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微熹,沈言那祖宗才勉強答應回到他那言清殿。我鬆了口氣,看着他翻窗而出,放心的一頭栽進枕頭裡,意識有些昏沉。來不及將小瞳叫進來詢問一番,便抵擋不住翻涌的睡意。
在我答應他無理取鬧的要求之後,沈言與我說了很多,主題都離不開我是一個沒心沒肺不負責任的姑娘。對此,我感到很無奈,我有想過我在他心裡的形象會很糟糕,卻沒想過會這麼糟糕。
他說:“你承認你喜歡我,卻不肯原諒我,這是什麼道理?你是不是覺得你對你的話不用負責?”
當時我沒有回答,不是沒有答案,只是說不出口。我們中間隔着九尾與少君,隔着莫離與百里長淵,我不能這麼不要臉皮。遑論,我也實在是理不清喜歡和原諒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想來我還未達到高手的境界。
直至暮色西沉,我才悠悠轉醒。揉了揉眼睛,看着坐在一旁一臉侷促的小瞳,問她:“沈言昨日來的時候,你爲什麼不攔着?”
她的表情頗有些曼妙,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回答:“帝姬,你也太擡舉我了,我不過是一個小仙娥,怎麼攔得住神君?”
我一隻手搭在眼睛上,無力道:“那你先知會一聲,讓我先跑路,總歸是不難罷?”
她漲紅了麪皮,糾結了半晌,竟奪門而去。唔,果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小仙娥。我坐起身來,隨意披了件外衣,向着門外走去。
在九重天四處逛了逛,委實沒有發現什麼新奇的地方。在開放的華胥呆的習慣,一時間對板正的九重天略有些無奈。
果真同君禹說的一般,細弱這個詞語在我的身上根本就行不通。說起來,君禹不知現在如何了,自青丘一別,便沒有了聯繫。我一度懷疑他是懷揣着欠我的五百枚玉幣,跑路了。如此說來,倒是符合他那愛斂財的性子。
這麼一想,人生還真是無奈,尤其是在我和君禹身上,表現的特別明顯。在我還是葉陌的時候,爲了一個玉幣能夠和他掐上半天,而現在我不缺玉幣了,他卻沒有了蹤跡。這麼好的一個傍富二代的機會,就那麼讓他給浪費了,委實是讓人無奈的很,無奈的很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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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涼如水,我看着山腳下破落的小院,有種恍如隔世之感。我走過去,理了理葉家前妻墳頭齊腰高的雜草,心情有些複雜。
我左手在空中一比劃,拿出從九重天順下來的幾壇酒,坐在地上喝了起來。
我邊喝邊對着陳舊的木板道:“你說的對,元始天尊不是東西,他的子孫後代無窮盡不是個東西。唔,這樣說也不對,沈言長得還挺好看的,除了對我不好對誰都很好,有可取之處,勉強也算是個東西。”
“你別以爲我沒有見過你,就猜不出你的身份。你的原身是鳳凰,我即便是再蠢笨,猜測也不會太離譜。姨母,若不是魔界異動,你是不是打算就那麼將我一直藏起來?
這樣不好,這些本來就是我應當承受的,是我沒有出息。”
我將頭倚在木板上,拿酒罈的手有些不穩當:“君大叔是個好人,你也是個好人,只不過都被我給帶累了。說起君大叔,有一樁事,我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我將君家的獨苗給弄丟了,丟之前還欠了我五百枚玉幣,也算是兩清了。提起來也讓人唏噓,他早承認他走後門去拜的師,怎麼會落到這般境地?”
月移影動,偶爾掠過兩隻魅離,周圍好似再無了活物,不說話就顯得十分的陰沉恐怖。我張了張嘴,還未說些什麼,耳側便傳來囂張的嗓音。
“小爺我靠的是實力,你再多說一句信不信我揍你?”
我眯着眼,看着從樹影處走出一團黑黢黢的身影,玄色衣袍,有些眼熟。我立馬扔下罈子,三步化作兩步的便飛撲了過去。
我站在君禹的面前,樣子還是老樣子,總是感覺有哪裡變得不同,大約是穿戴愈發的珠光寶氣:“君禹,你原來沒有埋在青丘的那個山谷啊?我將將還在說,我弄丟了君家的獨苗,抵了我那五百枚玉幣,算是兩清了。”頓了頓,道:“你在哪裡整的這一身行頭,比原來好看多了。”
他捏了捏眉角:“什麼叫抵了五百枚玉幣兩清了,我看你真是皮癢了,老子一點事也沒有。”
我如釋重負的笑道:“既然沒事,那簡直太好了,你欠我的五百枚玉幣總算是有着落了。”
他放下伸出的雙手,隱忍的咬了咬牙,悵然道:“除了這個,你就沒有別的想對我說的?”
