣質,大概是搞藝術的。旁邊還呆立一個穿制服的,不知所措地看着就要拔拳相向的兩人。

落寒一見事態緊急,一推門:

“不許打架!”

屋裡衆人一起吃驚,一起看向門口,再一起楞住。剛纔還怒目圓睜的警察表情不禁柔和下來。

多漂亮的孩子呀!

膚色白皙,嘴脣自然粉紅,把眉眼清晰地襯托出來,特別是眼睛,黑得清澈而又深沉。這孩子的氣質也很特別,天真而不幼稚,智慧而不早熟,與同齡男孩的迥異之處,一看便知。

他長大後會是什麼樣子呀!

這時,走廊的另一扇門打開,走出杜落寒的父親和局長大人。他們自然也是被爭吵聲所吸引。

如果,一切發展到這裡就此定格,後來的情景會有兩種可能性:

情況一:

警察之一走到落寒面前,俯下身子,微笑道:

“小朋友,怎麼到這兒來了?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來,叔叔帶你去找。”

然後牽着落寒的手,拉他走出去,並關上門。

情況二:

落寒的老爸跑過來道歉:

“對不起,是我兒子,一時沒看好。給你們添麻煩了。”

警察們連稱沒關係。

杜父一面道歉一面把落寒拖出來。

不管走的是這兩種情況的哪一種,落寒都會是個普通的孩子,與同歲的許多孩子一樣。而那便衣男子亦會逃脫法律的制裁。

而一件事情不管有多少種情況可能出現,也不過是概率而已。事實只能向一個方向發展。歷史是不存在假設的。

便衣男子也在打量落寒,一個計劃在腦中形成。

他搶在前兩種情況發生前,快步走向落寒,也走出了第三種情況。

這真是一個自作聰明而又愚蠢透頂的決定。這改變了落寒以及很多人以後的命運,使中國有了一個偵探級人物。如果那些日後折在落寒手中的犯罪天才們知道是他造就了一個殺手級偵探,他在地獄裡也不會好過。

可是他自以爲計劃完美無缺。其實在他踏出第一步是已跨入鬼門關,只是他當時並不知道。等他知道時,已沒有時間追悔自己的蠢行了。

他邊走邊充滿感情地說:

“你們這些人永遠無法瞭解一個藝術家的孤寂。當年我只知道要把字寫好,不知道生命的其他意義。直到我遇見她,她像顏真卿的書法般美麗。你們無法想象我當時的驚喜。我渴望一輩子和她廝守。我又怎麼會殺她?她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呀。我記得她說過,要每天陪着我,讓我可以吃到她做的菜,我練我的字,她給孩子輔導功課。她是那麼漂亮……”

他已站在杜落寒面前,低頭看着。

“我們的孩子……”

他跪下來,捧起落寒的臉。

“一定像這孩子一樣出色。”

眼眶中一直在醞釀的淚水滾滾而下。他抱住落寒的肩膀,痛哭起來。

不知情的人一定以爲父親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他一直想扮演兩個角色,兩個對他的脫罪計劃大大有利的角色。一個是痛失愛妻的丈夫,一個是痛失未來愛子的父親。第一個扮演起來輕車熟路,另一個卻總是缺少一個合適的配角。而落寒出現得正好。他身上純潔善良的氣質能讓人聯想起所有美好的事物,就算是對小孩子恨之入骨的人也難以抑制好感,能助他完成大計。他陶醉在剛纔的那番自以爲很有詩意的話中,從心裡佩服自己的文學天才,多壓韻呀。有個好配角演起來戲果然得心應手。

後來他才知道,在落寒面前,他纔是配角,還是個扮演反面人物的配角。

屋裡的兩個警察確實被打動,認定他是犯人的信心幾乎動搖。他們也對落寒的作用感到震驚和好奇。如果他繼續留在這裡,氣氛會很好,也會使下面的問話容易很多吧。於是在無形中忽略了“審訊室不是給孩子玩的”這個事實。

杜父看兒子掏出手絹,好心腸地在替那人擦眼淚,就站在那裡爲兒子的善良無比欣慰。

不知不覺中,第一、二中情況在歷史的發展中被抹去。而歷史,在無可選擇下,選擇了第三種情況。

局長大人走進去,杜父跟在一邊,兩下屬點頭以示敬意。

落座後,局長開口:

