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賢弟?蘇賢弟?”
孫策在自顧自地說了幾句後,發現面前的人有點神不守舍,終於忍不住出言將出神的蘇青喚回來。
“哦?哦?”蘇青回過神來,“啊,抱歉,有點走神了。你說你說。”
蘇青從出神中轉回來——剛纔聽着聽着,不經意又在回想那個如同妖精般的小姑娘了。想起她故作老成的笑,想起她自以爲通透一切的眼神,想起她努力擺脫那稚氣卻仍顯幼嫩的動作,想起她眉眼之下的紅脣,以及那紅脣中所說出的言語。
其實也不能怪蘇青,孫策的話題也着實無聊。無非也就是向她道歉,說晚上去找幾位父親的老部下議事時,遇上袁術的侄女子袁胤,爲了不惹嫌疑,索性一起飲宴了一番。宴後再與幾個老將軍議了一個時辰的事,回來已近二更。本不欲打擾蘇青,卻不想看見蘇青一人在後院練劍,便過來打個招呼。接下來向她訴說商議的結果,當然是接受了蘇青的提議,準備以玉璽爲質,去丹陽募兵。
聽着完全不出所料的事,對蘇青來說,是完全比不上對那個有趣的小姑娘所動的心思的。
——看來,如果在這裡多住一段時日,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蘇青的脣角又泛起似有若無的笑,讓孫策一陣迷惘,說出口一半的話,也沒有了下文,只望着在月光下清雅的面容——正好月入雲紗時,一個若有似無的笑綻在脣角眉梢,似乎連月也羞於見到這絕美的容顏。
“怎麼了?怎麼不說了?”這回是蘇青先回過神——雖然沒聽進耳孫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也知道在那邊不斷有聲音傳入耳中。現在聲音突然消失了,當然會感覺得到。
孫策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忙回過神來,道:“啊,我已決定明日午時就出發,不知蘇賢弟是否與我同去?”
——同去?
蘇青搖搖頭——她對這種操心勞神,又對自己沒好處費的事可提不起興趣。與其去做這種事,不如留在這裡,陪那可愛的小妖精好好耍耍。
“不了,我去也沒什麼用處。還是你自己去吧。我在這裡,替你照顧一下老母幼弟也就是了。”
蘇策看看蘇青,倒也覺得有趣,自告奮勇來替認識不久的人照顧親眷,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太缺心眼,就是別有所圖。可是,看這個女扮男裝的傢伙,好像又不是這樣一來的人。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猜不透蘇青的想法,但總覺得蘇青對自己好像也無甚惡意。
想到這裡,也就爽然一笑:“那好,我的母親和弟妹,就拜託蘇賢弟照拂了。”
蘇青本來也就是那麼一說,隨便找個理由留下來罷了——畢竟人家的母親正值壯年,怎麼也不像是要人照顧的樣子。但聽到孫策這麼快就答應了,心裡也覺得好笑——看來這個傢伙,倒是個容易對人推心置腹的人。這樣的人,可以輕易地聚擾人心,但是在身後,或勢窮之時,卻未必能延續強勢時的人心。或許這樣的他,更適應衝鋒陷陣吧。
擺脫了孫策,想想時間也確是不早了。剛纔哄走了孫尚香,自己一個人倒在這裡回味着與小傢伙的相逢,不覺忘了回房間。看看月上中天,一時興起,又舞了回劍,結果又被孫策看見,耽誤了這許多時間。本來身上有傷,折騰了這麼些子時間,也確是乏了,像剛纔,也不過是一股奇怪的精神在亢奮着,現在,還是快回屋睡了的纔好。
第二天蘇青很早就醒了,好像昨夜先前的亢奮還沒有過去似的。
早早起來,喚來初月,弄來清水洗漱完畢,在院子裡享受深秋的蕭索,等着孫家開早飯,卻看到孫策向這邊走來。
“蘇賢弟早啊。”孫策笑着向她打招呼。
蘇青也報以微笑:“孫兄早。”
“昨夜蘇賢弟所言甚是,今日便與爲兄去見過母親,將兩個弟弟與小妹託付與蘇賢弟了。”說着對蘇青又是深深一躬。
蘇青心想,這便是所謂的升堂拜母了吧?做爲女子,倒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如今,也算是嘗一回鮮吧。
顯然孫策是早先與母親打過招呼了的,等蘇青進得內室,母親大人已經穿戴整齊,只等蘇青來賀了。
敬完茶後,禮儀性地寒喧了幾句,也就退了出來。忽然想起剛纔孫策所說的話,便問:“怎麼是兩個弟弟?還有一個不願跟着我?你的女兒呢?”
孫策哈哈一笑:“權弟少年老成,自己照顧得來自己;紓兒年幼,恐你難以照拂,還是讓我母親看顧的好。”
蘇青心想,那樣最好,最好連你另兩個弟弟都不要來。便也就閉口不言。出得前院,遇上程、黃、韓、朱四將,四將見了蘇青,也俱都上前行過一禮,便立一一旁。蘇青知道他們有話要與孫策說,便知趣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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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前院,正想着怎生尋個法兒,拐帶着小妖精出去逛逛,卻看見孫翊與孫仁兩個手牽手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孫大小姐和三少爺麼?”
