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混着雨水濺在我的身上，難得沒有想被水泡的發痛發癢的傷口，只可惜了我的棉布裙子。
我跌跌撞撞的一路奔跑，偶爾，會遇到避雨不及的枯葉蝶，墜落在泥水中，奄奄一息。走到岔路口，我抹了抹臉上的無根水，仔細的辨別聲音方向。
眼前的路，只有向左和向右，聲音卻是從前面傳來，可前面只有密林，我有些不知所措。多怕我一時選錯了路，找不到九尾，也見不到慕葉。
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大雨滂沱，沒有一點兒收勢。無根水密集的砸下來，打的周圍發出簌簌的聲響。
我捂住口鼻，終於蹲下身來，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地上散落着枯葉蝶的屍體，除此之外再無活物。恐懼密密麻麻的涌上心頭，我打了個冷戰，被浸泡的傷口傳來難耐的痛感。
我那麼沒用。在我自暴自棄之際，耳畔又傳來熟悉的嘶吼聲，聲音近的就像在身邊。條件反射一般的站起身來，看着眼前的岔路，咬了咬牙，不管了，就密林了，拔腳便向密林深處跑去。
行在密林中，雨聲比外面大了不止一倍，我打量了下已是報廢的衣服，狠心又扯下兩根布條堵住耳朵。密林中瀰漫着紅色煙霧，混雜着無根水，像是有生命一樣，隨風縈繞。
鞋底踩在厚厚的枯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因爲跑得急，一腳踩落，掉入到不知深淺的洞裡。一路磕磕碰碰，我無比希望着我可以失去意識減少痛感，可是痛感卻讓我的意識愈加清晰，在我落地之際，才結束了這般慘無仙道的惡性循環。
洞底一片漆黑，我扶住旁邊冰涼的石頭，緩了緩神。發現又進了另一條甬道，青丘果真是狐狸聚居地，到處的狐狸洞，我恨恨的站起身來。現下，除了沿着甬道向前走，似乎也沒有了其他的法子。
我敲了敲右腿，刺骨的疼痛。
我咧了咧嘴，至少現在可以避下雨，這樣想想，就變得開心起來，一瘸一拐的摸索着繼續向前走去。空中還漂浮着我剛剛自我安慰的話，“葉陌，你自己也可以很堅強。”
……
走到甬道出口，眼睛被久違的光線照的刺痛，儘管昏暗。我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模糊的白色衣袍，眼淚不知怎麼又滑落了下來。我努力睜大雙眼，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全然忘記可以過去擁抱一下，辨別是不是幻影。
無根水依舊滂沱的墜落。
鼻尖傳來淡淡的芝蘭清香，他的手緩緩的放在我的肩上，隔着衣服，我卻感到他指尖細微的顫抖。他的手掌貼在我的肩上，頓了頓，下了狠力，把我攬進懷中。
這樣大的雨，他的聲音清晰的落在我的耳邊，沙啞的像是大病初癒一般，他喚道：“葉兒，你跑去哪裡了，怎生會自己從雲上掉落。”
我怔了一怔，待反應過來，我趴在他的肩上，哽咽出聲：“慕葉，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個地方。我找不到你，找不到君禹，還有
野獸要咬我，我只能跑，不停地跑，除了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他的手輕輕貼在我冰涼的臉上，沒有答話。我擡起頭來，握住他的手，猶豫的問道：“慕葉，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沒用。”
他抿了抿脣，我纔可以看清他的樣子，面色蒼白，墨色的發被雨水淋得透徹，水滴隨着髮絲垂落，神色比我還要頹唐。
他說：“葉兒，你很厲害，你保護了自己，你已經做的很好。”頓了頓，環住我腰間的手卻加重了力道，緩緩道：“我找不到你，讓你害怕，是我沒有用。”
我眨了眨眼，忍住疼痛掙脫他的手，想起了些什麼，後退兩步，上下打量了一番，發急道：“你有沒遇到野獸？你有沒有受傷？你有沒有……”
他打斷我，像我一樣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嗓音沙啞道：“我沒事，倒是你怎生成了這幅模樣？”
我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幕幕，覺得很害怕很無助，可跟見到慕葉比起來，這一切的委屈變得很值得。況且，又不想讓慕葉擔心我，這樣顯得我很沒用，雖然事實上我真的很沒用。我擺了擺手，避重就輕的回答：“這個過程說來話長，你別看我慘兮兮的模樣，其實只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他看着我，懷疑的問道：“真的不礙事？”我使勁點了點頭，“真的沒事兒。”
他沒有答話，只是淡淡的瞥向我差不多已經痛的麻木的右腿，我淡定的向後單腳跳了一下。他笑了笑，用腳尖輕輕踢了踢我右腿的膝蓋，我立刻不淡定的慘叫了一聲。
