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允不是第一次查唐茹了,既然唐茹是他爲池仁找到的,他當然早就把她查個底兒掉了。但這一次,當趙大允站在“推翻”唐茹的角度再去查她,還當真查出了別有洞天。
怎麼說,唐茹的“檔案”也是由那個人精雕細琢的,趙大允先前會一步步落入圈套,也不算陰溝裡翻船。甚至至今,他仍無法從唐茹的顛沛流離和旁枝末節中找出破綻,卻查出了她身患暈血症的真正原因。
先前,趙大允對唐茹的調查屢屢止步於她的暈血症,一來是因爲,池仁要找的那孩子身患暈血症的真正原因,池仁從始至終對他絕口不提,他沒有正確答案,又怎麼去判斷答案的正確與否?二來,或許是因爲唐茹的我見猶憐……
趙大允在第一次向池仁描述唐茹時,下了“樣貌中等”的定義,而他的欲蓋彌彰,是連自己都被自己騙了過去。
同時,這勢必也是那個人的百密一疏。不過,即便是那個人,也絲毫不知道在十四年前,池仁和那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即便是要造假,也無從下手。
總之,這一次,趙大允查出了那一年,有一起青少年的霸凌事件曾轟動一時,受害者被推下地鐵鐵軌,當場喪命。一個女孩子目睹了整件事的發生,後來,她穿着血染的衣褲,作爲目擊者被警方帶走……而那個女孩子,就是唐茹。那一年,她剛好七歲。
這樣的結局,首當其衝地代表了唐茹和池仁的八竿子打不着。
而這樣的結局,令趙大允在撥雲見日的同時,也真真不是滋味。
在趙大允認爲,唐茹的可憐之處絲毫不比江百果那孩子少。她被捲入那樣一起惡性事件,在天真爛漫的歲月,禍根深埋。她忘記了血淋淋的畫面,卻從此抵禦不了那腥臭的氣息。她的父母勢必是爲了保護她,對發生了什麼守口如瓶,但因爲他的一時失誤,她又被捲入了池仁和江百果那孩子的漩渦,那深埋的禍根,面臨隨時被連根拔起的危險。
趙大允根本沒有想過,或許唐茹並非是刀俎下的魚肉。
他被矇蔽了雙眼,鑽進了死衚衕,他根本沒有想過,或許唐茹纔是掌握着主動權的幕後。
就這樣,趙大允在拼湊出了來龍去
脈後,貿貿然地來拜訪了唐茹,不管天色已晚,不管孤男寡女。他自以爲他是來大白真相,負荊請罪的,一刻也不能耽擱。
而趙大允對池仁六年有餘的盡忠職守,敗也就敗在了他這接二連三的自作主張上。當池仁屢屢將唐茹“拜託”給他,他還真把自己當了主角。今天,也不例外,江百果去了西雅圖一事,唐茹的私家偵探知道,他當然也知道。他知道池仁和江百果是命中註定,會苦盡甘來,他也當然爲那二人歡欣鼓舞,謝天謝地,但那二人既然是真正的主角,自當有光環籠罩,鮮花環繞。
而只有微不足道的配角,才知道退場後的清冷。
而只有他和唐茹,纔是真正的配角,不過是披了披主角的行頭,過了過癮罷了。
唐茹繞過茶几,緊緊抓住了趙大允的手臂:“趙大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這是趙大允第一次和唐茹有肢體接觸,她的掌心在他的手臂上點了火,她淡紫色的絲質吊帶睡衣像洪水般要將他淹沒。趙大允抽身,遠遠地退到一旁,背過身:“唐小姐,你不是池先生要找的人。是我一時失誤,害你們誤入歧途。”
唐茹幾乎站不住腳跟。
她的“身份”無疑是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這該死的趙大允,卻要輕輕一吹,就要了她的命?不過,他這無地自容的德性,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你說什麼?”唐茹的震驚倒是發自肺腑,“我……我更聽不懂了。”
趙大允轉回身來:“我知道這不可思議,但唐小姐真的不是池先生要找的人,所以,如果我說唐小姐和池先生並不存在前緣,也就無所謂了再續前緣,那唐小姐是不是能更坦然地接受池先生提出的分手?”
面對趙大允的不苟言笑,唐茹有些繃不住了:“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但把唐小姐牽涉進這件事,我難辭其咎。”趙大允挺了挺腰桿,“我會幫唐小姐儘快回到自己的生活,有什麼我能爲你做的,你儘管告訴我。”
即便不合時宜,唐茹也幾乎噗嗤笑出聲來。有什麼我能爲你做的,你儘管告訴我……趙大允這番話,在她和池仁“久別重逢”時,池仁就對她說過,當時,她幾乎怦然心動。但今天從他趙大允的嘴裡說出
來,卻怎麼都散發着一股子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味道。
歸根結底,他趙大允算個什麼東西?他怎麼敢和池仁相提並論?
不過,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就在他嘴邊,這令她不得不有所顧忌。
唐茹櫻脣顫抖:“假的……你說我是假的?所以真的,你找到她了?”
趙大允沒說話。
除了拎不清自己的角色,趙大允對池仁絕無二心,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一清二楚。
可惜,唐茹不是等閒之輩,無論趙大允是沉默,抑或是否認,他的舉手投足都回答了她:是,我找到她了。而唐茹甚至不必追問,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那孩子除了江百果,再無他選。
因爲,在池仁的雙眼和整個世界裡,除了江百果,再無他選。
“池仁他……都知道了?”唐茹要做再三的確認。儘管,她有把握趙大允還來不及向池仁通風報信,否則,池仁剛剛在電話中又何必再說什麼恩將仇報。
“不,池先生還不知道。”果然,趙大允婦人之仁,“我想,先讓唐小姐有個心理準備比較好。”
他想?唐茹又要笑出聲來,這裡什麼時候輪得到他想了?可也幸好他拎不清高低貴賤,或許,她仍有機可乘。
“趙大哥,謝謝你。”唐茹抹乾了的眼角幹了又溼,“可是,我能不能請你好人做到底?這件事,讓我親自和他講,至少,別讓我像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可憐蟲。”
趙大允仍沒說話,而這對唐茹來說,足以。
唐茹轉身,緩緩走到了水族箱前,那巴西紅耳龜正蠢兮兮地爬上孤島。“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你說……叫它什麼好?”唐茹問道,口吻中掩不住悲悲慼慼。
趙大允的身影映在水族箱上,唐茹看到他苦悶地撓了撓頭。
這個男人,即便沒有池仁的得天獨厚,也不容小覷,這一次,會在她這兒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無疑是鬼迷了心竅。而事已至此,唐茹連一時都不能糊塗,她知道,相較於投懷送抱,她對這個男人投其所好,給他一點點良辰美景的假象,方是上上策。
唐茹看到趙大允一步步走過來,停在她三步之遙:“我給唐小姐三天的時間,不能再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