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仁將左手手臂圈在江百果的腰間,她若識時務,他一定不難爲她,但她要是不自量力,他是萬萬不會讓她得逞。
江百果不抱什麼希望地推了推池仁,果然,未果,也就不硬碰硬了,低垂的目光忽左忽右,獨獨不能飛流直下地落在池仁的臉孔上。她以退爲進:“我們就不能邊吃邊說嗎?”
“也不是不能。”池仁用右手拿上筷子,夾了一塊烏江魚,送到江百果嘴邊。
江百果別開頭:“先讓我坐下。”
“沒問題。”池仁腳下一絆,江百果當即失去重心。由於她站在他的兩腿之間,能選擇的也無非就是左右,可又有什麼分別,最終,結結實實地坐在了他的左腿上。
江百果幾乎是彈起來的,同時,給了池仁一個耳光。
可惜,他和她親密無間,她又是情急之下,施展不開,以至於力道不大,但耳光這東西,從古至今也就是傷“心”用的。好在,池仁筷子上的那一塊烏江魚,掉在了他的白色襯衫上,也算是傷了他的“身”。
事已至此,池仁的左手手臂仍沒有放開江百果。他也是急了,心說她要吃,他就喂她吃,她要坐,他就請她坐,心說她愛吃不吃,喜歡站,就由她站。他又將她箍緊一分,臉孔被她胸口的蝴蝶結飄帶輕輕撫弄:“這就是你說的好聚好散?最後抱一下你又能有多大的損失,有必要這麼大動干戈?”
既然亂了分寸,江百果反而破釜沉舟了。她伸手,捏了捏池仁的下巴:“最後抱一下,這話可是你說的。”
既然,她在人間蒸發和魚死網破中,選擇了粉飾太平,那麼,這條路她就要頭也不回地走下去。
因爲她知道,這是她最明智的選擇。
因爲她知道,在她對他愛與恨的天平上,一邊是她的情難自禁,一邊是他在對她做出這世界上最壞的壞事後,卻將她拋到了腦後。千萬別說什麼他找了她十四年,他的有眼無珠,註定了他找的不是她,那不過是三十歲的他,要對他十六歲的殘忍有個交代。而她知道,這天平註定難分高下。
而她更知道,她不能在被他毀掉了十四年後,還爲他奉獻餘生。
那麼,不
聲不響地離開他,無疑是她最明智的選擇。
江百果主動坐回了池仁的左腿上:“你也不要小瞧我的分量,壓麻了儘管告訴我,我好換條腿坐。”
之前的侍應生一蹶不振,換了張新面孔來,端上來一道鮑脯豆腐,初生牛犢不怕虎地打量了池仁和江百果一眼,暗暗給出了“傷風敗俗”的評價。
池仁放下筷子,換了勺子,手微微抖着,將一勺豆腐送到江百果嘴邊:“江百果……”
“嗯?”
“你要知道,我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江百果拿上紙巾,爲池仁擦拭着白色襯衫上的污跡,越抹,越一塌糊塗,不知道會不會預示着她越蓋,越欲蓋彌彰:“放心,再難打發的我也遇到過。”
“至少告訴我,我輸在哪裡。”
“辛苦。”這是江百果的肺腑之言,辛苦,且沒有出路。
“辛苦?”
江百果一口將豆腐吃下,五官緊巴巴地一皺:“看見了沒?這麼燙都不知道先給我吹吹,和你在一起,我該有多辛苦。”
池仁百口莫辯,放下勺子,用雙臂環住了江百果。這一次,她沒有反抗,而他也沒有得寸進尺,就那麼靜靜地偎着。烏篷船在他們的重量下向一側傾斜,微不足道的角度,卻令池仁像頭朝下似的喘不過氣來。
夜幕下的湖水像龍潭虎穴。
荷花燈的美是鏡花水月。
他懷中的她分明是他朝思暮想的羸弱、火熱、惹人憐愛,卻被蒙上了一層牢不可破的膜。
但無論如何,他知道他要她,無論是從第一面就對他拔刀相助的她,是小心翼翼遙望着他的她,是一度被他當作棋子的她,是在雷尼山借他肩膀的她,還是這個清心寡慾的她,無論哪一個纔是真的她,他知道,他要的就是她。
翌日,沈龍傳媒和具象影業的簽約儀式將於十點整,在羅曼酒店舉行。
八點四十分,池仁接上孫明美抵達會場。孫明美一看吳煜還沒到,對池仁怨聲連連:“我就說麼,我們又不是主角,來這麼早當花圈……呸,我是說花籃啊。”
池仁將孫明美請進一旁的貴賓室休息:“我叫人把早餐送過來。”
安頓好了
孫明美,池仁轉而和具象影業的中堅力量相談甚歡。和具象影業的合作,是個迴旋鏢,既然扔出去,還得再收回來,那麼,相較於放長線,釣大魚,他這條長線還須放得讓人脫不了鉤。
直到九點整,趙大允的電話如期而至,而電話的內容卻和池仁如期的大相徑庭。趙大允說:“吳煜從花園橋往東去了。”
池仁蹙眉:花園橋往東,羅曼酒店的反方向。
對池仁而言,綁架吳煜雖是下下策,卻也是最萬無一失的捷徑。只要吳煜消失個把小時……只要個把小時,其餘的事,水到渠成。而趙大允在吳煜去往羅曼酒店的途中萬事俱備,怎地,吳煜就毫無徵兆地改了路線?
而這時,孫明美穿着她那套洋紅色幾何圖案的套裝慌慌張地找了來,黑着臉將池仁拉到一旁:“吳總剛來過電話,說具象影業的資金鍊有幾處疑點,還能不能合作,有待商榷,總之,今天這簽約儀式是泡湯了。還有,他說他就不過來了,讓你幫他善後。搞什麼搞,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了,我們沈龍傳媒的信譽也要堪憂了,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哎,還真被我這烏鴉嘴說中了,我們真是來當花圈的……”
左耳尚未掛斷趙大允的電話,右耳是孫明美的喋喋不休,兩派勢力在池仁的大腦中對撞,電光火石,剎那間如同白晝,一切明暗好壞,是非黑白,通通無所遁形。
池仁二話不說,扔下孫明美,對趙大允問道:“吳煜是要去哪?是無誤沙龍,還是江百果家?”
“照目前的路線看……是江小姐家。”
池仁當即掛斷了電話,在衝出會場之前,就扯下了領帶。
這算什麼?
那女人在昨晚用“不適合”三個字給他打下了零分,判他出局,逆來順受地給了他最後的擁抱,又堅定不移地拒絕了他最後要送她回家的請求,鑽上一輛出租車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接着,今天,吳煜放棄了具象影業,駛向了她?
池仁知道這不是巧合。
他知道,這是那女人愚蠢的自作主張。
他知道,這是她又一次對他拔刀相助。他早就放棄了將她當作棋子,他早就於心不忍,妒火中燒,可偏偏,他們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