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正式開始後,餘長老卻以身體不適爲由,在黃鶯的攙扶下離開了大殿。
餘長老走後,席間頓時變了樣子。尖聲細語四起,教中姐妹好像憋了很久一樣,全都打開了話匣子。
金長老帶頭猜拳,輸了罰酒。蕭琴從未玩過,衆人都盯上了這一點,輪番欺負新人。幾杯酒下肚,蕭琴便有些暈頭轉向。她平日極少飲酒,只會在爹或者上官靈鈺在家時纔會小酌幾杯,所以不勝酒力。仙樂教都是女子,雖不喜飲烈酒,但後勁極大,蕭琴有些後悔對所有人都來者不拒。
對飲了一輪,蕭琴神志變得有些模糊,只覺身邊一羣白衣女子,卻又分不清誰是誰。
此時,一個白衣女子走到身邊,笑着說道:“琴兒妹妹,你既然是仙簫魔琴的後人,這兩樣一定都很擅長吧?你要不要跟獨幽比比琴技,跟肖墨比比簫技,看看是誰更勝一籌。”
肖墨和獨幽分坐蕭琴左右,她一直覺得有些彆扭,卻說不出爲什麼來。此時聽到這番話,蕭琴似乎恍然,原來這二人都是自己的“對頭”。藉着酒勁,蕭琴笑道:“比試又何妨,只可惜我沒帶琴來……”
“獨幽這裡剛好有張琴。”
“別人的琴我彈不慣……”
獨幽“哼”了一聲,“琴技高超者,纔不會挑琴。”
蕭琴也不介意,順着說道:“那就借我撥弄兩下。”
蕭琴起身,接過獨幽的琴,哪知酒後身子不穩,腳下一個踉蹌,晃晃悠悠之中卻跌在了一個人的懷中。擡頭一看,卻是肖墨扶住了自己。
蕭琴眼波流轉,說道:“很想見識一下肖姐姐的簫技,不如我們來個琴簫合奏吧。”
肖墨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旁邊的人卻都在起鬨叫好。
肖墨不自覺地看了一眼獨幽,卻發現她也在看着自己,眼中閃着異樣的光。
肖墨忽然俏皮一笑,“求之不得。”
蕭琴搖搖晃晃地走到大殿中央,正對着三位長老席地而坐,而肖墨站在她的身後,拿出長簫,等待蕭琴奏起琴聲。
席間安靜了下來,都在等待一場好戲。
蕭琴正尋思彈首什麼曲子,哪知大腦一片空白,竟一首曲子都想不出來。迷迷糊糊之中,她信手撥弄琴絃,如鬼如魅之聲從指間流出。
這曲調肖墨自然沒有聽過,不知該如何和音。她呆立着聽了一段,卻發現琴音從魑魅魍魎變成了纏綿悱惻。
肖墨繞到蕭琴身前,只見她雙眼微閉,滿面桃紅,髮絲隨意散落,胸口不住起伏,雙手似軟弱無力,但琴音卻鏗鏘有聲。
即便是個女子,看到這樣醉酒撫琴的美人也不禁有些心動。肖墨定了定神,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獨幽,只見她怔怔地看着蕭琴,目光之中充滿了豔羨與憧憬。
這幅光景,再加上柔情百轉的琴曲,讓肖墨來了感覺,她在琴聲較爲舒緩之處慢慢和入了簫聲。
簫聲忽然插入,讓蕭琴略微清醒了一些。她琴聲陡轉,似有些抗拒,但簫聲溫柔直入,迎合得恰到好處。蕭琴心中一陣舒暢,便開始順着簫聲逐漸變得柔和婉轉。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彈些什麼,也不知下一個音將在哪裡跳出,但琴簫之聲竟能跌宕起伏,不絕如縷,聽得席間衆人好生心神盪漾。
蕭琴不禁緊張了起來,她聽得出肖墨在很用心地與自己和音。她收起了散漫的姿態,正琢磨要如何完成這一節,卻聽見“嚯”的一聲,旁邊座位上有一人忽然站起。
獨幽起身的動靜確實不小,驚的蕭琴和肖墨二人停下了合奏。
“有些醉了,我想早點回去歇着。”獨幽冷冰冰地說道,起身衝到蕭琴身邊,一把將她膝上的琴奪了過去,扭頭狠狠地瞥了肖墨一眼,奔出了大殿。
蕭琴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覺兩手空空,無所適從。她呆然地坐在地上眨了眨眼睛,忽然腦袋一暈,竟失去了意識。
***
從昏睡中醒來,已然深夜過半。
身下一片柔軟,蕭琴能確定自己躺在牀上。
她睜開眼睛,在明晃晃的燭光之下,卻發現桌邊站着一個裸着上身的男子。
蕭琴微驚,正欲起身,哪知腦袋一陣疼痛,又跌回枕上。
酒勁真大。
那男子察覺了動靜,走到牀邊將蕭琴扶起。
“你醒啦?”
