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裹緊了身上的狐裘,不明所以的站在湖邊,寒風微微浮起斗笠上的面紗。慕葉站在旁邊,形如玉雕,不悲不喜不動。烏篷船愈來愈近,船尾的紅色麗影也愈來愈清晰。
我拉緊了旁的慕葉的衣襬,本能的感覺到了徹骨的蒼涼。我一向認爲我有強大的畫面想象能力,所以我總能寫出連最挑剔的孃親都讚不絕口、淚流滿面的悲傷故事。這次,我的腦中又職業性的浮現出這樣一幅畫面:也是這樣一個大雪天,白茫茫的天地間浮現出一抹驚心攝魄的紅,落在一襲雪衣女子的面前。她擡高了十六竹骨油紙傘,露出清冷的眉眼,玉刻般的容顏,邪魅狷狂。她斜挑了眉,問:“聽說你要找九尾?”
船尾的女子擡高了十六竹骨油紙傘,露出清冷的眉眼,玉刻般的容顏,邪魅狷狂。我呼吸一滯。慕葉安慰般的拍了拍我的手,目中是我未見過的流光。
那紅衣女子轉了轉身,赤錦衣袂翻疊,和着簌簌白雪紛紛揚揚,是皎白世界的一抹殷紅。青絲微纏嫋楚宮腰,清冷如雪。
交睫的一霎,她就飄到了我的身旁,眼中盡是詫異和驚喜。合上了紙傘的一瞬,眼中便沒有了任何情緒,她漫不經心的看向慕葉,笑意未達眼底,她張了張脣,空靈的聲音響起:“好久不見了,你也別怪我不遵守禮法。我記得我對你說過,自那事起,我再不拜你。”
慕葉沒有反應,只是握緊了我的手,指尖發白。我疑惑,什麼拜不拜的,那事……又所謂何事?慕葉,又到底是什麼身份?一系列的問題,將我的冷靜和理智侵蝕個乾淨。
她對上我的面紗,斜挑了眉,問:“聽說你要找九尾?”我訥訥的點了點頭,這場景,熟悉的可怕,我的畫面想象能力也……強大的可怕。
她擡起了雪白腕,露出腕底的黑色銅鈴,神色難辨的看向遠山,說:“我就是九尾。”
我就是九尾……我就是九尾……我茫然的看向她。這句簡練有力、驚悚強大的話,經過了數個迴音,終於傳向了大腦,我的手肉眼可見的一顫。
她微微擡高腕底的銅鈴:“你可還記得我?”
我謹慎的向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如果我沒有記錯,九尾的年紀足以當我的祖奶奶。
慕葉看向九尾,眼中閃過流光,在一片令人心死的蒼茫中,他開口道:“九尾,浮生若夢,往事如煙。既然她選擇了忘記,那我希望你不要再提及。”
她撐開了傘,傘沿遮住了她的臉,沉默良久。“我不提及,也掩不住前塵往事。在我心裡,你一點兒也不值得我的同情。失去的,你又如何能幻想過去完整歸來。至少,我比你明白。”
慕葉身形微微一僵,突然沒了生氣。
我擔憂的看着他,奈何站在一旁插不上話。話本上說,高手說話很有藝術價值,高深莫測。就像是慕葉和九尾剛剛的對話,很藝術的邏輯,因爲聽得人根本聽不懂。到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聽不懂的只有我一個人。
“告辭。”九尾的話音剛落,便不見了人影,不,狐影。我急的跳腳,抓下頭上的斗笠,說:“你怎麼就這麼讓她走了啊,我還沒有問她碧
血笛……”
我睜大了眼,今天真是精彩的一天。脣上不可忽視的熱度不斷傳來,輾轉吮吸,鼻尖上縈繞着淡淡的芝蘭香,令人心安。我的手猶豫了一下,還是環住了他的後背。看着他濃密的睫毛,過分好看的眼睛,心裡無盡茫然,腦中空白一片,腳也像是踩在棉花上,渾身無力。怎麼這個關係進展的這麼快……迷茫中,生不出一絲的真實感。慕葉,也是對我有感覺的吧,雖然這感覺來的有些莫名其妙。
良久,他的額頭抵住我的額頭,說:“葉兒,我該拿你怎麼辦纔好?”我努力睜大迷濛的雙眼,“啊?”
他輕笑了一下,拿起地上的斗笠,仔細的幫我戴上。我遲疑的開口:“慕葉,你剛纔……”我想着,我這麼一問,他定會挑起他那好看的過分的眉,把我擁在懷裡,說些甜言蜜語的話來哄我開心。然後,再表個白什麼的,正式確定關係。唔,我不得不強調,名分這玩意雖然不能當飯吃,但是,也很重要。
可,想象是美好的,現世是殘酷的。
他展開了扇子,沉吟道:“剛剛啊,剛剛只是有點缺氧,向你求點氧氣。”
我反駁:“你明明是在撒謊,又沒有人勒你脖子,你缺的是哪門子的氧氣?”
他挑高了眉,接着道:“你剛剛沒看見我與九尾鬥法力?沒看到她用法力困住我?”
