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九重天,已是三日之後。
這三日,我一直呆在破落的小院,什麼也不做,只是思考未解的問題。而未解之所以稱爲未解,是因爲它真的無解。
我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捏了個訣,將自己整理乾淨。在眉骨處撐了個涼棚,看着遠處環繞的羣山,覺得自己若是再不回去解決歷史遺留問題,父君大約會扒我一層皮。
我扭頭看着地面鼓起的土包,嘆了口氣,喚來一團雲,便飛向九重天。
剛剛踏進清荷殿的大門,就聽見小瞳哭哭啼啼的聲音:“神君,我找不到我家的小帝姬了,你能不能幫我找一找?”
隔着木門,他清清淡淡的嗓音便傳了過來:“你不用擔心,你家小帝姬怕疼,頂多今日便回來。就算是不回來,她的好父君也會想法子將她綁回來。”
我的腳步一頓,本來轉到門外的方向,硬生生的又轉了回來。我深呼出一口氣,伸手便推開了木門,大聲道:“本帝姬回來啦!”
也不看沈言此刻的神色,我就對着跪在地上的小瞳,噼裡啪啦的說了起來:“背後說本帝姬的壞話,小瞳你真是愈發的出息了。找不到本帝姬你就不能有別的法子?去將神君請來就能找到我?小瞳啊小瞳,你的智商還需大力提高呀……”
沈言輕笑了一聲,在我的身側投下暗暗的陰影:“你有什麼怨言衝我來便是了,對着小瞳撒什麼氣?”
我扭過頭去,他對小瞳使了個眼色,小瞳動作麻利的就退了出去,還體貼的帶上了門。我冷笑了一聲,天界果真是個個白眼狼。
他站到我的身前,手裡拿着摺扇,面無表情的問道:“你這三日去了哪裡?”
我挑了挑眉,惡向膽邊生:“老子不告訴你。”
他搖扇的動作一頓,眯起了眼眸,卻淡笑道:“你再同我說一次?”
我大無畏的看着他:“老……我什麼也沒有說。”
他定定的看着我,笑了一下,道:“既然什麼也沒說,便好好回答我的問題,這三日你去了哪裡?”
我咦了一聲,道:“你竟然不知道?你有溯光鏡你竟然不知道?”
他淡然的看着我,平靜道:“不是怕你偷麼?”
我實在是不曉得現在是否應該笑上一下,還是應該哭上一下。我覺得,仙與仙之間的信任不應當如此淡薄,可是我總不能告訴他說:“我其實那不是偷……那是瞻仰上古神器的風采,對,就是瞻仰一下……”
這麼一來,估計他還沒等我話說完,就將溯光鏡藏的更加嚴實了。
我悵然的看着他,轉頭就向着偏殿走去,邊走邊說:“好睏好睏,今日恐怕不能招待神君了,還望神君見諒。”
沒等我的手觸碰到門栓,他便一把拽住了我,將我壓在了一旁的牆壁上,與在西海時的動作一模一樣。我有些無奈,沈言真是愈發的沉不住氣了,有什麼話不能面對面、心平氣和的好好說?
我掙扎了一下,卻被他連手
帶腳的一併壓住,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了我的身上。他鼻尖抵住我的鼻尖,熱氣撲在我的臉上,讓我沒由來的麪皮發燙。
他嗓音含笑:“你倒是接着走啊?”
我憤憤的瞪了他一眼,說:“那你倒是放開我啊。”
他笑了一聲,道:“我偏不。”頓了頓,認真了神色:“你這幾日究竟去了哪裡?你可知道你父君都要被你遺留下的公務給逼瘋了,昨日還在寢殿裡說,等着你回來,定要將你綁在大殿的柱子上,抽到解氣爲止。”
我頓時打了一個哆嗦,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你開玩笑的吧?”
他:“你覺得我在和你開玩笑?我原本還想着怎麼幫你逃過這一劫,看來你是不用了?”
我立馬抱住了他的胳膊,眼淚汪汪的仰視着他:“神君,戰神,沈言哥哥!”