蘇青面帶微笑地彎腰行了個禮。
孫仁本是牽着孫翊地手蹦蹦跳跳地走着,看到蘇青時便撇了孫翊的手,雙手負在身後,略仰起那張小臉,露出細細的小頸子,踱到蘇青身前:“怎麼樣啊,昨夜說好的事,你弄好了沒有?”
蘇青側着頭:“我說的,自然會做到。倒是你,真的想好了,跟着我學武麼?我這兩三下,可比不得你的大哥。”
“可大哥都把我們當孩子,不肯好好地教我們。”
孫仁嘟起了嘴,鼓鼓的腮幫子,像極了兩個小包子,讓蘇青幾乎忍不住要伸手上去捏上一捏,擰上一擰,看看,是否能,擰出個餡兒來。
這邊孫翊卻是一揖到底:“見過師父。”
這下可讓蘇青有點手足無措起來,忙說:“不必不必,你我平輩論教,指點你們點小功夫防身安命,不必如此。”
孫翊臉上一紅:“那,我就叫你姐姐吧。”
“別!”這一聲姐姐讓蘇青想起昨天被這兩個小傢伙看光了自己的身子的事,雖然還是孩子,自己也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但也總有點女兒家的矜持不是,所以一想起這事,臉上就忍不住一紅,“你還是叫我兄長吧。不然叫我公子也行。”
“好啊。見過蘇公子了。”孫尚香倒是機靈得很,馬上對蘇青福了一下,姿勢很標準,很溫婉,不知情的人還以爲這是個小家碧玉。
“不必了。”蘇青扶起孫尚香——入手的是柔軟而溫暖的一隻小手,真想不到這樣的小手,那天居然會那樣惡狠狠地用長劍短劍向自己攻擊呢,“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孫尚香眨着一雙大黑眼睛:“那以後就要靠蘇公子多多照拂了。”
——看來,以後的日子,頗值得期待呢。
蘇青看着兩個孩子在自己面前各異的神態,一下子出現了很久不曾有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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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兩個孩子在街上逛了半天,卻發現壽縣遠沒有想像中的好。原本到這裡來,是覺得這裡應該還沒有被中原的戰亂所波及,沒想到袁術卻跑了過來,把這裡當作又一個搜刮的地方再度挖地三尺了。
——啊,還好自己當年沒用隨着那個人投奔袁術呢,現在只是看着他治下的地界就只能無奈地嘆息,如果做他的客將甚至於爲他效力的話,那真是氣也要氣死了。
蘇青嘆息着帶着兩個孩子回到孫宅,卻正好看到孫策在門口騎在馬上與孫權正在說話。
“怎麼,要出遠門了?”蘇青笑盈盈地迎上前。
孫策看到蘇青,眼前也是一亮:“蘇賢弟,正想找你,原以爲趕不及你回來,不料你卻回來了。如何,與我一同前往丹陽吧?”
——陪你一起去?那可不如在這裡有閒情逸致了。
於是笑着搖頭:“不了。這是你們這些大英雄大人物所做的事,就不要扯上我這小女子了。”
反正面前這三男一女都知道自己是女兒身,也沒什麼避諱的必要。
孫策在一瞬間閃過一絲失望之情:“是麼,我還想着一路上要向蘇賢弟多多請教呢。”
孫策也很識相,並沒有改口稱蘇賢妹。
“呵呵。以你的本事,我也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呀,我能教的,只是你的幼弟小妹罷了。”蘇青伸出手去,握了握孫尚香的手,卻發覺不知何時,身邊的人換成了孫翊,一把握去,卻握住了孫翊的手。
孫翊愣了一下,卻很快反應過來,反握住蘇青的手,用了點力,對蘇青一笑,略顯蒼白的臉上略微紅了一紅,對孫策道:“大哥此去,有子衡先生相助,定無甚差錯。蘇公子在此地逗留時日尚久,兄長歸來之時,定然能與蘇公子相見。我等兄弟有蘇公子教晦,日後定然能助兄長成就大業。”
蘇青挺意外地看了孫翊一眼——倒是沒看出來,這個昨天嚇得一點反應都沒有的小男孩兒,居然會有這樣的言語——當下不動聲色地抽回手來:“是啊,我在此相候於你,不出旬月,定然能再度相逢,何必計較於一時的分離。”
孫策略一沉吟,就笑道:“如此也好。不過,蘇賢弟,朱將軍的侄兒朱然,明日也會到壽縣來,蘇賢弟你替我照看一下,看看是否是可造之材。”
“沒問題,只是不知,這個朱然今年多大了?”
“啊,他今年十三歲,與仲謀同年呢。”(*注一)
蘇青看了孫權一眼,笑着點了點頭:“好,我定給你一個茂才。”(*注二)
“哈哈,那可真多謝你了。不過,不用茂才,就是賢良方正,我也心滿意足了。”
孫權一直站在一旁沒有說話,見到蘇青看了自己一眼,知道蘇青的意思:“真是好啊。可惜我要服侍母親,還有這一大家子的瑣事。不然的話,我也一定要向蘇公子好好請教。”
蘇青心裡暗恨——這小子一肚子壞水,還要向自己請教?要是敢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當下也笑道:“你若前來,一定也讓你做個茂才!”
“好好好,就看我孫氏一門,是如何名聲震懾天下的吧。”
孫策豪聲笑着,打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