好熟悉的場景,好熟悉的聲音。
“君意……”蕭琴不禁脫口而出,語氣中充滿了驚喜。
南宮乙微微一笑,柔聲道:“想要喝點水嗎?”
蕭琴搖頭道:“不要。”
“那你想要什麼?”
蕭琴想了片刻,迷迷糊糊地道:“想要你……陪我……”
南宮乙先是一愣,緊接着眉頭一皺,坐在牀邊道:“你竟然會喝的這麼醉……我今晚不走,就在此陪你。”
蕭琴滿意一笑,忽然瞥見他胸口的劍傷,伸手撫摸着,喃喃說道:“你爲什麼不穿衣服?”
南宮乙胸口微癢,“剛剛我正換衣服,結果你醒了。你等一下,我這就去換上……”
“不用了……”蕭琴忽然雙臂環在南宮乙的腰間,微燙的臉貼在他結實的胸口上,整個身子癱軟地靠在他身上,迷醉道:“想這樣躺一會……”
南宮乙深吸一口氣,確定蕭琴還沒清醒過來,便道:“你不能這麼躺着,我很難受。”
蕭琴似乎有些不悅地“嚶”了一聲,故意用臉在他胸口蹭了蹭,卻沒有鬆開的意思。
南宮乙胸口熱癢難耐,伸手將蕭琴的身子擡起,正色道:“你是非要讓我做些什麼才肯罷休嗎?”
蕭琴滿臉紅暈,嬌媚笑道:“你打算做什麼?”
南宮乙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蕭琴,一改平日的清麗脫俗,白皙的臉頰和玉頸都沾染着誘人的緋紅,挑逗之意從惺忪睡眼中恣意流出,毫不掩飾地直視着眼前的人。
巨大的誘惑擺在面前,南宮乙反而不敢有大膽的動作和言語,輕聲道:“我什麼都不做,你困了吧?睡下好嗎?”
略微失望的蕭琴伸出玉指在南宮乙的胸口輕輕戳動,搖頭道:“不好……我不想睡,睡醒了,你肯定就不在了。”
這話倒是真的。
南宮乙無奈,抓住蕭琴胡亂挑逗的手,一個翻身將她壓在牀上,道:“閉上眼睛。”
蕭琴反而期待地睜大了眼睛,調皮地說了句“不要”。
南宮乙也不想過於剋制自己,心想只是親吻一下也沒什麼,畢竟這樣的蕭琴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他伸手遮住了蕭琴的雙眼,不負期待地俯身吻上了那雙顫動而柔軟的脣。
濃郁的酒香頃刻間便侵蝕了南宮乙的大腦,他感受到了身下之人前所未有的迎合與索求。
南宮乙暗覺不對,如果只是醉酒,應該不會有如此強烈的慾望。他親吻片刻,便覺渾身燥熱難耐——這酒一定有問題。
他忽然想起駱秋涼離開時詭異的一笑,她還曾“好心”提醒,“天亮之前記得回去,不要做得太過火。”
起初他並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南宮乙極力剋制,運起內功點住了蕭琴胸前的兩處穴道,懷中之人頃刻昏睡過去。
他深吸了幾口氣,起身坐在牀邊冷靜了片刻,回頭看了眼牀上的昏睡之人。緊閉雙眼的蕭琴又恢復了平常之態,根本無法相信與剛剛那個嬌柔百媚的人是同一個人。
南宮乙慶幸自己沒有乘人之危,他爲蕭琴脫去了外衣,蓋好被子,來到桌邊換好乾淨的衣服,便開始對房間四處打量。
聽駱秋涼說,這裡是秦水柔曾經住過的屋子。此間有一個極少人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屋內有通往地牢的機關密道。
***
自從被帶進仙樂教,南宮乙一直蜷在箱中,在大殿之上被綠綺和環佩帶走,又不知經歷了幾道山路,再次從箱中出來,人已經進入了地牢。
出乎南宮乙意料的是,地牢非常小,只有兩間緊挨着的牢房,中間用細鐵柱隔開。
綠綺和環佩將南宮乙帶進一間空牢房,上了鎖後便一聲不響地離開了。牢房中燈光過於昏暗,南宮乙也不知她們去往何方,片刻後聽得“咣”的一聲,大概是大門關上的聲音。
南宮乙早就瞥見旁邊牢房裡的石牀上躺着一個人,他走到鐵欄處向對面看去,卻發現兩間牢房有着天壤之別。雖都是八尺見方的空間,但另一間卻異常乾淨,不僅有石牀,牀上還被褥枕頭,而自己這間只有些稻草堆在地上。
剛剛進來時,發出了不小的動靜,但那牀上之人似乎正熟睡,對外面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反應。
南宮乙猜測此人八成就是江南雁,便開口叫道:“前輩……江前輩……”
那人頭下枕着的手臂微微一動,卻沒有起身。
南宮乙確定他是醒着的,尋思片刻,又叫道:“師伯……”
果然這個稱呼起了作用,那人緩緩起身,向南宮乙看來。
雖然南宮乙預想到江南雁是個相貌英俊的男人,但看到他的臉還是有些吃驚。算年齡,他應該已經有四十好幾了,但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面色有些蒼白,卻難掩英俊瀟灑之貌。衣服樸素乾淨,頭髮披散卻不髒亂,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着二十幾年牢獄生活的人。
“你剛剛叫我什麼?”他開口問道,聲音還很年輕,有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你就是江南雁江前輩?”