我忍住眼淚，捂住右腿，大聲控訴道：“你這是幹什麼，很痛你知不知道？”
他歪了歪頭，笑道：“不是說真的沒事兒？”
我直起了身子，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的邏輯錯誤，半晌，擡起頭來，同樣笑道：“剛剛是逗你玩的，我沒事兒。”催促道：“現在我們要快些找到君禹和九尾。”
隔着雨霧，我捕捉不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只聽到他說：“就這麼想找到君禹？”
不知是不是幻聽，我向前單腳跳了一跳，問：“你剛剛說的什麼？”
他勾了勾嘴角，搖了搖頭，說：“沒什麼。”
我狐疑的問道：“真的沒有說什麼？”
他微微偏了偏頭，平靜的說：“真的沒有說什麼。”
我看着他落寞的側臉，還說沒有說什麼，明明在意。我狠狠的捏了下衣角，撲上前去，發狠的抱住了他。他微微一顫，倒是沒有把我立刻推開。
我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令人心安的芝蘭清香。我咬了咬牙，既然已經不矜持主動的抱住了他，所幸就不要臉的更徹底一些。我清了清嗓子，說出我了一直藏在心裡的話：“慕葉，我喜歡你，你有沒有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風吹過，周圍的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我打了個冷戰。
他低垂了眸子，半晌沒有
答話。我有些忐忑且有些傷心，一個姑娘已經這般明確的告訴一個男人，她喜歡他，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表達自己心意的法子。也想不出慕葉的沉默其實是害羞，不是不喜歡我的理由。
我忍住眼淚，鬆開環住他的手，絮絮叨叨的說：“我曉得了，你不喜歡我，你不用覺得有負擔，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喜歡我也正常，我那麼沒用。給我時間就好了，只要你不理我，只要我不看你，過不了多長時間估計我就不喜歡你了……”
說着，我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混着無根水。我狼狽的低下頭，道：“我挺看得開的，你不用擔心我會想不開。景尚與我說過，你喜歡能幹的女子，那我就祝你找到比九尾更厲害的女子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擡起我的下巴，輕輕拭去我的眼淚，手指冰涼。看着他依舊沒有什麼表情的臉，我終於忍不住委屈，問道：“我知道我不好，但，你究竟哪裡不喜歡我？”
在這陌生的地方，淒冷的雨幕，我遇到了我目前的仙生中最傷心的事情。
我覺得現在的氣氛讓我透不過氣來，我不顧右腿的疼痛，向後退了兩步，轉過身去。我想，既然已經說得這麼開，那就沒有必要再呆在一起，畢竟，我剛剛纔說過我看的很開，我只要不看他，我就看的很開。
我向前又踉蹌的走了兩步，身後依舊是靜默。我在前面也說過，我笨手笨腳不說還受了傷，一不小心就跪在了地上。我咬了咬牙，站起身來，淡定的撫了撫裙襬。葉陌，你從今，真的要放棄了啊。
無根水依舊是聲勢浩大，連感覺也變的遲鈍了起來，我訝然的看着環在腰間的手，不知是不是幻覺。
他輕輕貼在我的耳邊，道：“你受了傷，跑的這麼快，是做什麼。”
我忍住，鼻頭的酸澀，說：“我沒有受傷，你現在這樣，又是做什麼。明明……明明已經拒絕的那麼徹底。”
他扳過我的身體，眸子像落了星的古譚，他說：“我何時拒絕了你，而且拒絕的徹底，我只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委實不明白我說的話有什麼讓他好反應不過來的。
大約是我的表情遮掩不住，他解釋道：“君禹給我看過他的書信，在信裡你那麼喜歡他，在現實裡你又總是會護着他，我怎敢想你是喜歡我的。我有想過我會來不及，卻沒想過我會錯過你。”沉沉道：“還好，你告訴我我沒有錯過你，也沒有來不及。”
我抽了抽嘴角，委屈道：“那封書信我只是替別人送的，真的不是我寫的啊。”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道：“既然都已經解釋開了，那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答案？”
他低着頭打量了我一番，半晌，緩緩道：“我自是喜歡你的，但是，我想等到九尾的事情有了了結，你再告訴我，你還要不要繼續喜歡我。”
漫漫雨霧，我的心蕩落谷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