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年長卿橫死之後,月輕鶯從悲痛中慢慢緩神,整個人的性情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或許是因爲過於思念,她開始漸漸有了年長卿的模樣,喜歡聽人彈琴,喜歡看書,偶爾也會拿着年長卿送她的劍,在雪中起舞。
每當這時,所有人都不敢攔着。而在午夜夢迴,月輕鶯也會驟然醒來,將房中的物事盡數掃在地上,崩潰的哭喊,身上又添了不少新傷。
月輕鶯慢慢整理好眼前的一摞書籍,問:“哥,你說我什麼時候纔會忘記呢。”
她沒有說忘記什麼,但月泠光眸光一頓,道:“我不知道。但你總會忘記。”
“若是忘不了?”
“那便是時間還不夠長。”
月輕鶯臉上驀的出現一陣恍惚:“時間不夠長?那要多久?”
月泠光沒有回答,只是吹滅了她眼前的一根蠟燭。房間內光線驟然暗下,他道:“早些睡吧。”
“恩。”
“……鶯兒。後天的訂婚宴,你真的要去?”
月輕鶯顯得有些差異:“爲何不去?不是我跟秦唳的訂婚宴嗎?”
月泠光深吸一口氣:“你真的要嫁?”
“恩。”
月輕鶯揉了揉眼睛,顯得有些疲倦。
窗外大雪紛飛,掩埋他來時的路。
藍雪城在屋檐上蹲了一會兒,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凍僵了,才慢慢的從梯子上趴下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寶貝金刀,露出一個不明就裡的微笑。
驛站。
曲金歌一覺醒來,打算下樓去客棧外邊買燒餅吃。
那家燒餅很難吃,但個頭大,一個就能飽,十分適合她。
可她走到外面,卻看到停放車馬的地方里一層外一層圍滿了人,心中猛地騰昇起一股濃重的不安來。
撥開人羣快步往前走,曲金歌便看到自己來時乘坐的軟轎已經被人砍的四分五裂,裡面放着的一切東西也盡數失蹤。
她怔愣片刻,想要鑽入車廂之中,看看有沒有什麼留下的。
可剛踩上去,整個車廂微微一晃,當着她的面轟然倒塌!
蕩起的灰塵漸漸散去,曲金歌在廢墟中摸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車廂裡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她又有什麼好找的呢,真是昏了頭。
很快,幾個管營也咋咋呼呼衝了過來,看着遍地狼藉的車廂,都傻了眼。
“這!這誰幹的!”
幾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一怒,周圍的人紛紛作鳥獸散。
曲金歌卻淡定得很,那些對她虎視眈眈的人沒法明面上動手,就只能拆了她的車廂,搞這些勾當了。
“人早跑了。”她道:“今天還要去下一個驛站,沒辦法了,我去租一匹馬來。”
幾個管營面面相覷,將自己身上帶着的銀兩都取了出來。
曲金歌看了看,道:“我自己帶的有錢。”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比自己還窮的人。
租了車馬,曲金歌填好下一個驛站的位置,便牽着馬走出馬廄。
管營們幫她裝好東西,又看着她一副精神不好的樣子,有些憂心:“要不咱們還是再買一輛馬車吧。”
“沒那個必要。”曲金歌斷然拒絕。
因爲她現在手裡的錢也不多了。
沒辦法,一行人只能硬着頭皮出發,還好今日天氣晴好,沒有下雪,曲金歌馬術尚在,跟在幾個管營後面,慢悠悠的架馬往前走。
天黑之前,他們終於到了下一個驛站,曲金歌在卸東西,其中一個管營去客棧裡要房間,沒多久,卻又灰溜溜的回來了。
他道:“那店小二是不是把我當傻子!住一晚竟然要我八百文!”
另外一人咋舌道:“八百文?我他孃的——”
旋即,又注意到曲金歌在場,便輕輕咳嗽一聲:“黑店!這根本就是黑店啊!”
“要不這樣,咱們湊一湊,讓她去住客棧。”
幾個人聚在一起小聲嘀咕着,達成共識後,一扭頭,便瞧見曲金歌已經背上自己的東西,牽着馬去驛站,將租馬的押金給要了回來。
她道:“我看前面還有村莊,咱們去那裡借宿,會很便宜的。”
曲金歌果然沒有說錯,一個老頭看了他們一眼,答應每個人收五十文,可以容留他們住一晚上。
幾人大喜過望,牽着馬就要往馬廄裡走,可曲金歌走到一半,卻突然瞥見了什麼白生生的東西。
她腳步猛地一頓,油燈晃過去,黑暗中浮現出一張蒼白稚嫩的面容來。
“你?”曲金歌沒有絲毫畏懼,只是蹙眉往前走了幾步。
馬廄黑暗的角落被徹底照亮,一個嬌小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蓬亂的頭髮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
幾個管營見狀也驚呆了,連忙圍了過來。
“這馬廄裡怎麼還有個小孩啊!”
他們的到來似乎驚擾到了小孩,猛地往角落裡縮了縮,警惕的抓起一枚石塊,尖銳的一段對準他們。
與此同時,曲金歌也聽到地上傳來鐵鏈摩擦的聲音。
老人拿着煙桿站在馬廄門口,嘶啞着聲音道:“那是個野孩子。很晦氣的,你們離遠點。”
曲金歌道:“今晚要下雪,這孩子會被凍死的。”
老人哼笑了一聲:“凍死就凍死。晦氣!”
言罷,他把玩着手裡的銅錢走開。
幾個管營有些不滿:“這壞脾氣的老頭!”
曲金歌沒說什麼,簡單看了看鎖鏈的結構,便讓一個管營將鎖給撬開了。
重獲自由,小孩楞了一下,依舊是一動不動,充滿警惕的望着他們。
一個管營道:“髒兮兮的,怎麼辦啊?”
“跟我睡。”曲金歌也不嫌棄,“勞煩準備一桶熱水來,我給這孩子洗洗。”
熱水很快燒好,老人就在對面的屋子裡抽菸,看他們要動自己的柴火,便衝出來又多要了點錢,然後便不說話了。
曲金歌準備好一大桶熱水,擡手就要去扒小孩的衣服——
“唔!”
這孩子卻猛地反抗起來,身上散發出一股臭味,曲金歌忍耐力極好,呵斥道:“乖一點!別逼我動手!”
還是暴力比較管用,這孩子竟然真的安靜下來。
曲金歌從外面取了自己乾淨的衣服,回來時,這孩子已經泡在熱水裡,臉上的頭髮被打溼梳在腦後,臉上的髒污也被清洗乾淨。
這孩子脣紅齒白,被清水洗出的精緻容顏,宛若清水芙蓉,看的曲金歌微微一怔。
好漂亮的孩子。
她在心中暗自感慨,旋即,又有些疑惑:可爲何會變得那般狼狽,被鎖在馬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