那人搖了搖頭,“我說的是你叫我的後一句。”
南宮乙含糊道:“我師父說江南雁是我師伯,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前輩你。”
那人道:“胡說,我怎麼會有一個武當派的師侄。”
南宮乙心中一驚,明明只跟他說了兩句話,難道他就能憑說話吐息的方式猜測出自己的門派?
“我……不只有一個師父。”
那人下了牀,走到南宮乙身前隨意打量,說道:“武當門人居然還有二師,你不會是被逐出師門,又得罪了魔教,才被關進這裡的吧?”
南宮乙道:“我並沒有被逐出師門,不過的確得罪了魔教的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就是江南雁嗎?”
儘管這人走近後,南宮乙能十分確定他的身份——因爲江雲生跟他長得太像了——但他還要親口確認一下。
“我爲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這些年魔教的人爲了撬開我的嘴,軟硬兼施,連美色都試過了,這回又想玩些新花樣?話說在前頭,我對男色可不感興趣。”
南宮乙眉頭一皺,心道:“原來他一直在防着我。”
“前輩請放心,我不是魔教的人,而是魔教的敵人,因爲殺了催命琵琶冷冰凝而被抓了進來。”
江南雁神色微驚,道:“你居然能殺了冷冰凝?這個玩笑開得可不小。你既然能殺了她,爲何又會被捉進來?據我所知,如今魔教之中已經沒有比她武功更高的人了。而且我瞧你中氣十足,一沒受傷,二沒中毒,想騙我也要裝得再像些才行。”
南宮乙道:“我不想騙前輩,所以纔沒有裝。殺了冷冰凝,我也是九死一生,被高人從鬼門關裡救了出來。至於爲何落入魔教之手……”他苦笑一聲,道:“有些東西,比毒/藥還毒,讓人慾罷不能……”
江南雁忽然“哈哈”一笑,“是女人?”
南宮乙沒有說話,表示默認。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江南雁靠在鐵欄上,懶懶地道:“男人可以近女色,卻不可深陷其中。你至少也有十年的武當修爲了,怎麼連這點誘惑都抵不住?”
南宮乙慚愧道:“晚輩不如前輩,不僅能讓很多女人牽掛,自己卻能置身事外,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江南雁側身瞥了他一眼,道:“小子,你話中有話。說吧,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我是被駱秋涼抓進來的。”南宮乙故意這樣說,想看看江南雁的反應。
果然,江南雁身子微動,半晌才喃喃念道:“秋涼,秋涼……想不到你這個年紀的人也會被她所吸引,也難怪……她又回教了?”
“是。”
“她回教了……那她爲什麼不來看看我呢?呵,女人啊女人,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了,卻去勾搭比自己小那麼多的男子。”
江南雁一副嘲弄的語氣。
“前輩吃醋了?”
江南雁“呵呵”一笑,“吃醋?或許吧。她還好嗎?”
“她很好。”
江南雁忽然轉過頭來,睥睨一笑,“你根本就不是秋涼的男人,又想騙我?”
南宮乙一愣,不知江南雁是如何看穿的。他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厲害,敏感到令人害怕。
看到南宮乙吃驚的表情,江南雁又是一笑,淡淡說道:“你一定是在想我是怎麼猜到的。嘿,看你對我的態度就知道,這不是對情敵的態度,你對秋涼根本沒有情。我也不想跟你廢話了,南宮二公子,你故意落入魔教的手中,究竟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