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
肖墨耳邊傳來獨幽的低聲質問。
“我有笑嗎?”
“當然有,你的嘴角好像在不受控制的抽動,眼睛都在放光,就這麼關心蕭琴的比試?”
肖墨這回真的笑了。
“我自然關心,不僅關心,還要上臺跟她比一比。”
“你要迎戰她的最後一場?”
“當然,之後便沒有機會了。”
“你又何必……”
獨幽的話還沒說完,肖墨便將手中的劍往她懷裡一塞,從人羣中走出。
這正是駱秋涼所擔心的事情——蕭琴對上肖墨。
自駱秋涼離教,教中年輕一輩的第一人便是肖墨。不輸於男人的英俊豪爽讓她贏得了衆多姑娘的好感,入教三年後便在第一次參加高等弟子爭選中拔得頭籌,劍法更是無人能敵。如果誰能在此次護教爭選中給蕭琴帶來些許障礙,那就只有肖墨了。
不過駱秋涼沒想到肖墨竟會急着出場,她明明可以越過自己和蕭琴,更穩地拿下第三個位置。
但駱秋涼也能理解肖墨爭強好勝之心——放眼全教,除了她們彼此,還有誰能值得這兩個人拼盡全力呢?
她消去了擔心,等待一場好戲。
肖墨取過木劍、矇眼布躍上擂臺,來到蕭琴身邊。
二人的距離對於比劍來說有些太近了。
肖墨左手手指夾着矇眼布,對金長老道:“公平起見,我們互爲對方蒙上眼睛。”說着她便擡手想要給蕭琴綁上矇眼布。
蕭琴覺得有些奇怪,不禁向後退了一小步,小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肖墨微微一笑,在她耳邊低聲道:“看你比劍的樣子,我猜你是在黑暗中長大的吧。”
蕭琴身子忽然僵住了,就在呆立之時,眼前一黑,驚覺肖墨已經把她的眼睛蒙上了。
“你說什麼?”蕭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墨又湊到她耳邊說了句“彼此彼此”,然後握住蕭琴拿着矇眼巾的手,道:“該你給我綁了……對了,再把手舉高點。”
蕭琴幾乎是在肖墨手指的引導下,機械地爲她綁住矇眼布。
她的腦袋一片混亂。
肖墨爲什麼會那麼說?難道她知道自己的秘密?“彼此彼此”又是什麼意思?
“準備好了的話,就稍微離開點,我好宣佈比試開始。”觀戰席前的金長老見二人已爲對方蒙好眼睛,卻還站在原地不動,便提醒道。
肖墨聞聲,向後退了幾步。
蕭琴雖遲了片刻,也向後退去。
“當——”
鐘聲響起。
四周一片肅靜,蕭琴甚至能感受到觀戰者的態度、神情都與前兩場有明顯的不同。
“肖墨是護教人選中呼聲最高的一個,武功、樂技均是一流,在我之下無人能敵。如果你與她對上,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能託大。不過你若能取勝,也別讓她輸的太難看,畢竟教中很多姑娘都喜歡她,還發生過爲她爭風吃醋打起來的事情……所以如果可以的話,還是由我來解決她比較好。”
此時蕭琴想起了昨日駱秋涼說的一段話,卻不知爲何很想知道究竟是哪些姑娘爲了肖墨打了起來。
當蕭琴意識到這種心不在焉很危險時,肖墨已向她的胸口刺來一劍。
好快!