我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半晌,遲疑的問:“那你欠我的五百枚玉幣什麼時候還給我這句算不算?”
他:“……”
我捧着酒罈,對着他道:“既是來了,便陪我喝點酒。”
他鄙夷的看了我一眼,倒是沒有拒絕,與我齊肩坐在地上,邊端着酒罈邊道:“就你那酒量,還和我喝酒?今天遇到什麼好事了,竟會喝起了酒?”
我搖了搖頭,坦白道:“我是心情不好,纔會來喝酒。”
他哦了一聲,又問道:“那你的心情爲什會不好?”
我滿意的放下酒罈,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我低下頭,醞釀了醞釀情緒,半晌,才幽幽道:“啊,這個說來就話長了,我曉得你要打斷我,你先忍忍,讓我長話短說。”
“與我們一同去尋碧血笛的慕葉,你還記得罷?”看他點了點頭,我才接着道:“他其實不是慕葉,他是九重天很厲害的一個神仙,這其實沒什麼,只是他騙了我好多次,讓我很傷心。我覺得自己沒有出息,一個讓我傷心人,我到了今日依舊是放不下。”
他定定的看着我,揚起手中的酒罈,喝了一口酒,嘴角的笑意有些眼熟:“你喜歡他,自是放不下他。你說的對,你很沒有出息。”
我難過的低下了頭:“我是要你這麼奚落我的麼?這酒都留給你,你自己喝。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有緣再見。
”
說着就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夜風朦朧,如清風一般的嘆息自我的耳畔掠過,我看着他自我的眉心一抹,眼前的人已然變了一幅模樣。他藹着眼睛,像是跨越了千年的距離,清清淺淺的說:“蘇葉,我是滄夷。”
我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不由得感慨天命果真同司命一個德行。玄色衣袍,長身玉立,閉口仙君開口便是禽獸的滄夷就那麼站在了我的面前。
葉陌是假的,慕葉是假的,就連我以爲從小的青梅君禹……也是假的。
我站起身來,向後退了一步,覺得自己有些接受不能:“你,你逗我玩的吧?”
他也跟着站起身來,深刻的面容上依稀能夠看到君禹的影子。
頭頂覆上了溫熱的手掌,一如千年前一般狠力揉了揉。我擡起頭來,對上他複雜的眸子:“滄夷,你別鬧了,你將君禹變去了哪裡?”
他收回手,語氣有些無奈:“你消失了千年,我也跟着消失了千年,你說,事實都這麼明顯了,你在逃避一些什麼?”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又嘆了口氣,刪繁就簡的徐徐解釋道:“我只不過是被洗掉了記憶,一直陪着你便罷了。蘇葉,我說過,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一直護着你的人也是我,你怎麼就不相信?”
我想,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誰都會不信的罷?
他目光迥然的看着我,我向後退了一步,挺起胸膛,問他:“你好好的碧海不呆着,陪我一起來華胥是做什麼,沒事閒的?”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泠然道:“當時不曉得是誰將我晾在大殿上,爲了另一男人去跳了誅仙台。我那時就在想,別讓我找到你,不然我定會掐死你。”
我沒由來的感到脖頸一涼,又向後退了一步,想起那時的情形,心頭一股邪火,也冷冷道:“滄夷,爲什麼你今晚要以君禹的樣子出現在這裡?爲什麼你千年前要那般逼我?我那時不想嫁給你,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你。”
他的身形一晃,酒罈落到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響。他伸出手來,食指指着我的心口,氣息沉重,聲音喑啞:“呵,就算是我說了我爲了做了多少,你仍是對我沒有半分心思?就算是我什麼都不要了,只是爲了陪着你,你也不願意將你心裡的位置讓給我一席?”
他向前走了一步,幾乎是低吼道:“蘇葉,你等了他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能回頭看一看我?”
我正在氣頭上,也說不出什麼委婉的話來,點了點頭:“我是一直在等他,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優點,唯一的優點便是不回頭。你現在是讓我回頭?我告訴你,我偏不!你將君禹給我還回來!”
最後一句,喊的嗓子火辣辣的疼。
他看了我半晌,轉過身去,聲音低低的:“你我的婚事,我再給你一段時間考慮。今晚的事情,便當沒有發生過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