他鬆開我,揉了揉額角:“你可以意志再堅定一點。唔,幫你也不是不可以,作爲交換條件,你只要告訴我這幾日你去了哪裡。”
我乾笑了一聲:“過去的事情,你總是提它幹什麼,你怎麼就對我這三日去哪裡這麼執着?”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我,聲音沉沉的,猶如夜晚穿堂而過的風:“我很害怕,葉兒,這三日我一直在害怕。我害怕你趁我不注意,知曉了天命石的方位,去做一些傻事。我害怕你不想看到我,再次逃到我不知道的地方去。我害怕你答應了滄夷,你我之間再無了可能。”
他微涼的指尖撫上了我的面頰,輕聲道:“葉兒,我也是普通的神仙,千年前的分離若是再發生,我也不曉得我會做一些什麼可怕的事情。”
我的心口微震,半晌,避開他的目光,認命道:“這三日,我只不過去華胥轉了一轉,想了很多事情。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老天對我有成見,就是見不得我過的好。”
他的手似乎頓了一下,鬆開我,聲音淡淡的:“你父君那裡你不用擔心,我自是爲你擺平。”
我放心的轉過身,拉下門栓,準備離去。一隻腳剛踏出殿門的瞬間,他說:“老天算什麼東西?葉兒,不是老天見不得你過的好,只是你從來就不肯信我。”
我的腳步一頓,還是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不是我不肯信他,向來都是天命難爲。
……
在我將自己悶在屋裡整整四日之後,小瞳終是按捺不住的衝了進來。我眯起眼睛,有點不太適應屋外這樣強的光亮。
“我的小帝姬,你這是打算埋在酒裡了?”
我扶起了身側的酒罈子,看着小瞳一臉要哭的模樣,寬慰她:“你家的小帝姬還好着呢,用不着如此擔心。我曉得你要說喝的這樣多,有失體統,可是體統着東西委實是玄幻的緊。我的名聲一直都不怎麼楞正,索性就不楞正到底,若是還注意體統,那我簡直不要太憋屈。”
我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我的身側,絮絮道:“你說,如果要是你對不起一個人,你準備怎麼做?”
她茫然
的看着我,嘴張了張,愣愣道:“我,我沒有對不起誰啊。”
我擡了擡眼,恨鐵不成鋼道:“我是說如果!如果!!”
她唔了一聲,好似認真思索了一下,回答:“如果是我對不起一個人的話,自然是要盡全力去補償那個人啊。”低下頭小聲道:“這麼淺顯的道理帝姬你還要問我,天帝知曉了定會說你不學無術。”
我沒在意她後面的一句話,只在意若是對不起一個人,就要盡全力去補償這樣淺顯的道理,遑論我對不起的還不止一個。
我站起身來,或許是酒壞了靈臺的清明,腳步有些踉蹌。小瞳急忙過來扶住我,擔憂道:“帝姬你這是打算去哪裡?喝了這麼多的酒,要不要我去藥君那裡幫你拿些安神補氣的彈藥?”
我掐了掐眉心,額角有些發痛,疲憊道:“不必了,不過是喝了些酒,沒什麼大礙。只是千年未碰,酒量倒是越發的不濟了。”
我偏頭看向她,拍了拍她的手,接着道:“這幾日風平浪靜定是暴風雨的前兆,小瞳啊,等下若是有面色不善的仙家過來找我,你便告訴他們,你家小帝姬身體有恙,臥牀不起,暫時無法接待。若是面色溫和的仙家來找我,那你便告訴他們,有事改日再來。”
小瞳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問道:“帝姬你不是又闖什麼了不得的大禍了吧?”
我平靜的看着她,揮了揮衣袖,便向着沈言的言清殿飄了過去。
很難得,在我意識不甚清明的情況下,還是能夠繞過一衆小仙侍,熟門熟路的摸到了他的大殿。站在他的殿門前,深呼出一口氣,乾脆利落的便將殿門推開。
我盤算的很清楚,若是他在裡面,我可以假裝醉酒走錯了門,順便探一下虛實;若是他不在裡面,我可以爲所欲爲,放心大膽的去尋溯光鏡。
我將結果假設的很好,唯獨沒有想到裡面有很多人。
我看着一衆跪在地上訝然的仙家,愣了一下,想也沒有想的就要將殿門關上。將將碰到門邊,他便瞥向我,右手懶散的撐住了下巴,閒閒道:“帝姬可是良心發現,來幫我處理一直遺留未解決的問題的?”
我淡定的望着他,打了個酒嗝,道:“前些日喝了些酒,走錯門了。”
他繼續看着我,左手扣在膝上,一下一下的敲着,敲的我心驚膽戰,他淡然道:“前些日子撒嬌讓我幫你解決問題,你倒是很閒麼,都閒的去喝酒了。”
我伸手就將門給拉上:“我真的是走錯門了。”
隔着厚重的木門,即便是走出了一步,依舊是聽得真切。
仙家:“剛剛可是蘇葉小帝姬?我原本還在奇怪,這些事情怎麼神君親自來處理,沒想到還有這一種原由。”
唏噓曖昧的笑聲晦澀的此起彼伏,我的腳步一踉蹌。
沈言:“嗯,她不怎麼懂事我自然是要多擔待些。好了,言歸正傳,星君剛剛說到哪裡了?”
我掩面,一路落荒而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