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事情過去之後, 才知道我這個絕對會壞他好事的皇帝陛下剛進王宮,未央同志便給碧翡新王塞了味毒藥,迫其跟自己合作, 暗中召集所有掌有兵權的保王派, 推翻他家彪悍的公主姐姐。而那天出賣我, 其實也是爲了激怒雁裡朵, 然後誘她出宮。所以我們一行進入瘴林後不久, 雁裡朵便在回宮途中遭到圍攻。因不在場,戰事激烈程度不得而知,可有策劃陰謀的老手未央同志在旁煽風點火, 猝不及防的雁裡朵公主殿下最後慘敗,落荒而逃, 也在情理之中。可不論我, 還是未央, 都沒料到雁裡朵對莫尋的執着,竟然深到那般地步。所以當我們毫不道義地拋下意外不經打、陷入深度昏迷的六道, 走了五天四夜,即要出瘴林的當口,詫異地聽到背後傳了一聲疾厲的尖嘯。
“莫尋!————”
回過頭,就見一向以聖女形象示人的公主殿下披頭散髮,滿身是血地朝我們狂奔而來。未有意料雁裡朵會以這樣的方式和我們重逢, 一時未有弄清狀況, 我楞楞望着浴血猙獰的女子直直衝向自己, 直到她伸手襲向我的喉, 才意識到危機, 擡手去迎,並出聲阻止就要上前的莫尋和吉卓:“不準插手!”
是該做個了結, 不論國家之間的利益之爭,還是爲了鍾情的男人。
凝住隱現癲狂的女子,我冷冷一笑,見招拆招,和眼前那個恨不能將我碎屍萬段的激烈女子從林口打到臨近山崖。上氣不接下氣,仍毫不示弱地彼此纏鬥。許是不甘輸給一個平民女子,她出手愈狠,招招致命。並在這生死關口,不忘打壓我平凡的相貌:“像你這種姿色平庸的女人,根本配不上莫尋!”
我彎眼一笑,禮尚往來:“公主美雖美矣,可心如蛇蠍,同樣配不上我家相公。”
她惱羞成怒:“世上男人何止萬千,你爲何非要和我搶他!”
搶人相公的狐狸精似乎是她大公主殿下。我挑眉,也不和這神經錯亂的女子多作計較,只淡淡問她:“小女倒是很好奇,莫尋到底是哪裡讓您這樣癡迷?”
我話音剛落,就見一抹強烈的恨意自她眼底飛掠而過,微揚起脣,她笑得冷酷:“男人大多不是好東西。難得撞見一個有情有義的人,自然要牢牢握在手心!”
我皺了下眉,隨即恍悟這場禍劫的根源。單騎救友,拼死護端親王世子突出重圍,令這曾經深受情傷的公主動了心,從此念念不忘。而莫尋這回遭遇海難,流落碧翡,正中雁裡朵下懷,可礙於巫司的身份,便迫妹妹和他假成親,實則意在收爲自己的男寵。冷笑了笑,我問:“爲何不直截了當,將他關在你的神廟?”
雖可猜到雁裡朵大張旗鼓地給妹妹辦婚事,乃是有意刺激鄰國女皇,發兵救情郎。但另外一個不爲人知的內因,就是莫尋在她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蒼涼笑笑,她冷傲擡高下頜:“我一定要得到他的心!”
皇家女子多驕傲,尤是像她這樣從小被父親捧在手心呵寵的公主,更是不屑得人不得心。可惜莫尋就是忘記在羲和的往事,仍未對她動心。於是遷怒於我:“你到底使了狐媚招數,讓他對你念念不忘?!”