“這是……”

領導的話一向是含義豐富的,而且豐富的程度和職位的高低成正比。所以如果領導作長達幾個小時的報告,其信息量之大不言而喻,也就難怪諸聽衆被從天而降的信息轟炸得無地自容,爭先恐後去神遊太虛,夢見周公了。

大人的兩個字,在下屬耳中成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什麼時候的事情?有什麼細節?有什麼內幕?快和我說。”

於是呆立一旁的警察2號拿起桌上一疊報告,開始介紹案情:

“我們在昨天上午10:30分接到報案,女死者喝了有毒的果汁而毒發身亡。當時有兩個目擊者,一個是死者的好友,另一個是死者的丈夫。”說着向男子瞟了一眼,見他已由悲痛欲絕變成失魂落魄,目光呆滯地跪在那裡,動也不動。

大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這就是昨天局裡傳得沸沸揚揚的案子。好像死者不久前繼承了大筆遺產。所以幾乎全世界的人都把她丈夫定爲第一嫌疑人。推斷來一切合理,只差作案手法和證據。而證人的證詞又非常令人失望地對嫌疑人大大有利。

大凡沒頭腦又自詡名偵探的人們皆愛翻開偵探小說套用公式。想想看,丈夫、富有的妻子、妻子的女友,多麼熟悉的模式!除了丈夫圖謀財產,另有新歡(即妻子的女友),聯合新歡殺掉原配之外,怎麼會有第二種可能性?於是昨天大家討論的一致結果是:證人作僞證。

如果案子是這麼破的,那當警察容易了。隨便假設一個有關人士是兇手,凡有利於兇手的證詞是僞證,作僞證的人是共犯,與兇手一起押赴刑場,執行槍決。多麼徹底地做到了“決不放過一個壞人”!

大人畢竟不是等閒之輩,也認爲這樣過於兒戲。他雖年齡日長,可決沒有忘記剛離開警校時的躊躇滿志。當時警校的同學一個賽一個有遠大志向,全部自稱“和福爾摩斯平起平坐”,但是這種理想在當年的他眼中根本不算什麼。他的志向是“氣得福爾摩斯口吐鮮血”。到了工作崗位,幾個案子下來,拿自己的成績與偵探小說比較,發現吐血的總是自己。於是開始偏激地全盤否定偵探小說,理由是書中的偵探在現實中根本不存在。但是一碰到可以顯示自己偵探才能的機會,就忘了這觀點,直到碰了釘子纔會再想起來。雖是屢敗,但是屢戰,勇氣着實可嘉。

這次的事件再一次沸騰了他的偵探血液。如果他能在沒見到現場的情況下,只聽人描述案情,就能把困擾全局一整天的案子解決的話……他似乎已經聽到大家讚不絕口地拿他和書中偵探相提並論了。人總是對永遠不可能得到的東西格外向往的。

他授意下屬繼續說。

“我們懷疑死者的丈夫,所以昨天把他帶回局裡,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承認。”

他明白手下們又想用慣用的疲勞戰術來打垮對手,但對手顯然狡猾到不是疲勞戰術可以打垮的。

“我要聽原版的證詞。”

要使破案過程更風光一些,就一定要聽原汁原味的證詞。從頭思考才帥。

警察2號又拿起一疊報告紙:

“死者女友的證詞:

早上我接到她的電話,說新搬的家已經裝修好了,邀我去做客。我帶了她最喜歡的果汁和一些禮物去了。8:00時到了她家,她帶我參觀房子,尤其是那間嬰兒室。然後我們回到客廳,她打開我拿去的果汁,拿兩個杯子和我一起喝。我們說起各自的情況,她說她在學鋼琴,我說你的手真的變細長了。她不信,所以我們把手對在一起比,我伸出左手時,看見她伸出的手腕上的流行款式的手錶,她甜蜜地說這是她老公送的禮物。

