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道人見遊驚魂毫無愧色地說出這番話,面色陰沉,半晌才道:“真不愧是阿語的兒子,跟她一個樣。”
遊驚魂面色微變,問道:“師祖這是什麼意思?”
師祖道人似乎並不想展開這個問題,面容又恢復了平靜,起身道:“也罷,既是如此,我們只能換個法子了。這幾日你們繼續在此修煉,待我細細研究。”
遊驚魂道:“我們要待到什麼時候?”
“不急,最多七日,我會再過來。在此之前,你們都不要離開。”
“師祖是要將我們囚在此處?”
“驚魂,你不要誤會。今日煉丹失敗,你們雖未受傷,但也都元氣大損,不宜馬上再煉。你們先在山中休整七日,運功調息,恢復功力。我讓金童、銀童在此守着,有什麼事你們可以跟他們說,他們會把消息帶給我。”
說罷,師祖道人便離開了山洞,對於滿是狼藉的藥爐未再看上一眼。
“師祖是不是生氣了?”
待師祖走後,千千拉着蕭琴的胳膊小聲問道。
蕭琴身子一軟,險些沒有站穩。雖說師祖並未動怒,也沒有深究,但蕭琴竟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或許是因爲心虛,她不敢看千千,更不敢看遊驚魂,盯着還在燃燒的爐火,眼前一陣模糊,無意識地說了句“不知道”。
南宮乙見金童、銀童進來收拾藥爐,便將蕭琴拉進了另一間屋子。
山洞裡不僅有一間煉丹房,還另有兩間屋子與煉丹房以石門相隔。一間是兩個道童的房間,另一間是師祖的房間。這幾日他們在山中修煉,都會借用師祖的房間休息。
石屋空間不小,容納四人並不擁擠,但只有一張石牀,上面堆了些茅草。
蕭琴魂不守舍地坐在石牀上,鬆開了南宮乙的手,似乎是想避嫌。
南宮乙也沒有勉強蕭琴,將她身邊的位置讓給了千千,自己倚靠在門口的石牆上。
遊驚魂最後一個進了屋,除了千千對他投來遊移躲閃的目光,另外兩人都沒有看他。
但他卻惱火地看着蕭琴。除了惱火,他的眼神中還含有更爲複雜的情感,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
即便是毫不知情的千千也感受到了屋子裡奇怪的氛圍。她坐到蕭琴身邊,道:“琴兒姐,我們就聽師祖的話,在此修煉七日嗎?”
蕭琴輕聲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呢?”
遊驚魂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我可不想在這等上七天,趁天黑那兩個道童睡下,就離開這裡。”
千千道:“那我們不幫師祖煉丹了嗎?”
“又不是沒幫,只是沒有成功而已。難道師祖一輩子不成功,我們就要再此待一輩子嗎?”
千千白了他一眼,小聲嘟囔道:“還不都是你的錯。”
蕭琴打斷道:“千千,別說了,不是他的錯。”
“那是誰的錯?”
蕭琴輕咬下脣,說不出話來。
“誰的錯都不是。”一直沉默的南宮乙忽然說話了,“我們都沒有錯,只不過跟煉丹無緣而已。”
千千道:“那二公子的意思也是離開嗎?”
南宮乙道:“其實在這待上七天也沒什麼,看看師祖還有什麼辦法吧。如果他的新方法可行,我們就再試一次。如果還是失敗了,到時候我們再離開,也算對得起師祖這些日子的指點。”
千千又看向蕭琴,問道:“琴兒姐,你說呢?”
“我好累,想休息一下。”
可能是剛剛運功御氣的緣故,也可能是心驚過後的虛脫感,蕭琴忽然覺得身子無比乏力,轉過身躺在牀上,不想看任何人,也不想說任何話。她就像是一個犯錯誤的孩子,而這個錯卻被別人擔下了。她感到萬分羞愧,卻無力認錯,只想縮在角落裡逃避一切。
遊驚魂忽然覺得一陣氣悶,推開石門向洞外走去。
南宮乙見狀,便跟在他身後一起出去了。
二人來到水池邊,卻發現金童也一路跟了出來,停在他們身邊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遊驚魂道:“你這是做什麼?盯着我們嗎?”
金童搖了搖頭,張開雙臂做出攔路的姿勢。
“原來你是怕我們跑了,所以想攔着我們?”
金童沒有做任何動作,似乎默認一般。
遊驚魂不屑一笑,“我若想走,憑你也攔得住嗎?”
他不再理會金童,而是轉向南宮乙,冷冷地道:“你跟出來做什麼?”
“因爲你一副想要質問我的樣子。”
“呵,那你倒是說說我想質問你什麼?”
“剛剛爲什麼搶在我前面跟師祖說了那樣一番話?”