我接着反駁:“我沒有!你們站的好好的,又鬥得哪門子的法?”
他合上扇子,總結道:“那是你靈力衰微。”
我:“……”這個,我還真沒辦法反駁。
未等我反應過來,他便急匆匆的離去,絲毫沒有半點旖旎。我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頓時沒有了想法。
慕葉果真還是對我沒有感覺,還是不要自作多情的爲好。但是,這樣的勸誡絲毫影響不了我此時搖擺的心情。
我歡情的回到客棧,看到眼前的一幕,感嘆:我的如來佛祖觀音菩薩,你爲什麼總是有這麼多花樣來折磨我?
今天,着實是不可多得的精彩的一天。
君禹和不知什麼時辰尋來的景尚“相看兩厭”的對立桌邊,地上一片各種器物的碎屑。我欲哭無淚,兩個小祖宗,這都不要賠玉幣的麼?
君禹氣喘吁吁的刺激道:“看你一直蒙着大半張臉,難不成是長得太抱歉,不敢面對世人?一個大男人家,倒是陰柔的女兒氣。”
景尚:“……”
君禹死心不改的接着刺激道:“沉默是最好的默認方法。景尚啊,該回哪回哪,最好帶着你們家仙君,小爺我沒心情陪你們玩。”
景尚:“……”
我讚揚的看了一眼景尚,對於君禹,不理會,便是最好的方法。人都有這麼一項奇怪的本能,在凡事上都要爭個高低。君禹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愈是爭論,他愈是來了精神。當然,像我這麼大度的姑娘,自然是不肯與他計較。
不過,君禹似乎說的有道理,景尚相對於男子確然是陰柔了些。我摸了摸下巴,這景尚和君禹怎麼看怎麼一對冤家。
還未等我說些什麼替君禹說上一些好聽的話來
開脫,兩人便又相看兩厭的切磋起來。我看着兩人扭在一起,說不出來的和諧。而接下來的一幕,和諧的不能再和諧。打着扭着,只見君禹湊着景尚閃身向前一撲,卻不想脣直直的向景尚的臉上貼去,我目瞪口呆。
佛說,一切有爲法,盡是因緣和。我覺得,這不僅僅是緣,還是一斷袖情深的孽緣。
雖然說現在仙界仙風開放,斷袖誠然算不得多麼令人接受不了的事情。華胥有句話估計是這麼說的:斷斷更和諧。只是,君禹作爲君家的獨苗,就這麼斷袖了,君大叔怎麼辦。
剛剛整理好思緒,便看到景尚一把推開了君禹,順手團了一團靈力,朝着君禹打去,恨恨道:“混賬。”
君禹一臉茫然的閃身躲過,半晌,回神道:“剛剛是老子腳滑,只是不小心,再說都是大男人至於如此放不開麼,要不然老子讓你回咬一口?”頓了頓,扭頭看向我,道:“你剛剛就當什麼都沒看到。”擰起眉頭,“若是說出去,你曉得後果會如何的。”
我“啊”了一聲,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旁的景尚似是聽不下去了,又團了一團靈力砸了過來,氣極道:“你無恥,誰要咬你。”
君禹躲過,無奈的揉了揉額角,道:“你怎麼就那麼想不開……”
我看着屋內靈力橫飛,兩人靈活又默契的仙法,愈發覺得般配。奈何君禹情商低,大約不知道同性之間也可以有真愛。作爲他的青梅,我覺得,我有必要開導一下他。
“君禹……”我湊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深沉。還未展開下文,便被景尚一把攥住了手腕,我看了看手腕上那瑩白如玉的修長手指上的粉色指蓋,自卑了起來。一個男人尚且精緻如此,我過的委實粗糙了些。
“葉姑娘,請交出神……仙君。”景尚猶豫的收回了手,甚是客氣的說道。
我生出了類似“無語凝噎”的感覺,想起白日的那一幕,淡淡道:“你家仙君被九尾扔湖裡去餵魚了,你現在去撈,估計還可以撈到骨頭。”
看着景尚蝗蟲過境般的呼嘯而過,我的話卡在嗓子裡,“哎,仙友,我剛剛開玩笑的啊。”再扭頭看了看君禹愈來愈黑的面色,斟酌道:“真……真斷啦?”
君禹沉着臉:“什麼斷不斷的,葉陌,我問你,你今兒個是不是和慕葉去遊湖了?”
“……”我沒了言語,只是盯着桌角。這真是不好回答,如果說是,那就表明我言而無信:如果我說不是,我相信君禹總會找出一絲馬腳。做仙難,做好仙更難。
君禹常規性的訓斥了我一陣子。
我看着面前終於停了嘴的的君禹,想:哎呀,面前的人簡直就是待嫁小仙的絕佳人選。家中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出師名門,還英俊無雙。當得了閨蜜,鬥得了流氓。怎麼……怎麼就和慕葉的小廝景尚眉來眼去的曖昧上了呢?
良久靜默之後,小二推門進來,之後……
“啊,我上好的龍門青瓷碗……我頂新的白瓷淨瓶啊……”我看着如喪考妣的小二,心裡也默默哀嚎了一句:“啊,我的心肝兒玉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