她的丈夫在旁邊寫字,我們本不想打擾,可他還是過來招待我。我們三個聊天,她的杯子一直沒有離手。

後來我們打撲克,他們倆對坐,我坐她旁邊,她的杯子一直放在我這邊。但是,我真的沒有下毒。就算我想害她,還有她丈夫看着,我不可能下手的。

再後來她說玩電腦,我們三個就坐在電腦前,她在中間,她丈夫左邊,我右邊。她曾說她老公對先進的工具瞭解不多,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她丈夫看來很興奮的樣子,指着電腦中的畫面,直說製作精良,一次次湊近顯示器去看。

再再後來,她忽然趴在電腦桌上。她丈夫抱住她,叫她的名字,還說‘不要離開我’。當時他披頭散髮趴在屍體上哭,像失去了全世界。我知道你們懷疑他,真的不可能的。我想他真的很疼她。

下面是蒐證的結果。

只有死者的杯子裡有毒,瓶子裡沒有,證人的杯子也沒有。我們搜查了各個角落,沒找到有毒的東西,所以不知道兇手怎麼攜帶□□的。”

大人聽得頭都大了,總結出一個真理:女人就是羅嗦,有沒有用的都說。

儘管不勝其煩,但立刻抓到一些疑點。

“放着書房不用,在客廳寫字?”

“那裡亮堂,有感覺。”

“你一直在旁邊,太有機會下手了。”

“證人說她下手我會看見,你們就相信;我說我下手證人也不是瞎子,怎麼就沒人信?”

大人回想一下:好象嫌疑人的手確實沒接近過杯子。難道真不是他?

再轉念一想:一個看來失魂落魄的人說話頭頭是道,一定有問題。但是……手法……證據……

當一個人認爲自己的理論越想越有道理又苦於無法證明時,一般是容易衝動的,而且最直接的結果是胡言亂語。

“那你一定是在寫字時,把有毒的墨汁甩進她杯子裡!”

此言一出,後悔莫及。又不是拍武俠片,這麼作案難度未免太高,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

男子尚不及回答,2號俯身低聲搶答。

“我們也這麼懷疑過,把他的筆墨都帶回來檢查,沒發現有毒。”

看來這麼想的不是我一個,說明這種想法還不是太蠢。

大人的自尊心於是得到某種程度上的安慰,心情平靜了一點。

“不是你乾的,難道是證人?”

“不。”

“那……”

男子一下子激動起來。

“還要我說多少遍?她是自殺!”

確實有可能。除死者本人之外,似乎沒有誰能下毒而不被察覺。

大人動搖了。

“阿姨爲什麼要自殺?”

男子一楞:哪來的聲音?低頭一看:杜落寒。

爲了把騙局進行到底,男子和顏悅色而不失悲痛:

“她總是暈倒,最近次數更多,檢查出來是絕症,還有一年的生命。”

落寒露出很同情的表情。

“阿姨是不是不愛你?”

“什麼?”男子驚詫。

“你知道嗎?我過去養過一隻白老鼠,後來它亂吃東西死掉了。我看着它慢慢斷氣,特別傷心,覺得還不如我替它死。如果她愛你,當着你的面死不怕你傷心?她不想活也不想讓孩子活?那嬰兒室不就沒用了?”

屋裡除杜落寒外所有人都覺得氣氛有些奇妙。能靜觀其變的靜觀其變,不能的只好回答:

“可能是一時想不開,小孩子不懂。”

“那也不對吧。怎麼能讓得絕症的本人知道呢?給她看病的醫生真沒職業道德。”

杜落寒心中忐忑。過去聽人說過‘職業道德’這詞,用在這裡不知會不會錯。

“這個……也許沒人告訴她,她自己察覺了。”

男子的頸與背交接處有水珠滲出。這孩子……

落寒看着男子的眼睛:

“我不覺得你會壞到殺人……”

男子大鬆一口氣,白了警察們一眼,意思是:孩子都比你們明理。

“但是阿姨的死真的像你弄出來的。剛纔你說你沒機會下毒,其實你有的。”

屋內人士的眼睛平均直徑陡然擴大一倍有餘。

怎麼大家都不懂的樣子?有必要解釋。

“剛纔那段話不是說……”

二號拿出證詞對照。

“證人比手時出左手,那死者用的就是右手。把手錶戴在右手上的人一般習慣用左手。她會用左手拿杯子吧?玩電腦時會把杯子放下吧?你當時不就在她左邊,離杯子很近呀。”

