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繚繞，四周一片氤氳。曲金歌半夢半醒，分明是被熱水泡着，可臉上毫無血色，倒是在身後抹藥的裴青白，已經被熱水蒸的面紅耳赤。
她匆匆忙忙的塗完藥，將東西一撂，又瞥了眼傷痕遍佈的肌膚，像是被燙到一般，狼狽的跑走了。
曲金歌被她的動靜吵醒，看了眼空了一半的藥膏，拿起來，慢慢塗在身體的其他地方。
洗完澡後，已是深夜。裴青白坐在窗戶下面發呆，見她走出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
她想了想，又不知道要問什麼，只能抿脣，有些糾結。
曲金歌此時疲倦不堪，淡淡的看了眼裴青白，便邁着虛浮的腳步，讓自己倒在了牀榻之上。
等裴青白整理好心情走過去的時候，曲金歌竟然已經睡着了！
她睡得是這樣不安，眉頭緊皺，額頭浸出冷汗，像是被層層噩夢纏繞。
裴青白就站在牀頭，目光復雜的將她來回打量，最後還是掀開被子，帶着幾分不情願的搭在她的身上。
也許是因爲昨晚洗了藥浴，曲金歌今日的精神好了不少，臉色漸漸紅潤。裴青白坐在曲金歌身後，甚至能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藥香。
輾轉反側了一晚上，裴青白竟也找到了跟曲金歌之間相處的平衡，無論看到了什麼，都不多問，不多想，就當做自己是一塊石頭。
一行人慢慢進入瓊州。
畢竟是偏遠之地，此處並無多少繁華，但依舊是十分熱鬧的。
裴青白膚白貌美，雅緻玲瓏。曲金歌雖說未施粉黛，卻自有一股清水般的美豔，兩人同坐一匹高頭駿馬，養眼十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裴青白有些不悅，冷着臉往曲金歌身後藏了藏。
這時，一位身穿月牙外袍的男子自人羣走出，拿着一張畫像看了又看，這才捲起，上前一步朗聲道：“請問，這位便是曲姑娘了？”
曲金歌勒馬停下，熟稔的翻身下馬，衝他拱了拱手：“是。請問您是？”
“哦，我是保宮所的主事。”男人笑吟吟的將她打量一番，又道：“請跟我來吧。”
保宮所，便是瓊州這邊治理流放之人的地方。這邊地處偏僻，動盪不斷，有許多人都會被髮配過來。因此，瓊州便專門設立了保宮所這麼一個地方。
裴青白也想跟上去，結果被王虎喊住，她微微一怔，只能看着曲金歌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保宮所位置不大，就是一間十分寬敞的小院子。主事姓徐，已經在這裡幹了許多年，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見過，哪怕是面對曲金歌這般的人物，也只是恭敬有加，既不貶低，也不高看。
他領着曲金歌進入書房，留了指紋和署名。曲金歌便算是被安排在瓊州的保宮所這裡了。
“按照規矩，每過三日，你都要來保宮所這邊簽字報個到。”徐主事說起話來斯文儒雅：“不可延誤，哪怕是天上下刀子雨了，爬也要爬過來，簽上字。明白了嗎？”
曲金歌沉默的點頭。
“那便沒有什麼事了——哦，對了。”徐主事想起了什麼，笑道：“按理來說，保宮所不會爲流放之人提供任何住處，但在您過來之前，有人贈來一筆銀錢和一處宅院，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曲金歌微微一怔：“能否告知我，是誰贈的？”
徐主事道：“似乎是一位姓月的人。”
月泠光。
曲金歌的腳步頓了頓，臉色白了幾分。
瓊州不比京城，沒有什麼高屋建瓴的地方。徐主事帶着曲金歌來到了瓊州常水巷裡的一處宅院門口。
這裡滿目破敗，荒涼不堪，雙開木門已經被蟻蟲啃噬了無數小洞，伸手一推，半山木門竟應聲倒下，蕩起一片灰塵。
灰塵之後，一處不大的宅院映入眼簾，四面圍着三間屋子，左手邊是一個小茅房，右手邊是一口水井，上面的軲轆已經不見，不知道里面還有沒有水。
曲金歌見狀，十分淡定。
徐主事：“畢竟比不上京城，短期內，也只能買到這樣的院子了。”
“多謝徐主事了。”曲金歌垂下眼，看着磚縫中生長出來的野草，表情平靜：“若是可以，請幫我回復那位月公子。”
“自然可以，您說？”
“謝謝，但以後不必如此了。”
徐主事回去之後，曲金歌便找來一把快要散架的掃把，將院子裡的積雪簡單清掃了一番。
她去其他的三間屋子裡看了看，發現裡面雖然算不上富麗堂皇，但不透風不漏水，擦擦灰還是能住人的。
只是她如今光是掃地，便被抽乾了渾身的力氣，只能坐在井邊休息。
沒多久，一道略有些耳熟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就是你住的地方？”
是裴青白。
曲金歌道：“我還沒去找你，你怎麼找過來的？”
“王虎和那個主事帶我過來的。”裴青白掃視了一眼院子，有些滿意：“比我想的要好多了。”
曲金歌勉強牽起脣角：“我看了看，裡面的幾間屋子都還能住人。等會兒我去打掃就好。”
裴青白卻睨她一眼，道：“你如今一副快要背過氣的樣子，還是給我乖乖坐在那裡吧。”
接着，她便挽起衣袖，看了眼曲金歌腳邊的軲轆，道：“起來，去屋檐下坐着，我要打水。”
“水好像凍住了。”曲金歌朝着黑乎乎的井裡看了看。
裴青白低頭：“這附近還有人居住，井水不大可能凍住。這軲轆是被人拆下來的，沒少什麼東西，我給裝上去，找條麻繩來就好了。”
曲金歌看着她熟稔的模樣，微微一笑：“那好。我去找麻繩。”
兩人忙碌了一下午，終於將整個院子的灰塵都打掃了一邊。其中大多數時間，都是裴青白在幹活，曲金歌被裴青白趕出屋子，悶悶的坐在屋檐下休息。
傍晚時分，曲金歌從外面買來幾支燭臺，在屋子裡點亮，登時，原本荒蕪的院子，竟也有了幾分人氣。
她看着四周，道：“妙手回春，你挺厲害的。”
裴青白擰乾淨手裡的抹布，往旁邊的桌子上一甩，哼笑了一聲。
“怎麼樣？讓本少爺跟着你，不是個虧本買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