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千年後完好歸來這件事,仙家們的態度雖然是各有千秋,保持淡定卻很一致。不過就是小帝姬歸來麼,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大家也不是見不得世面的仙。對此,我還一度表示驚奇。可,對於我回來紫凝卻離開這一件事,大家卻表現的極其不淡定,各種流言四起。大家的八卦本分果真是始終如一。
當我曉得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在華胥的小木屋裡呆了一段時日。
我躺在屋前的草地上,看着手裡小瞳託青鳥送來的手札,抽了抽嘴角,斜眼看向坐在屋檐下拿着刻刀對着一塊玉石亂比劃的沈言,平靜道:“有人說我們不堪紫凝離開的重負私奔了。”
他略略擡起眼皮,“嗯”了一聲,沒了下文。
我轉過頭來,又翻了翻手札,沉聲道:“還有人說,我有了身孕,覺得深對不起紫凝,不得不逃離九重天。”
他微微皺了皺眉,“唔”了一聲,依舊是盯着手裡的破石頭,沒有下文。我覺得,這個天真真是同他聊不下去了。我深呼出一口氣,坐起身來,支着腮看向他,氣惱道:“你沒有其他想說的?”
他奇怪的看了一眼,低下頭繼續看着手裡的破石頭道:“我有什麼好說的,九重天那幫小仙不都是如此,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習慣不就好了麼。”
我被噎了一下,不甘心道:“那也不能由着他們這麼亂說啊,我是沒有什麼,我的名聲早就被你敗壞的不能再壞了,可是你作爲九重天的尊神,由着他們這樣來真的好麼?”
我這樣說,其實是希望他能安慰安慰我,然後再幫我出一口氣,澄清流言。雖然我曉得後面的兩件事情不怎麼現實,但我覺得,安慰總歸不是難以實現的。
可,人生之所以美好,多是因爲人生處處有意外。而意外之所以稱爲意外,多是因爲你怎麼樣也預料不到。因此,他擡起眼來淡淡道:“沒關係,你也曉得你的名聲已經不能再敗壞,總歸是有你墊底,我的名聲不至於最壞。”
我:“……”
沉默半晌,他滿意的放下了手中的刻刀,對着日光將手裡的玉石粗略看了一眼,便塞進了袖中,快到我看不清他到底雕刻了個什麼。
他理了理衣衫,站起身來,神色淡淡的瞧向我,漫不經心道:“說起來,你的名聲變成這樣也有我的原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勉爲其難的對這件事情負責到底。”
……我又沒有求你負責。
我瞪了他一眼,悶悶的問他:“你要怎樣勉爲其難的對我負責?”
他走過來,半蹲下身,直視我的眼睛,眸子裡含着細碎的笑意:“你嫁給我?”
我愣住了,這是我聽過最動聽的一句話。我不知道我當時的表情是怎麼樣的,也不知道我是什麼反應,只曉得那一刻,我的心跳快的不行。
我與沈言成婚是怎麼樣的場景,以前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思及前幾日父君找我喝茶談心,讓我千萬不要與沈言
在一起,損了天界顏面,說道動情處,差點老淚縱橫的這件事,就不由得一陣心塞。
我懊惱道:“可是前段時間,父君將將說了打到我吐血也不能讓我和你在一起。”頓了頓,補充道:“父君說你不是良人,你們神君幾乎個個都是白眼狼。即便是我與你在一起,他也不會同意,還要打斷我的兩條腿。”
他做出一副擔憂的模樣,含笑道:“你父君也便是對你如此,對我總會是禮敬三分。有我在,不會讓你沒了兩條腿。”
看着他嘴角春風和煦的笑意,沒由來的就一陣鬱結,我提高了嗓音:“那若是我不想嫁給你呢?”冷哼了一聲,數落道:“你不會與我說好聽的話,不解風情,長相讓我沒有安全感,關鍵的是你還經常騙我,其行爲簡直是喪心病狂……”
他沉默了會兒,打斷我:“那你到底嫁不嫁?”
我頓了一下,沒有底氣的斬釘截鐵道:“不嫁。”
他笑了一笑,伸出手撫了撫我的額角,溫柔的威脅我:“不嫁也好,這樣我也不用苦惱那些小仙們閒着無聊所造的流言,娶了紫凝一了百了。”
我想,像他這樣不要臉的男神仙是真的不多了。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他收回了手,道:“我與天帝說一下,你不願意嫁我,我也不能勉強你不是?”