“可是我的手沒接近過杯子。”

男子一邊僵硬地假笑,一邊暗自加固自信心:我的方法很巧妙的,這麼個小鬼沒可能想到。

“我再說一件自己的事。我上自習課在位子下面看漫畫,桌子上放着作業本。老師一走過來,我就指着本子問這題怎麼做。這樣我即使藏漫畫慢了也不要緊,因爲老師會順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不太會注意別的。”

“當時你們在電腦前,證人和死者都會順着你的手指看屏幕,其他可能不太注意。你不是一次次湊近顯示器嗎?你的頭髮那麼長,不會正好掉進杯子嗎?你在頭髮上塗毒不就行了?”

衆皆驚詫。

“你……”男子倒吸一口氣。

“證人還說,阿姨死時你披頭散髮,爲什麼不像現在這樣梳起來?從昨天起你就一直在這兒,頭髮還來不及洗吧?”

杜落寒笑着轉向衆警察:

“你們好像漏掉了一根特大號的毛筆呢。”

“不……不是……我的頭髮確實可能掉在杯子裡,如果杯子已經有毒了,我頭髮上有也不稀奇。”

“阿姨不是一發病就會暈倒嗎?那‘不要離開我’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她要死嗎?”

男子在被拖走時,眼睛瞪到極限。眼中有極度的不敢相信。

這天使笑容的孩子……

落寒看着他的背影小聲唸叨:

“爲什麼?自己最親的人都殺……”

想來想去不明白,於是坐下來思考這個嚴肅的問題。

石叔和杜父變作兩隻木雞。好久之後,石叔轉向杜父。

“他真是七歲的孩子?”

杜父看看自己的兒子:

“不確定。”

到家,落寒還沒有找到答案,又要面臨新的問題。

“好啊你,我不讓你養寵物,你就偷着養,還是老鼠,白的也不行,髒死了!我給你錢是讓你買漫畫的?還敢上課看!反省三小時,扣除三個月零花錢!”

中國的偵探呀……

一個絞盡大家腦汁一整天的事件被一個七歲的孩子半小時內擺平。這件事在警局中傳得轟轟烈烈。衆警員在興奮的同時甚感沒面子。臉上無光兩星期後,停止了自卑,全改無地自容了。

“Happy birthday!”

杜落寒站在一張桌前,桌上放着特大號的蛋糕,上面點着八根蠟燭。父親、石叔及警局一干人等簇擁在周圍。

離上次的事件已有兩個星期,杜落寒八歲了。在石叔的堅持下,父親同意在警局給孩子過生日。老朋友盛情難卻嘛!有一個太出色的兒子真是痛苦呀。

自從落寒來到這裡,整個警局便處於一種類似菜市場的狀態。所有人都不工作了,跑過來一睹落寒的真面目。傳奇的事件自然是越傳越奇的,落寒在人們口中成了風雲人物。

見到杜落寒之後,大家紛紛忘了他的偵探事蹟,反而被他漂亮的面容吸引住了,特別是女警們。

可愛的孩子自然讓人想逗弄一下,但之前要先奉承孩子的父親以獲得逗弄權。

“從上次的事就知道這孩子聰明。”

杜父沒來得及說什麼,落寒的臉有些紅了。

“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啦。到現在我還不太能理解,他怎麼會殺自己的妻子呢?不是因爲愛才娶她的嗎?”

“那你以後也會娶老婆啦?”一年輕女警問。

“當然。我會愛她,對她非常好。”落寒臉上透出很強的責任感。

“那,你娶阿姨好不好?”

這孩子一定會說好,然後是大家轟然的笑聲。

女警如是想。

“不好!因爲我知道阿姨是在逗我。我以後要娶一個……”落寒的臉更紅,一時想不起用什麼形容詞。

“噢~~”

驚呼過後,大家一齊看向落寒的父親。

“聽他瞎說!”杜父白了兒子一眼。

玩笑的氣氛被突然進來的一個人打斷,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個人在警局中大概是最不受歡迎的了。他脾氣太硬,跟大家相處得不太愉快。

全場冷了幾十秒。門又一聲大響,一個戴墨鏡和口罩的人被人踢了進來,後面跟着個罵罵咧咧的人。

大人一下子很生氣:怎麼能當着外人的面破壞警局的形象?

