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光正好,我煩惱的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木桌上勾畫着魚骨圖,試圖理清九尾與少君之間只見其一不見其二的複雜而又淺顯的關係。耳畔仍回想着少君將我扔出密林的最後一句話,“明夜子時,你若不來告訴我她的答案,你知道後果的”。
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畫着畫着,腦海中又急速閃過幾幀我從未見過的畫面,有些畫面像是要衝破我的靈臺,卻看不清具體模樣,詭異的緊。我摸了摸胸前不斷震顫着的長生鎖,額角的十六瓣銀蓮像是被火灼燒一般的疼痛,我想,我真真是與青丘八字不合。
兩下敲門聲之後,木門發出“吱呀”聲響,我扭頭向門口看去。一襲白衣清冷如雪,面上沾染着我從未見過的疲憊模樣,眸光像是古譚中遺落的微光。他輕輕帶上木門,緩步向我走來。
我盯着他低垂的左臂,不可置信的問道:“你受傷了?”
我敏捷的跑過去,我說過,我的腳力一向是特別強大。在他未反應過來之際,我拉住他的左手,試圖查看的更清楚一些。他愣了一愣,將左臂向身後藏去,微微挑了挑眉,躲閃道:“葉兒,我沒事,我會有什麼事,只是,不過纔是短短一日,便是如此熱情。你這樣做,我會覺得不好意思。”
我放下試圖抓住他左臂的手,不知該作何言語。再厚臉皮的仙也要怕不要臉,遑論我還是天生臉皮比較細嫩。我低頭思索了一下,迴應道:“唔,你撲上來直接親我的時候,你怎生不說不好意思。”
他挑起我的下巴,迅速的、淡定的、狠狠的在我微張的脣上啄了一下。我覺得,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方式,且低估了他的無恥程度。還未等我想好說些什麼纔會讓氣氛不那麼尷尬,他緩緩放下捏住我下巴的手,眨巴了下雙眼,道:“不好意思,我說了。”
“……”
我坐在桌邊,興致盎然的將他離開後遇到少君所發生的事說與他聽,刪繁就簡的將君禹抽風一般的舉動忽略不計。
我喝了口茶水,咂摸了兩下嘴,抱怨道:“少君只是要我給他一個九尾的答案,可是,我怎生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麼。你想啊,只給你一袋大米就想要滿漢全席,也太過於貪心了,這我就不計較了,但態度惡劣就不可以忍受了。慕葉,你替我去教訓教訓他。”
慕葉細細觀察着杯中茶的成色,說:“只是這樣,你便解決不掉,看來你從今日起還要大力提高你的智商。少君還病着,我欺負一個病人,也未免太不講道德了。”
我放下茶杯,震驚道:“道德?你竟然與我說講道德?”
他擡起眼皮,應了一聲:“唔,我什麼時候說講道德了?”
我端起茶杯,想從哪個方向潑過去受力面積會比較大,而且不顯現出自己是刻意而爲之。我比劃了比劃,決定放棄這一想法,畢竟,我靈力衰微,我要低調。
他放下茶杯,扣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緩緩道:“唔,不打算把水潑過來了?既然不打算潑過來了,那我們就想想接下
來要怎麼辦。以少君的性格,你不給他想要的結果,他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緊張的揪緊了衣角,忐忑的看向他拿起茶杯,問:“那……那我該怎麼辦,你會幫幫我的,對不對?”
他斜了我一眼,似乎很詫異:“我爲何要幫你,我剛剛一進來你不就看出來了,我受傷了,左臂傷的還挺嚴重。”
我氣極:“很嚴重……很嚴重那你還用左手倒茶倒的那麼歡樂。”
他平靜的看了我一眼,左手輕輕一歪,茶壺“啪”的一聲落在地上。他攤了攤手,說:“唔,你看,我的左手確實是不大穩便。”
我覺得我快要哭了:“不大穩便便不大穩便,你幹嘛還要摔了茶壺?你玉幣多啊,少君萬一讓我賠他,怎麼辦?”
他用右手支着下巴,懶散的看着地上面目全非的茶壺,漫不經心的說:“賠便賠了,你又不是沒有物什可以當了換玉幣。”
估計是我眼神裡的絕望比較濃重,他探過身來,摸了摸我的額發,安慰道:“別當真,我看你似乎有些焦慮,不過是想讓你放鬆一下。不是說……捉弄人可以讓人心情愉悅。”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覺得主謂賓似乎只對了一個。仙無恥一點,倒是沒什麼要緊,但,無恥到如此沒有底線,也是一種造化。
我捂着臉嗚咽道:“慕葉,臉皮真的不是什麼身外之物啊。”
……
夜色像潑了墨的宣紙,逐漸渲染開來。溫潤的風擾人思緒,我和慕葉坐在屋頂上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君禹和景尚在九尾門前開起了全武行。
我有些無語凝噎,對慕葉說:“你沒事把景尚叫過來幹什麼?”