“怎麼,難不成你也有事情要坦白?”
南宮乙頓了片刻,道:“我不是一個沒有擔當的人,但我是一個有所顧忌的人。所以,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都要跟你說聲謝謝。”
“什麼意思?”
“沒什麼,你的事情你自己心裡最清楚,我不會多問,也不想知道真相。而我的意思,你也應該懂的,我無需多言。”
“你以爲我是爲了你而騙師祖嗎?”
南宮乙笑了笑,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又何談騙師祖。如果你說的是假的,又怎會是爲了我。不管是真是假,連你自己都沒有辦法正視的感情,我也無需多慮。只希望我們不要因爲這件事與師祖對抗,畢竟還有兩個姑娘需要照顧。”
南宮乙的話再直白不過。
無論遊驚魂的話是真是假,他都知道了一個讓他內心無法平靜的事實。
南宮乙返回了山洞,留下游驚魂一人在水池邊吹着冷風。
明明什麼都沒有失去,但他卻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就好像有一件他從未想要的東西落在了別人手中,明明與他無關,他卻惱火得不行。但他只能一個人生悶氣,因爲他連想都沒想過,又有什麼資格動怒呢?
***
一連幾日,蕭琴都很消沉。她一直拉着千千待在自己身邊,南宮乙幾次想跟她說話,都被她有意識地迴避了。而對於遊驚魂,二人本就無話可說,這幾日甚至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
南宮乙知道她在迴避什麼。忍了四天,他決定和蕭琴談談。但他將目光放在了千千的身上,時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起初千千只是覺得奇怪,幾次之後便意識到南宮乙是想尋求和蕭琴獨處的機會。千千是個聰明知趣的人,對南宮乙也一直很有好感,便有心幫他一把。
第五日傍晚,四人用完飯後,千千見遊驚魂不在屋中,便對蕭琴道:“琴兒姐,我出去方便一下。”
蕭琴立即警覺道:“我也去。”
“啊?我……我是要很長時間的那種。”
“沒關係,我在外面等你。”
“很冷的。”
“沒關係。”
千千只好衝南宮乙皺了皺眉頭,和蕭琴一起離開了山洞。
夜幕降臨後的山谷格外陰冷,寒風刺骨,蕭琴需要微微運功護體才能待在外面。她倚靠在一棵樹旁,眼睛空洞地盯着腳下的石路。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但有些魂不守舍的她並沒有察覺到千千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而另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來。
“山中就我們幾個人,你打算一直躲着我嗎?”
寒風送來了南宮乙的聲音,讓蕭琴一陣哆嗦。
蕭琴只看了他一眼,便躲開目光,低聲道:“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已經好幾天沒有跟我說話了。你知道嗎,你這個樣子讓我很難過,讓我以爲你是不是後悔了。”
“我……後悔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明明……明明我們都是願意的。”
蕭琴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她從未想過這件事會讓她如此困擾,甚至覺得難堪。
沉默半晌,蕭琴咬着嘴脣道:“但我們畢竟沒有成親……你知道這幾天遊驚魂用什麼樣的眼光看我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他一定說了謊,他一定知道究竟是誰……師祖說那叫做‘不潔身自好’。他一定輕視我,覺得我是一個不自愛的女人。可能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我不是駱姐姐,也不是江師叔,我會在乎別人的眼光,我會覺得很羞愧。”
“你這麼在意他嗎?”
“我不是在意他,而是……換做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蕭琴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讓南宮乙更加難過。
“對不起,琴兒。”
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蕭琴含淚搖了搖頭。
“你不要說對不起,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只是……只是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你、面對他,還有師祖。或許等我們離開這裡,不再見到這些人,我便不會胡思亂想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離開吧。”
“但師祖沒有讓我們離開,他還沒有給我治眼睛。不出十日,我可能連右眼都會看不見,所以我還不能離開這裡。”
“好,你不想離開,我就陪你留在這。但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至少正常跟我說話好嗎?”
“我……儘量。”
“那在回去之前,能讓我抱一下嗎?”
南宮乙的語氣既不強硬,也非懇求,卻讓蕭琴無法拒絕。
她從來都沒有辦法拒絕他。
南宮乙看着木然中略帶羞澀的蕭琴,無奈一笑,伸過雙臂將她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自從見過師祖,二人連手都很少牽過。這些日子在山中修煉,也變得清心寡慾。所以儘管只是一個擁抱,南宮乙也覺得十分滿足。
但這久違的懷抱讓卻蕭琴怦然心動,貼靠着南宮乙溫暖的身體,她甚至想將手伸進他的衣服裡。
哪知手剛摸到南宮乙的衣領,他卻鬆開了手臂,哈了口氣道:“外面太冷了,我們還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