“你!過來!”

“局長,這小子……”一見上司臉色不豫,忙改口,“這傢伙……”一見情勢還不對,再改,“這人還真是囂張,咱們好幾次找不着他,現在帶他來還跟欠他的似的。這麼熱的天,一定要關車窗。你坐的是警車不是出租!”他衝那人吼。那人看他一眼,一言不發。

一提這事兒,大家的臉色更難看了。這次死的是個女明星,追星族無數,案子拖着一個星期,不滿情緒已積累過多,壓力真是大呀!

大人看出下屬們都有傾訴的慾望,本欲阻止,可是看了杜落寒一眼,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也許從骨子裡還是不相信這麼小的孩子真能破案吧,反而鼓勵討論案情,藉此使杜落寒明白:破案是大人們的事。

“這案子,一星期了,怎麼說呢……難辦呀!”警察之一說。

“在公園的池塘邊犯案的,天已經有些黑的時候,那裡還沒路燈,恐怖呀!當時有個醉漢正好摔在屍體旁邊,嚇得不輕!”警察之二說。

“是啊,是啊。他發現屍體時死了還不超過十分鐘,原以爲他會連兇手也看見,偏偏喝多了,真是!”年輕女警抱怨。

“驗屍的結果也很怪呀。屍體泡在池邊,手裡指甲裡還盡是泥。從這些看來以爲是溺死,一驗才知道是遭人掐死,而且看脖子上的印記是從正面掐的,用手,勁可不小。”負責此案的法醫坐下來嘆氣。

“搜查現場也很煩。我當時趴在地上眼都花了,只找到一小片玻璃,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案子有關。”警察之一訴苦。

“聽法醫說兇手勁大,該是個男的,可是開始沒懷疑他。”踢人者看被踢者一眼,“只是因爲他和死者認識,我們去向他了解情況。白天去他上班的地方都找得到,有幾次晚上去他家都看不見人。我看他就是心裡有鬼,故意躲咱們。”

“可咱們沒證據。”最遭人厭惡者張臣同志語出果然討人嫌,“而且今天的是也不是他不對。風那麼大,他就是不要求咱們也會關車窗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他那是什麼態度?你!說你哪!剛纔在車上讓你摘了怎麼又戴上了?墨鏡拿下來!擺狂給誰看!”

那人遲疑了一下,摘下來。

大家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訴苦和互相攻擊,沒人看到杜落寒注視那人一會兒,然後把蛋糕盒蓋翻過來,用手挖了一塊奶油,在上面寫着什麼。然後用那隻沒沾奶油的手拉石叔的衣襟。也許是力度太溫柔了,石叔毫無察覺的繼續聽下屬熱烈討論。大概十分鐘以後,大人終於感到衣角有被牽制感,低頭看了一下,迎上杜落寒清澈的眼睛,看杜落寒指着盒蓋,裡面有一塊塊油漬,心裡一陣厭煩,轉過頭去不加理會。

好長一段時間後,倒苦水的熱情終於消褪。終於有人注意到杜落寒了。

“哎呀!我們把小壽星給忘了。快,快吹蠟燭吧!”

杜落寒眨眨眼睛。

“在吹蠟燭以前,我想先問個問題。”

大家都不解的樣子,但沒反對。

“掐死一個人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一個人原來是活的,掐了之後就死了?”

這孩子還真是羅嗦!

大人在心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連生死都搞不清楚的孩子,怎能偵破兇案?上次是碰巧了。

“是啊,你說得對。”

“那她在被掐到掐死之間是活着的?”

“是!這不是很明顯嗎?你的意思究竟是……”

“我是想說掐活人和掐死人不一樣。活人會動呀。”

“我想事情是這樣。那天快到晚上時,兇手和死者在池塘邊,兇手掐住死者的脖子,死者會雙手亂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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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法醫恍然,“所以她不是溺死,手裡也會抓泥土。”

“不是啦。她又不是趴在地上,被人從後面掐,抓什麼泥土?兇手就在她眼前,她不會抓兇手呀?”