他看着我,漫不經心的反問道:“那你沒事把君禹叫過來幹什麼?”
我解釋:“嗨,不是今晚要去九尾神識裡找答案麼,怕有旁人來打擾,有了君禹放風,這個房間就安全了許多。君禹這人雖然看起來不那麼可靠,可他的靈力還是比較可靠的,不要以貌取人就是這個道理。我以前總是說他很糟糕,其實他挺有可取之處的,千萬不要因爲我以前的氣話對他有偏見。”
慕葉只是“嗯”了一聲,神色淡淡的看向遠處,讓人捉摸不透情緒。
我看着他那鬼斧神工的側臉,敏銳的感覺到他淡淡的怒意,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怎麼樣纔不會生氣,我到底說些什麼纔不會惹他生氣。難不成……他喜歡我說君禹的壞話?我扭過頭去,悵然若失的看着滿天細碎的星辰,像極了碎掉的琉璃盞。
半晌寂靜。
“君禹,他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
我驚訝的看着他沉靜的眸子,下意識的喃喃:“還挺壞的……吧……”
他別過臉去,未有言語,我覺得我有些崩潰,說君禹好他生氣,說君禹不好他也生氣,到底我要怎麼樣他才能不生氣。我悶聲對他說:“現在九尾也差不多被你的昏睡咒魅着了,我下去找君禹交代一下。”
說罷,我便支起身來。在我起
身的一霎,他拉住了我的手腕,我別過臉去,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修長的指。他說:“有什麼好交代的,就算他的智商還不及你,還有景尚。況且,你的智商怎麼是常人可比的。”
我看着他深沉的眸子,有些發楞,我想到一種可能,但又不可能是那種可能,可他這幅形容我又想不出還有其他什麼可能。我嚥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輕聲問道:“慕葉,你是不是……醋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說:“醋了?我爲什麼醋了?是因爲九尾醋了,還是因爲景尚醋了?”
我默默的低下頭:“……我們還是去找九尾吧。”
我掙脫他拉着我的手,找好角度,迅速的從屋頂上跳了下去。風從耳邊掠過,帶着春寒料峭的微微刺痛,向君禹砸去。
君禹不可置信的睜大了雙眼,一手拿着劍與景尚纏鬥,空出的一手準確摟住從屋頂上跳下的我。我讚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唔,不錯,多年未實踐還未生疏,看來我是真的變苗條了。”
他斜了我一眼:“之所以能接住你,是因爲老子靈力高強,跟你有什麼干係。”說罷,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評價道:“實話說,你圓潤了不……”
話音未落,一團紅色流光就打在了君禹穿着的他最喜歡的玄色衣袍上,頓時灼燒出一個大洞來。君禹鐵青了臉色,額角的青筋跳了兩跳,我悄悄地向後挪了挪腳,在心底叫了一聲打得好。
君禹握緊了手裡的劍,不出我所料的大吼道:“景尚你大爺的。”
我無語的看着院子裡流光翩飛,深深呼出一口氣,轉身向屋內走去。屋內燭光明亮,慕葉站在九尾的牀前,沉默的看着我,眼神裡醞釀着我看不懂的情緒。我有些胸口發悶,他到底怎麼樣纔不會這麼陰沉不定的生氣。我嘆了口氣,慕葉的心,真真是比海子的底還要深。在我考慮要不要轉身離去結束尷尬的時候,他卻微彎了脣角,緩緩道:“這麼急着出去見君禹,你還知不知道今晚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我回答:“沒忘啊,不是去九尾的神識裡去爲少君找答案麼?”撓了撓頭,不解的問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去找君禹了?”
“……”
我摘下脖中掛着的長生鎖,輕輕放在九尾的額頭上。我看着長生鎖上流轉的奇異微光,捏了捏手心裡的冷汗,額角的十六瓣銀蓮處傳來細細的灼熱感。腦海中又傳來了幾幀急速轉換的畫面,我抱着頭,想作孽作多了果真會有報應。
慕葉拉住我抱着頭的手,擔憂的問道:“葉兒,感覺可還好?”
我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有些頭暈,你等我略微緩緩。”我扶住慕葉搭在我肩上的手,擡起頭來,想了想,小心問道:“慕葉,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去找答案了?”
他擡了擡眼皮,回答:“不可以。”
說罷,便執起我扶住他手臂的手,劃過一道銀光。還未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然來到了九尾的神識中,周圍浮現的是那虛妄又真實的……過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