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正月,秦王堅朝饗羣臣,時長安飢,人相食,諸將歸,吐肉以飼妻子。
————《資治通鑑·晉紀二十八》
東風不覺又一春。
轉眼已是正月,如今已是晉太元十年·前秦建元二十一年(公元385年)了,這或許是自在這世界上最後的一個春天。
對於這一年的到來,我是踹踹不安的等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來,歷史依舊沿着它固有的軌道前進,將前秦由一個弱國變爲北方強國,將秦國國力和疆土也推向巔峰,可又因爲一場荒唐而富有戲劇性的戰爭,將秦國帶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今北方的形勢,幾乎可以說是一團亂麻。
在關東,自去年十月以來,謝玄率領的晉軍連戰連捷,黃河以南的兗、青、司、豫四州郡縣大部迎降晉國,連苻堅的親侄子青州刺史苻朗也投降了晉軍。謝玄乘勝北進,自靈昌津渡河兵臨黎陽,距離鄴城只有百餘里,至此,鄴城爭奪眼看就要變成三家。總的來說,若是晉軍加入鄴城爭奪後,對秦軍處境自是有好處。
可關中的形勢就要糟糕的多,姚萇引重兵圍攻長安西北門戶新平郡,並且攻佔了渭北一帶郡縣,如果新平再一失守,長安城便成了孤城了。而另一隻鮮卑慕容軍隊更是猖獗,自從聽聞苻堅斬了慕容暐後,慕容衝大怒縮小了長安外圍,爲了斷絕長安城內的給養,將城外十里內的百姓強行遷出。
自去年十一月底開始,長安城的百姓家糧食便告罄了,開始宰殺耕牛馬匹開始充飢。到十二月下旬時,城內已經沒有可以供人可吃的東西,百姓便把目光傳向餓死或體弱的人。長安百姓白日出門身上都帶着利器,以防自己被人分食或分食別人。而此時,長安城裡大部分店鋪已經停業,只有一樣行業生意興隆,那便是暗地裡開的人肉鋪子。雖然官服禁止交易人肉,否則棄市(古代刑法。將人在鬧市處斬,並棄屍於鬧市。此是漢至南北朝常用的刑法。)可是百姓飢餓那裡管那麼多,競相買人肉,據說一斤人肉竟賣到三百五銖錢。
未央宮太極殿。
昨天宮人在東苑無意間發現了一隻羊,便獻給苻堅。今天早朝完畢,苻堅便將羣臣留了下來。(衆人迷惑:你那羊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洛:劇情需要!劇情需要!)
“端上來!”苻堅衝門外喝道。
苻堅話音剛落,小宮女便一人端着一隻盤子進入殿內。衆臣剛被苻堅留下,心中甚是疑惑,可當自己聞到自盤子裡面飄出的香味時立馬明白過來。大家都是多日沒吃什麼好的了,聞到肉香都暗自吞着口水。
“昨日朕幸得一羊,朕不忍獨享,便讓宰夫烹調今日與諸卿同食。”苻堅說完示意諸臣,“衆卿不必拘禮,都用吧。”
“諾!”衆人都低着頭吃開了。其實如果你仔細觀察,許多人將肉在嘴裡抿了抿後,都悄悄的吐在手裡捏着。苻堅對此也不說什麼,因爲他知道大臣定時將肉帶回家讓妻子兒女解餓的。
苻堅只是嚐了兩口便不動了,只是靜靜的看着看衆人吃,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苻堅看衆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便讓他們退了下去,自己也包了肉出了殿。
未央宮發越殿。
“小的見過天王!”憐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扶我起來。”聽到門外的聲音我便知道苻堅來了,我藉着憐卿的胳膊艱難的從牀上起來,連忙出去接駕,“妾不知陛下駕幸,望陛下恕罪。”這兩天因爲糧食缺少的原因少吃了幾頓飯,渾身都沒力氣,躺下沒人扶都起不來。
“你呀,朕說過多少遍。”苻堅有些無奈的將我自地上扶起,攔住我的腰肢,看着我略帶擔憂的問道,“近來寒症好些了嗎?”
“好多了。”我隨口答着任他攬着腰問道,“陛下怎麼來了?”
“朕來這裡芸兒不高興了?”
“不是了。”我解釋道,“我是說陛下不是剛纔和羣臣用飯,怎麼這麼快便回來了。”
“你這麼一說朕倒忘了。”苻堅似乎想到什麼,順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交到我說裡,“拿去和幾個孩子分了吧。”
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包片好的烤羊肉,我暗自吞了吞口水,畢竟自己都有快兩個月沒見葷腥了。我轉眼一想,便知道他定是和羣臣吃飯的時候沒有吃,卻將東西帶了回來。
“陛下還是你吃吧。”我將紙包推了回去。
“朕的話你沒聽到?”苻堅聞言頗爲不悅,冷聲說道,“讓你拿着你便拿着。”
“妾尊聖命。”我怯怯的答道。我真的有些唾棄自己,在張芸身體裡呆了十幾年,自己以前的男兒氣質是被完全消磨殆盡,只被苻堅責備了聲,便有些膽怯了。
正在胡思亂想時,我覺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接着眼前一黑便直直倒下去,至於後面的事情我便無從得知了。
“朕.....你怎麼了?”苻堅及時將我扶住,衝衆人喝道,‘愣着做甚!還不快去將太醫令給朕叫來?”
過了許久,太醫令陰淮便挎着藥箱氣喘吁吁的來了發越殿。他看到苻堅納頭便拜:“臣陰淮見過.....”
“快過來給張夫人看病!”苻堅不耐煩的打斷陰淮。
“諾!”陰淮起身,走到牀前捏着女子的脈搏,好半天都沒有回言。
“張夫人是何病?”苻堅看陰淮半天不語迫不及待的問道。
“回陛下。”陰淮拱手說道,“張夫人並無大病,只是多日未有好好進食體虛而餓昏了,只要多多進補便是。”
“好了,你退下吧。”聽到陰淮的話苻堅安心不少,揮退了陰淮。
苻堅坐在女子牀前握着她的小手,用心疼的自語:芸兒你讓我拿你怎麼辦,自己本來就身子弱,卻不知道愛惜,竟然連飯也不吃,難道宮裡沒給發糧食?
其實苻堅哪裡知道,自從宮裡斷糧後,女子便悄悄的將大部分糧食分了下人,只留下少許糧食艱難度日,而且爲了幾個孩子不捱餓,她是能不吃便不吃,這身體不跨了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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