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我總會做這樣的一個夢。在夢裡,我看不清任何人的臉,卻能看清周圍細微的景物,譬如枯葉上細細的紋路。我看到一位身穿嫁衣的女子,站在誅仙台上,看不清面容,看不透情緒。
誅仙台下青霧嫋嫋,戾氣橫生,她就那樣穿着嫁衣在誅仙台上起舞,鮮血順着她潔白的手腕劃出斑駁的痕跡。一舞傾城,我從未看過那樣美麗的舞步,真真比我在華胥盛典上看到的妙音仙子特邀一舞還要擔得起名動天下這四個字。
音符止,我聽得到她的輕笑,她對誅仙台的那邊模糊不清的男子的身影說:“這個嫁衣爲你而穿,你現在纔看到倒也是夠諷刺的。如果可以,真想你忘了我,我忘了你,兩不相欠。”
說罷,身子向後微微傾斜,順着力道,墜落誅仙台。倒下一瞬,誅仙台下綻放了漫漫銀蓮,發出奇異的光。
……
我睜開眼睛,平緩着從夢中驚醒的心情及急促的呼吸,冷汗打溼了額角。腦海中的畫面依舊清晰,我覺得,連着幾日不明所以的夢歸可以咎於生活過於壓抑。想了想,若是非要挑出我的生活哪裡壓抑,那就是我需多出去轉轉及提升下我那聊勝於無的靈力,天天躺着看着身上養出來的小贅肉,委實是壓抑的緊。我考慮了考慮,靈力這東西非一日之功,事情總得一件一件的解決,於是決定明日便出去轉轉。
沒想到,就只是轉一轉,便把我以前的仙生顛倒了徹底。
星稀月朗,天剛矇矇亮,我便打點好了在門口盡忠又盡責的阿黑。我見它的第一眼,以爲它只是一隻土狗,可事實上它卻是一隻稀有靈獸,相貌,果真是用來欺騙人的。
我裹緊了面上的紅色紗巾,其實這不是我多搖擺,而是我認爲這是掀開我人生的新篇章,有必要換一下紗巾。紅色,總是喜慶的。我不怎麼喜歡紗巾,因爲它會使我顯得更特殊,可是,不帶紗巾總會招惹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初時,我出家門時總會意思意思的裹上一層黑紗,搞得像一個殺手,被官府請去喝了幾回茶之後,煩不勝煩,換了白紗,才解開了誤會。誤會這東西好像九連環,一環扣一環。於是,坊間又有了新的傳聞,葉家孽障不只是一個沒有格調的殺手,還是一個極有後臺正在守寡的沒有格調的殺手。我表示很無奈。
之所以被稱爲孽障,我覺得還是因爲大衆見識短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聽坊間傳言,我自出生起便會說話走路,命格奇怪,天上司命星君也未曾參透半分。重要的是我出生那日,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卻突然變了顏色,而且,夜傾城一剎那失了萬古風華。很自然的,我便成了妖孽轉世,天煞孤星,連帶着孃親一起趕出了葉府。世人把本來挺正常的事非要扭曲成不正常的事情,愚昧果真還是太可怕了。
我想過葉老頭將我和孃親趕出葉府的理由,除了他震驚之下打碎了葉家祖傳的琉璃杯,無法交代只好遷怒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合理的理由。我私心認爲,祖傳寶物是個琉璃杯,祖傳的悲劇,打破了不只不感謝我還要遷怒我,天界果真個個白眼狼。
我長大了些,孃親告訴我,四海八荒內,比愚昧更可怕的是暴力,比暴力更可怕的是流言,所以小陌兒你還是不要出門爲好。我聽後不是很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於是就問我身邊唯一比較熟悉的同齡男性動物君禹,他只是摸了摸後腦勺,猜測道:“你娘或許是想告訴你,他們在你出生時沒用紅蓮業火燒死你,所以現在企圖用說話時的口水淹死你,告誡你不要隨意出去貽害衆生……”
我狠狠的踹了他一腳。
我想起從前,我一出門總有人圍觀,伴隨着各種吸氣聲,因此在我不懂事的日子裡,我很有成就感。到了後來,大概是因爲我出鏡率太高,又或許時間久了,大家對我這個華胥難得一見的美妙女子沒有了新鮮感,對我的出現反應平平,我也就不怎麼愛出門,專心在家裡養着小贅肉。從一個備受關注的公衆人物淪落爲路人甲,我感覺很挫敗。
走到半路,突然想起沒有翻黃曆,頓時沒有了出行的安全感。而之後發生的一切,委實讓我很悵然。出門不查黃曆,果真是要不得。
因爲我的原因,我和孃親住的地方几乎是華胥國最偏僻的住處。所以,若想去華胥城中就得多走走路,於是會就有那麼一點點累,就會萌生了找個客棧歇歇腳的想法。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很有道理,所以,客棧裡坐下就得點餐這個規定也不是那麼難理解了。正值晌午,吃飯的仙家比較多,所以小二笑眯了眼睛告訴我,若是想歇息就拼桌,若是不想拼桌的話,出門慢
走不送。
我點了點頭,表示拼桌尚可以接受。小二也點了點頭,表示仙友你請便。於是,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向着人最少的桌邊走去。剛剛坐下,旁的一個長相方正且憨厚仙侍模樣的站着的男子便嚷嚷了起來:“哎,誰準你坐在這裡的?”
我擡起頭來,茫然的“啊”了一聲,不小心碰掉了頭上的紅紗。周圍響起了久違的吸氣聲,我挺了挺腰板,準備接受衆人的膜拜。
“你就是……那葉家的孽障?怎生還有膽子出門?”
我聞言看了看眼前裝的一幅仙風道骨的臉,笑道:“仙友,你長得醜不缺德,這麼說可就缺德了。”
他的麪皮登時漲的通紅,指着我同小廝一般嚷嚷道:“誰同你是仙友?你這個妖孽、你這個煞星、你這個……”
我估摸着他文化水平不高,詞彙量缺乏,所以好心教上他一教,說:“你這個二貨、你這個老鼠屎、你這個醜八怪……”
還未等我說完,他身子像抖糠一般的顫抖,道:“你混賬,身爲仙家,怎會用如此粗鄙的字眼攻擊仙友。”
我的心顫抖了顫抖,被一男仙家罵做混賬,感覺着實是曼妙,也就忽略了他邏輯上的錯誤。翻了個美麗的白眼,繼續等着我可愛的碧玉包。
二貨卻沒完沒了的指着我,大聲道:“你太沒有禮貌了,本公子要好好教訓教訓你。”
我看着他瘦的只剩骨頭的指頭,委實沒有什麼威脅感。我剛剛擡起眼來,一團靈力便向我砸了過來,我下意識的便將身前端菜的小二拉到眼前來擋了一擋。
在一陣哀嚎聲中,我灰溜溜的扭頭離去。十分惆悵的走出客棧,在人羣看不到的巷口便撒了丫的開溜。比起靈力,我着實拿不上臺面。若是掌櫃的追究起來,我不死也要脫層皮。我悲慟的想,以後怕是要進這家客棧的黑名單了,再也吃不到那可愛的碧玉包。
想此,我扭頭,沉沉的看了身後客棧一眼,來表示最後的告別。早知這樣,我好歹也要吃上幾口碧玉包。
轉過身來,我捂住歡快的跳着不受控制的心臟,像是什麼冥冥之中什麼牽引着一般,向後看去。
只不過在拐角處,向後看了一眼,便楞住了神,那般熟悉到心悸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