快的不像蒙上眼睛的動作。
蕭琴揮劍格擋,卻被肖墨的接連幾招快劍逼得步步退後。她方纔意識到自己的走神和託大是有多危險,一個不留神就可能會被一招擊中。
“還在愣神呢?”肖墨冷冷地說道。
蕭琴知道,此時還能開口說話的肖墨並沒有盡全力,如果她想的話,可能剛剛早就取勝了。
蕭琴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幾招連貫的水柔劍將肖墨攻來的劍招一一化解,撿了空隙飛身躍起,反退到肖墨身後,獲得了些許喘息。
此時她才明白肖墨剛剛那幾句話的意思——蒙上眼睛比劍的二人,真的是“彼此彼此”。如果肖墨沒有瞎過,那她一定在黑暗中接受過訓練,否則不可能蒙上眼睛會跟自己一樣,不僅能行動自如,就連劍招的快慢、力道都完全不受影響。
但蕭琴沒有時間想爲什麼,她只能將這場比試當作是一場毫無優勢的比拼,而對方是一個真正和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
完全進入狀態的蕭琴,動作與剛剛有了明顯的不同。不過她的劍招並沒有變快,因爲她不想跟着肖墨快劍的節奏。
水柔劍本就是一種陰柔滯緩的劍法,雖說用來對付男人方能發揮其最強勁的威力,但對上肖墨偏陽剛的快劍,也絲毫不會埋沒水柔劍的厲害之處。
數招過後,蕭琴猜測肖墨入教時一定是帶師學藝的,她的劍招和內力中有太多不屬於仙樂教的武功。帶師學藝本沒什麼,但讓蕭琴不解的是,這之外的武功竟有些熟悉。她肯定與會這種武功的人交過手,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肖墨身上有太多讓蕭琴不解的地方,這些不解讓蕭琴有了很大的興致,不僅想跟她比試,更想了解她的過去。
擂臺之上,兩條白影交錯飄忽,一個暢快凌厲,一個舒緩陰柔,攻守交替,招招精妙,看得人眼花繚亂,一個不留神就會分不清誰是誰。而大家早已忘記,這是兩個蒙着眼睛在比劍的人。
“有古怪……”駱秋涼看着二人過招的動作,小聲嘟囔道。
“師姐。”
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回頭一看,卻是男扮女裝混在人羣中的南宮乙。
“怎麼了?擔心琴兒嗎?”駱秋涼低聲問道。
“這倒不是……只是你可知肖墨的來歷?她入教前還跟別人學過武功?”
“你也看出來了?”
南宮乙微微點頭,“雖然不敢完全確定,但我應該跟與她會同一種武功的人交過手。”
“是嗎?”駱秋涼不動聲色地道,“她是金長老帶進來的人,入教前師從何處我也不清楚,不過的確是帶師學藝。之前只是以爲她悟性極高,今日看來,這個姑娘絕不簡單。還有你的琴兒,她們倆都不簡單。”
“此話怎講?”
“你覺得這是兩個蒙上眼睛比劍的人應有的動作嗎?就算換做是我,在這種狀態下也未必能贏得了她們……”
南宮乙知道蕭琴眼睛瞎過,所以對她在黑暗中異於常人的敏感並不驚訝,但此時聽駱秋涼這麼一說,才意識到肖墨的不簡單之處。
“啊——”
臺下忽然一陣驚呼。
略微走神的駱秋涼和南宮乙一齊向臺上看去。
只見擂臺之上,兩個人都停了手,除了都是右手握劍,二人的左手似乎都拿着什麼東西。仔細看去,蕭琴手中握着一條綠色長帶,而肖墨手裡則是一條白色手巾。
“你輸了。”肖墨舉起白色手巾,笑着說道。
此時大家才注意到,蕭琴的矇眼布不知何時到了肖墨的手中。
“不,是你輸了。”蕭琴搖頭道。
“你的矇眼布都被我奪了下來,怎麼會是我輸了?”
“比試的規則並沒有說矇眼布被奪去就算輸,但我卻在你的衣服上留下了劍痕,不信的話你可以摘下矇眼布看看。”蕭琴舉起手中的綠色長帶,帶尾有一條明顯的黑痕。
姑娘們都認得這是肖墨腰間的束帶,也是水羽門陸攻隊首領的標誌之物。
肖墨摘下矇眼巾看向蕭琴手中之物,“呵呵”一笑,道:“那條黑痕是你從我身上奪去後才弄上去的吧?不作數的。”
蕭琴辯駁道:“不,是我先弄上去,後奪下來的。而且是前是後有什麼關係嗎?”