實在抱歉,他不但將我忘得一乾二淨,也是皇太子殿下比較像個禁慾已久的色胚子,纏着我夜夜激情。朝天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對面前的女子說:“也許是我們有個孩子,緣分已經牢不可斷。而且我還要感謝你,讓他恢復原本的性情。”
雖說有時很想揍他兩拳,可一直壓抑的真性情現在毫無保留地展現人前,也算一樁幸事。笑了笑,最後不留情地告訴雁裡朵:“就是失憶,他仍沒有背叛我,看來我們兩個人的緣分很深。還請公主殿下莫再執迷不悟。高擡貴手,放我們一馬。”
可惜這位不可理喻的雁裡朵公主簡直是我那位故世的皇兄的翻版。認定一個男人,斷不放手。更有拉我這個糟糠同歸於盡的意味。自袖中鑽出一條毒蛇,趁我下意識閃身規避,衝上前抱住我的腰,嘶吼着將我頂向前方的高崖。對於這種自殺性攻擊,我也有些無措,想要將她推開,可怎得使不上力,就在即要摔下懸崖的當口,一個人影飛快自我們身邊掠過,擋在我背後,只及伸手重推了一把,自己卻未有找到立足點,往後墜向深淵。
“莫尋!”
正對向人影的雁裡朵撕心裂肺的尖叫,亦令我的心驀得揪起,未及回頭去看,已然重心不穩地朝前摔倒。
“滾開!”
被我壓在身下的雁裡朵使力將我推開,掙扎着爬起身,奔向懸崖,毫不猶豫地飛身跳下萬丈深淵。我驚得瞪大了眼,待意識時,身體已然自動自發地衝向崖邊。底下是湍急的河流,可任我如何細看,已然見不到兩人的身影。嘴脣微顫,腦海只有一個念想,便是趕緊下去找我孩子的父親。可身體剛探出山崖,吉卓便從後架住我。憤怒地掙扎,可不知爲何,男子清瘦的身體中竟有這般壓倒性的力量,將我制在懷裡,動彈不得:“陛下!”
一貫淡然的語氣,此間滿蘊怒意。用力抱住我,他在耳邊低吼:“您是羲和的皇帝,不要意氣用事!”
我怔住。身爲羲和的女皇,我確實不能,也無此資格像雁裡朵那樣隨心所欲地追隨莫尋而去。可我千里迢迢地來此,最後卻是換來這樣一個結果。我跪在崖邊,實在難以接受自己又次失去重要的人。怔楞許久,兩眼漸漸酸澀,可茈堯焱死的那年,經歷太多事的我似已流盡所有的眼淚。半晌過去,雙目仍舊乾澀,笑了笑,回頭看向肅凝的男子:“秋走了,連莫尋也沒留住。我好象真的是掃把星……”
“陛下……”
“一定是報應,移情別戀的報應。”
我牽高脣角,恍恍惚惚地說:“季神父這樣,秋這樣,現在莫尋也這樣。看來被我愛上的男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早知如此,我就該一輩子將他拒之門外。可最後,我還是沒能守住自己的心。所以害了他,害他步上季神父和蒼秋的後塵,成爲又一個因我而死的無辜男人。
我呵呵笑着,越笑越大聲,似無消停之勢,令得吉卓的神色愈加凝重,終是逼得這個比莫尋更守禮數的男子狠狠將我摟入懷中,按住螓首,重壓向自己的胸膛:“蘭滄侯府的勢力過大,本便是歷代皇帝的心腹大患。先帝會將雲大人逼上絕路,並不全是因爲陛下。他的死,更和陛下無關。即大人也是……”身後的兩臂漸然收緊,竭力平靜的語氣,若有若無一絲愀愴的蒼涼:“陛下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他絕不會後悔用自己的性命,換陛下平安。”
我攏緊眉,用力搖頭。可他仍不放過我,略略激動地說:“寧康公主,百合公主,還有尚未和您團圓的小王爺,都是陛下您最親的人。難道您忍心拋下他們,拋下羲和國成千上萬的子民嗎?!”
三個孩子,確是我無法自私的理由。閉起眼,就是現在的身份,也容不得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咬了下脣,我扶着吉卓的手起身,看向他身後神情慘淡的月佑女巫司:“可勞你先行一步,去告訴未央,莫尋和雁裡朵墜崖,讓他請碧翡王抽調人手,沿岸搜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