“我想她是抓掉了兇手的眼鏡。眼鏡摔在地上,就有了一小塊碎玻璃。因爲我實在想不出人身上還有什麼是玻璃的。”

“那手裡的泥……”

“握得不緊是不是?”

“好像……是的。”

“因爲那是兇手放在她手裡的。”

“爲什麼?”

“僞裝淹死。”

“太幼稚了吧。死因一解剖就見分曉。誰會上這種當?”

“這個……一會兒再說。”

唉!孩子就是孩子。

“然後兇手會做一些事,再撿起眼鏡。當時那裡已經比較黑了,他看不見摔掉了一塊。就算看得見也沒時間找。因爲那個喝醉的人來了。他匆忙離開了。”

“但是他會留下後遺症。”

“犯案之後,他會發現眼鏡壞了,把它處理掉。恐怕不敢再戴眼鏡了。”

“那邊的叔叔,”杜落寒看向那人,“我肯定你以前是戴眼鏡的。你鼻子上有印。”

“戴墨鏡戴的。”

“印子很老了。”

“經常戴墨鏡。”

“我們可以去查你以前是不是帶眼鏡。”警察之二威脅。

“那好。你現在沒戴眼鏡,剛纔也沒人說過我多大了。你要是能看清這些蠟燭有多少根,就算你視力好。”

“有什麼難?八根。”

“很好。我還以爲你進門前把它拿掉了呢。戴隱形的人都知道,不能在大風天戴。你戴墨鏡是爲了掩蓋鼻子上的印和擋風。所以在警車裡一摘墨鏡就要關車窗。”

“我喜歡,不行?”那人急噪。

“確實,這不算什麼證據,不能說他有罪。”張臣再次一語中的。

“我只是在證明他的話不可信。證據在他的第二個後遺症。”

“一個當醫生的人,怎麼會不知道解剖可以判定死因?所以他不是僞裝死者溺死,而是讓別人認爲他僞裝死者溺死。”

這話還真是難說。

“如果死者在岸上,手裡有泥土,不是很奇怪嗎?讓她看來是溺死的,是爲了讓她手抓泥土和泡在水裡。”

“那是爲什麼?”法醫不解。

杜落寒沒回答,反而開始說別的。

“我過去在馬路上去看一隻流浪的小貓。可能離太近了,它很快給了我一爪子。我當時來不及想什麼,向後一躲,抓到這裡。”杜落寒指着右頰。“當然後來騙老媽說是摔倒讓樹枝剮的。”

“這說明人在被抓時,都會很自然地躲,一般抓到臉頰的機會比較大。”

“人求生時勁很大的,當時一定流血了吧?血不會滴在死者衣服上?把屍體泡在水裡是想把血溶掉吧?會不會有血和皮膚留在死者指甲裡?只有讓指甲裡再有泥土才能掩飾吧?現在又沒流行感冒,爲什麼要戴口罩呢?是不是眼鏡被打掉時臉也傷了,而且傷得比較重,到現在還沒好,必須擋起來呢?”

那人後退一步,用手捂住口罩。

“所以,”杜落寒舉起那個蛋糕盒蓋。

大家湊近一看,裡面幾個奶油大字:他是兇手。

“你……剛纔要我看的就是這個?”大人一驚。

看石叔皺着眉,杜落寒尷尬一笑。他認爲石叔一定是看到“他”和“是”之間的一大片奶油,沒辦法,想寫“他就是兇手”的,但是“就”……“就”……剛學的,不小心忘了。

“怎麼不直說?”

杜落寒笑而不語:我只是在尋找既能幫忙又能保住零花錢的辦法。

等帶走那人的警察們都回來了,大人才覺得有點兒不對。

“有人告訴你他是醫生?”

“沒有。”

“那你……”

“醫生是最方便把臉擋起來的。如果他不是,傷不是早就露餡了?你們白天去找他就找得到,晚上他就躲,因爲在家裡還戴口罩很奇怪呀!”

杜落寒在心裡說:這不是很明顯嗎?