“既然沒關係的話,那你看看這是什麼?”
被肖墨奪下來的矇眼巾上,也赫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碳痕。
蕭琴看了一眼,皺眉道:“這纔是你剛剛弄上去的吧……而且矇眼布又不是我的衣服,就算你在上面弄上十道劍痕,也是不作數的。”
“你這是在狡辯,都是綁在身上的一條布,怎麼還分是不是衣服。說起來,我奪了你的矇眼布,當時若是在你眼旁的太陽穴上狠狠一戳,你的小命都沒了。而你只不過是奪了我的腰帶,卻傷不了我分毫。”
蕭琴“哼”了一聲,不服道:“我若在你腰間輕輕一捏,你早就癢得在地上打滾了,哪還有力氣搶我的矇眼巾。”
“笑話,我根本不怕癢。”
“那你讓我捏一下試試……”
二人精妙絕倫的比劍竟變成了女孩子間毫無道理的爭吵,看得衆人目瞪口呆、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收場。
“夠了!”觀戰席上的金長老也看不下去了。
“多說無益,還請金長老來評評理。”肖墨轉向觀戰席,拱手說道。
金長老想了半天,卻轉頭對遊驚魂道:“既然規矩是遊少主定的,那就先來聽聽遊少主的想法吧。”
此時的遊驚魂卻一臉窘態,他剛剛聽到蕭琴說“在你腰間輕輕一捏”,忽然想起那日在船上自己被蕭琴捏中腰間穴道而滾入水中的狼狽之事,頓時滿臉通紅,心中不悅,輕聲“哼”了一下,道:“既然是矇眼比試,被奪下矇眼巾的人,怎麼想都不能算贏……”
聽了遊驚魂的話,蕭琴竟覺又氣憤又委屈。她不明白遊驚魂到底在想什麼,既然定了對自己有利的規矩,爲何此時又向着他人?
金長老道:“那遊少主的意思是,這場算肖墨贏?”
遊驚魂摺扇一甩,扇去了些許燥熱,又道:“不過依照我剛剛說的規矩,蕭姑娘也不算輸。”
金長老笑道:“不知遊少主說的是哪個‘蕭’(肖)姑娘?”
“自然是……”遊驚魂這才意識到,肖墨也姓“肖”。他輕咳一聲,改口道:“單憑剛剛一場比試,只能看出二人劍法不分伯仲,但若說能否分出勝負來……既然比試的意義是選出能者來擔任護教,我想她們誰勝誰負也不是很重要了。”
可能遊驚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覺得無論是偏向蕭琴還是有意刁難蕭琴,都會顯得自己很奇怪。
“這個……”金長老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蕭琴上前一步道:“金長老,既然按照遊少主所說,這場比試分不出勝負的話,那我們再比一場就好了。摘掉這些勞什子的矇眼布,堂堂正正的比劍,按照你們之前比劍的方式。”
金長老點了點頭,對肖墨道:“你覺得怎麼樣?”
肖墨盯着遊驚魂看了半天,又轉向蕭琴,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腰帶,系在腰間,道:“不比了,我認輸。”
“什麼?”
衆人均是十分詫異。
肖墨微微一笑,道:“睜着眼睛,我打不過蕭姑娘,所以就不比了。”
“還沒比,你怎麼知道打不過?”金長老皺眉道。
“有些事情,不用試也知道結果。”
蕭琴更爲不解,剛剛還跟自己爭論的肖墨爲何突然就放棄了。她低聲道:“你是認真的嗎?還是在讓我?”
肖墨冷冷一笑,“我爲何要讓你?只是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場已經結束了的比試之中。你勝出了,我們下一場樂試在比過。”
說罷,肖墨一躍下了擂臺,留下蕭琴一個人站在臺上,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