我忍了忍,沒有忍住,一腳踩在他雪白的軟靴上,扯住他的衣袖,憤怒的、委屈的口不擇言道:“你找個什麼藉口不好,爲什麼偏偏找一個我最不喜歡聽的藉口?!你就是不想娶我,你就是想娶紫凝那個行走的帝姬標本!你既是不想娶我,幹嘛還要我嫁給你?!”
他嘆了口氣,好似夜裡刮過的穿堂風:“你能不能不那麼蠻不講理?”
我狠狠的搖了搖頭,手裡拉着他的衣袖死活不放手。大約是我鬧騰的太厲害,他頭疼的揉了揉額角,無奈道:“你既是不想嫁給我,那我找你父君商量一下,我入贅你們天家總是可以的罷?”
我瞪大了眼睛,劇情轉折太快,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不動聲色的拽出了袍袖,作勢要喚雲團向九重天飄去。我從未這麼伶俐的站起身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肢:“哎,你先別走啊,婚事什麼的咱們可以再商量一下啊。”
他扭過頭來看我:“?”
我說:“我嫁給你,咱就不去製造談資了,成麼?”
……
我與沈言的婚禮,就在這小小的華胥一隅,沒有親朋好友,也亦沒有高堂垂坐,比我之前要求滄夷的還要簡陋。只是準備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我與沈言,本就是緣淺,這本就是從老天眼皮子底下偷來的時間與相處,又怎能要求太多。有我,有他,有嫁衣,便是整個四海八荒。我盯着頭頂的紅紗,好似又回到了我未遇到沈言的時候,那時,我是葉家妖孽,那時,他是九重天上冰冷的神仙。
我擡起眼來,看着眼前的紅衣男子,俊美如昔的臉上掛
着溫潤如玉的笑。一時間,我有些恍惚。他扯起我的手,對着桌上燃燒的紅燭,對着頭頂高懸的明月,緩聲道:“本想給你一個更盛大的婚禮,可是我怕我會來不及。”
我隔着紅紗望着他,有些不明白他講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聯想起那朵紅色的木樨花,我的指尖忍不住的開始顫抖:“爲什麼會來不及?”
他愣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指尖,半晌,才徐徐笑道:“不是怕你跑了麼?”頓了頓,又道:“你跑了可不就是來不及?”
我覺得我絲毫沒有被安慰到。
他扯了扯脣角,將我擁進他的懷裡,輕聲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又會起了什麼變故。葉兒,你本就是我的,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手臂加了幾分力道:“你就當是我沒有安全感,你不要這麼擔心,好不好?”
我細嗅着鼻尖的芝蘭清香,也覺得自己此刻的患得患失有些可笑。其實,我也不曉得我現在擔心一些什麼,只要我們在一處便是最好的,這樣換一個角度想,我便釋然了許多。
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我們在一處,皆是好的。
沈言握着我的手,忽略掉一些尋常婚禮繁雜而又兀長的細節,直接對着月亮發了誓言。我不大相信誓言這種東西,我只不過是相信他,相信我愛的那個男子。
月柔似水,他隔着面紗,在我的脣間落下輕輕一吻。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木樨花,紛紛揚揚,像極了一場夢。我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道:“我們……我們這就算成親了?”
他彎着眸子,笑着點了點頭:“嗯,我們成親了。”
我想了想,道:“唔,若是父君以後真的要打斷我的兩條腿,作爲我的父君,你是不是應當拿出你尊神的威嚴來?”
他涼悠悠的看着我:“那你的意思是讓我也打斷他的兩條腿?”
我:“……”
夜風習習,撩人情思,我垂着眼,看着桌角燃着的龍鳳紅燭,想起話本上所說的傳說來,只要紅燭一齊燃到熄滅,那麼那對新人一定可以白頭偕老。這個傳說頗爲可笑,我覺得世人還是寄託錯了希望,白頭偕老的決定因素在月老那裡,怎麼可能與紅燭扯上關係。若是月老心情好,或許能少喝一些酒,亦能少扯斷一些紅線。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專注,沈言撐起頭,懶懶的看向我:“你一直盯着看,眼睛不酸麼?”
我偏過頭去,“啊”了一聲,道:“不酸啊,只是想起一些可笑的話來。話本上說,只要紅燭同時燃到熄滅,就會白頭偕老,真真是讓人沒有想法。”
他懶懶的問:“然後呢?”
我扭過頭去,看紅燭:“然後看着它們熄滅啊。”
他笑了一下,將我一把扯進牀帳裡:“有什麼好看的,不如多休息一下?”我盯住他的眼睛,半晌,才道“只是睡覺?”
他涼悠悠的看了我一眼,我委屈屈的縮到了牆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