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輪到我了。”祖鬼站起身,紅色的瞳孔妖冶如鬼,他吹口氣,膝蓋上的土紛紛掉落,眼裡似乎容不下一絲塵埃。他的大手帶着鐮刀一揮,“譁”,鬼石陣上方的烏雲齊齊地斷開成了左右兩半,而那兩半之間的空當,流淌着蒼穹投影下的璀璨的星河。
“娘,你看,好美的星河啊。”
“噓,別出聲。”
有些年幼的祖鬼族孩童尚不知事,吵着鬧着,但大人們知道天之異象意味着什麼。
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而祖鬼族,在劫難逃。
無際的草原,風笛忘我地演奏着蕭瑟,蛇兔鼠蟻窩在巢中裝死,銷聲匿跡。
鬼石圍中,祖鬼族的族人們,不知不覺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黑夜,忽而飄起了鵝羽般的紅雪。
銀白與血色兩方氣場勢如水火,碰撞、排斥,撕扯,交接處,傀與蚏腳下的大地從北向南裂開一條深邃的溝壑。
溝壑之下,無數蛇蟲的身軀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就那麼活生生扯成兩半,而汁液帶着碎甲濺落在更黑暗的深淵。
“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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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目視蚏高大的身軀,渾然不懼地往前跨了半步,右腳懸停在溝壑之上,盤桓深淵已久的黑氣升騰,如鯊追腥,喜悅地纏繞着他的右足,跗骨而上。
此刻的傀更像是力量銜接的紐帶,無窮無盡的黑氣衝破他身上千百個血脈關口,匯入掌心,甘願被鐮刀一點點吞噬。
鐮刃泣血,粘稠的血液耷拉下一塊畫着地獄之景象的殘破幕布。如同號召古時神魔歸來的旗幟,被狂風吹起,脫手飛旋,遮天而去。
“狼。”
傀淡淡地吐出一字。
“嗷嗚!”寒徹骨的長嘯聲吸引了草原上所有人的目光,就連急着趕回寨子的雲逸和趙影兩人也都回望身後的夜空,在那星光燦爛的地方,四足,長尾,白睛……滴血的長鐮幻化成一匹伺機殺戮的惡狼,轉身倏忽竄入雲中藏匿。
什麼怪物?!好強的死氣,該不會又是馭鬼宗搞得鬼?雲逸蹙眉。
“爪。”
傀右手高舉,掌心向天,握爪。尖銳的指甲閃爍跳躍着黑芒。
“殺!”
無聲地吐字,他的右手朝着蚏無情揮落。
殺令下,
蒼茫雲海震盪。
黑色的狼,身攜無匹的威勢直直撲殺而下,正如同千萬年前,它那一躍的風姿將數百大妖連骨帶血扯入地獄啃食。
交叉揮落的利爪將蚏身周銀白色的氣場破開兩道口子。
蚏的力量乍泄,與之對抗。
在一聲驚天的巨響之後,傀的身前只剩個不知多深的地坑。
靜默半刻,仍沒有感知到一切活物的氣息,傀扭了扭脖子,轉身不屑道:“也不過如此,真不知那後輩小將爲何敗的如此乾脆狼狽,呵,屁大的荒城左前鋒。”
祖雪遠遠望着全然陌生的弟弟轉過身去,喃喃道:“是,贏了嗎?”
地上斷落的纖纖細手,化作一朵幽羅花逐漸枯萎凋零。
軀殼崩裂的聲音在坑底接連響起,隨着一聲“嘣”落入塵埃,傀那紅色的瞳孔變細,回身,千鈞一髮之際,以肉掌接住了刺來的銀青色刀鋒。
掌心黑氣在銀光的威勢下散開,刀尖勢如破竹地刺進血肉裡。
傀呆呆地看着手背長出紅色的三角錐,對上蚏的目光,凝眸而視。
眼前站立着的是怎樣的一個怪物。與常人無異的腦袋上戴着一頂銀色的寬大帽子,分明是之前蚏背上的甲殼。
而兩隻巨大的螯足護在他的臉頰前,更顯威嚴堂堂。
裸露在外的硬質骨骼包裹着看似脆弱不堪的肉身,肋骨兩側從上而下各排列着三柄尖刀般的手臂,就連兩隻微微凌空而起的足,也是刀子的形狀,鋒銳地點在青草尖上。
完全就是一座行走的刀架子。
帶起的風都鋒銳得要割傷攔路者的咽喉。
“人類。”
傀以勢震開蚏的尖刀,退了兩步,黑氣潮涌而出修復手上的傷口,警惕地看着眼前首次開口說話的蚏,一種如芒在背的不安陡然間爬遍全身。
蚏的雙眼閃過青光,看着自己的右手,稍稍揮動便割裂了此方虛空,緩緩說道:“你,爲了力量而化作魔鬼,而我,是爲了最後的理智而一直壓制着內心的惡魔,這是你我的差距,跪下吧,我便饒恕你的不敬,人類。”
“饒恕我?哈哈。”原本心有些怯的傀,聽了此話反而大笑了起來。
做鬼太久,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笑有多瘮人。
“我揮舞着鐮刀執掌殺戮,我的背後何嘗沒有一個操控着我的人,以我爲刃。”
“但就連他,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巔峰,也不曾以你現在的口氣對我說話。”
“我淌血而過的一生,聽過無數的放過我,救救我,唯獨沒有一個饒恕你……”
傀冷冷說完,身影忽然從原地消失。
空中只餘呼呼風聲還有一句話:
“倒要看看,是你的手刀快,還是我的鐮刃更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