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尼爾山當地時間早上六點,距離江百果從昏迷不醒中醒過來,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了。但如果可以重頭來過的話,江百果寧可天長地久地昏迷不醒,也好過她閉着眼,也擺脫不了池仁的“虎視眈眈”。
醫生來過了,笑容可掬地說但凡她好好休息,用不了多久就會生龍活虎,還建議她到時候不妨再去挑戰一次喀爾斯峰,不留遺憾。但鑑於池仁就坐在她隔壁的病牀上,雙手環胸,對她目不轉睛,不要說好好休息了,她是度日如年。
“怎麼還不睡?”池仁對着江百果一刻也不安分的睫毛皺了皺眉。
江百果屏住呼吸,仍閉着眼。
要不是膝蓋受了傷,要仰面朝天,她能背過身去也是好的。
“別裝了。”池仁不給江百果渾水摸魚的機會,“你這是把醫生的話當耳旁風了?還是說仗着生病,要作威作福?要不要我給你唱搖籃曲?我會中英雙語。”
江百果倏然張開眼睛,板着臉:“你出去就可以了。”
“爲什麼?”池仁站直身。
江百果用下巴指了指門口:“我不習慣睡覺的時候有人在旁邊。”
“總要慢慢習慣的。”池仁走向的不是門口,而是江百果,“而且,以後恐怕不是旁邊的牀上,而是牀上的旁邊。”
江百果呵了一聲,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這種程度,我可以告你性騷擾了。”
“對一個病人嗎?那可能還會罪加一等。”池仁坐在了江百果的牀邊,“不過,你先睡覺,等病好了再告我也不遲,我奉陪到底。”
單薄的病牀被人高馬大的池仁壓到向他這一側傾斜,捎帶着,江百果也無能爲力地,隱隱約約地貼上了他。對池仁而言,這無疑是個驚喜,趁熱打鐵,他不動聲色地又壓了壓,終於害江百果冒了火:“喂,這牀會塌的。”
“不會,”池仁適可而止,“醫生和我說了,這牀禁得住兩個人的重量,不過,他還是不建議我那麼做,還是那句話,你好好休息纔是頭等大事。”
江百果隱隱頭痛:“這是哪門子的醫生。”
“這大概就叫德藝雙馨吧?”池仁煞有介事,“既要對你救死扶傷,又得體諒我的心事重重。”
“你這又是哪門子的心事。”江百果頭痛欲裂。
池仁若無其事地握住了江百果的手:“不說了,你先睡覺。”
“你先出去。”
“你睡着了我就出去。”
江百果要撥開池仁的手:“你出去了我才能睡着。”
“爲什麼?”池仁藉機,和江百果十指相扣,“你告訴我我就出去。”
江百果自然知道這是池仁的圈套,又哪裡肯乖乖就範,寧可別過臉,重新閉上了眼睛。黑暗中,她從頭到腳漸漸灰飛煙滅,僅餘下被池仁握在手裡的那一隻手。而當她的豪情萬丈和心細如髮都寄託在了那一隻手上,她卻連她的汗水都管不了了。說來,他們有過共處一室,他也有過將她的手握在手裡,甚至,她也有過在他的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但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
今天,他不再是她的不可能。
她可以對不可能的事揮霍無度,不用去理會一輩子的運氣會不會就此用完,以及下一步的打算,但一旦不可能的事化作了可能,她怎麼能不去精打細算?
就這樣,江百果的掌心溼漉漉得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似的。
她無地自容,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而池仁倒是沒把這當一回事兒,將她的掌心在自己的褲子上抹了抹,仍牢牢握在手裡。
“你能別看我了嗎?”江百果閉着眼說。
池仁也不否認:“你看我的時候,我可從沒幹涉過你。”
江百果到底還是又張開了眼睛,她愁眉不展:“池仁,我說了我們的事等你回去後的那個禮拜一再議,而你也答應我了。可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池仁俯視着江百果:“你說我在做什麼?”
“調情。”江百果直言不諱,“可你現在卻在和我調情,你這個卑鄙小人。”
看江百果許是因爲退燒,又許是因爲氣急敗壞,總之,她漲紅了臉,連額頭都汗津津的了,池仁鬆開江百果的手,將她的被子向下拉了拉。
但之後,他遲遲沒有收回撐在她兩旁的雙手,他也是被逼急了:“卑鄙小人?百果,我不過就是看看你,你就給我扣上一頂這麼大的帽子?那將來……不瞞你說,我是在想,我之前到底是浪費了多少的時間,
有沒有哪一個時刻,是你在看着我,我卻沒有在看着你的,而那時候,你又有沒有在怪我。我不過是在想,要把那些時間補回來。”
江百果紋絲不能動,姑且不論池仁的擲地有聲,單是他的血肉之軀,在她的上方千鈞一髮,像是隨時會壓下來……她知道,一旦他壓下來,她跑是跑不掉的……
池仁當真又微微俯下了身:“更何況,是你說的,異國他鄉,就該乾柴烈火。你說完就完了?就當沒這回事兒了?說話不算數就不屬於卑鄙的範疇了?”
江百果倒抽了一口氣,急促促地:“池仁,你不要曲解我……”
“也就是說,乾柴烈火還可以有另外的解釋?那你倒是解釋給我聽聽。”
江百果的薄脣抿作一條細線。池仁明明沒有再欺壓下來,她卻仍無處可逃,頭轉向左邊,又轉向右邊,最後,面對池仁,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她發了狠:“我沒有另外的解釋。不瞞你說,我也想就這麼把你拖下水,一了百了。”
“但我不想。”池仁用右手,反手覆蓋住了交叉在他頸後的江百果的雙手,“百果,我不是卑鄙小人,我也不想一了百了,我答應你等到我回去後的那個禮拜一,我會說到做到。但前提是,你不要拒我於千里之外,我看看你,抱抱你,握你的手,甚至做到更多,這不會把我們燒死的。”
“什麼叫……做到更多?”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江百果的問句不是問句,而是邀請。
池仁俯下身,薄脣落在江百果的脣角。他嚐到了她服下的退燒藥的味道,甜到發苦。
而江百果要的卻比“更多”更多。她放肆地向池仁偏過頭去,要命中靶心,這樣六環,甚至五環的成績,令她慾壑難填。
而池仁卻撥開了江百果仍交叉在他頸後的雙手,直接站直了身。他破天荒地有些惶惶失措,踱了兩步,五指按在眉心上似笑非笑,低低地慨嘆:“啊……好像真能燒死人的……”
玻璃窗外沙沙作響,江百果轉過頭去,看天色大亮,細雨綿綿。她也是自找的,惹火了池仁,他拽上她同歸於盡,末了,懷裡空蕩蕩的難耐,但好在,心頭卻充盈得滿滿當當,一不小心,打了個哈欠。
“好好睡一覺,我在外面等你。”池仁走出了江百果的病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