大人這次沒有問這孩子多大這種問題。在他看來,蛋糕上的八根蠟燭,好像在晃動着嘲笑他。

但是……

“好你小子,我說過多少次,不許去招惹野貓野狗,貓抓熱,一發燒,上不了學,耽誤課的。還敢撒謊!以前沒發現你有人來瘋呀?怎麼口沒遮攔的?什麼“以後想娶一個……”?我可告訴你,你再過十年再戀也是早戀。還有,你怎麼知道那麼多驗屍的事,是不是假日不好好學習偷看電視?”

“我沒有……”

“不許頂嘴,關你禁閉,回房間好好反省!”

中國偵探的命運呀……

走上偵探這條路,可謂稀裡糊塗,只是上了路,就這麼一路走下去了。

上小學時,石叔會隔三差五跑到家裡給他講偵探故事,可是那些故事都漏洞百出,他就會指出來,幾天後爸爸拿來報紙讓他讀《驚天大案偵破,市局刑警再立奇功》的報道。

小學畢業後,開始去局裡聽證詞,後來看照片,再後來親臨現場,找證據推理一人包辦。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獨立破案的,十三十四歲,記不清了。只是每次去警局都有案子懸在那裡等,而警察叔叔們都喜形於色。

那時石叔對他還不能完全適應。雖然長江後浪推前浪是必然趨勢,但這個後浪後得太離譜了也讓人覺得彆扭。所以那時聽石叔的話需要像對待密碼那樣,好在落寒的耳朵似乎有自動破譯功能。

比如這一段電話記錄:

“喂,石叔嗎?”

破譯現在開始。

“杜落寒,我很想你這小子呀!”

又有案子破不出來了。

“你還真沒良心,兩個月沒來我這兒了吧?”

這案子已經懸了兩個月了。

“我這兒最近有不少新鮮事,比如有一個特蹊蹺的案子,你有興趣嗎?”

我的好奇心已經被你成功地調動起來了。

“因爲這案子,留下一個寡婦和一個孤女,可憐呀!”

我的同情心也蠢蠢欲動了。

“不和你說這些了。你什麼時候有空,一定來呀!我的上司還問起你呢。”

上司找你談話,我要是再不去,就要有人下崗了。

聽了這些話,落寒當然只能說:

“我今天就很閒,馬上去。待會兒見。”

就這樣,一個個案子破下來,一直到今日……

當然,現在日子是好過多了。

其實一個人要討厭落寒相當不容易,石叔似乎終於想開了,也直率得多。

一個電話打過來:“落寒,來我這裡喝茶吧。”

放下電話從窗戶一看,行!警車已經等在樓下了。

進了局長辦公室,坐下,把一杯茶喝完,放下杯子的一剎那,門就會打開,一隊人魚貫而入。警察一號抱着一堆資料,警察二號捏着兩把照片,警察三號拎着幾袋證物,一會兒擺了一桌子。

“來,這是新發生的案子……”

漸漸的,不成文地規定了每月兩次的“喝茶”時間,所以警車會定時出現在樓下。

本來局長是不用實際去插手那麼多案子的,可是因爲石叔是落寒和警局間的紐帶,不得不親自過問。當然,夠資格驚動局長大人的案子,也值得落寒出馬了。

石叔有時會來家裡串門,帶來些禮物。送給落寒的主要是業務學習類的偵探小說,很是充實了他的書櫃。

合作的11年,並不是一段很短的時間。由於人事變動,警局的人來來去去,和童年的落寒接觸過的人已幾乎不剩。出於警界的形象和落寒的安全考慮,一直沒有公開他的身份。知道他真實姓名的人只有張臣、石叔和一些更高層的人士,其他在局裡工作的人只是隱約地知道有這麼個幫忙破案的少年。由於他的神秘,被冠以“X君”的稱號,後來根本是公開叫了,甚至落寒也這麼自稱。其實他不太喜歡這個稱號,因爲一有什麼不瞭解的事物,人們總是先綴上個“X”再說,實在有些用濫了。

七歲的孩子當偵探似乎匪夷所思。但推理就是根據線索推出最普遍的道理,而一個孩子能想到的自然是最普遍的。這麼想,似乎孩子探案才最有優勢了。

落寒不知道還有沒有和他經歷相似的人。他無理由堅信一定還有。如果你沒有看見他們,那慶幸自己生活的平靜吧。他們就在我們身邊,就像落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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