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來,吹落了頭上的斗笠,晃晃悠悠的向下飄去。我拉高了狐裘,想了想,便任由着它往下落去。我看了一眼小成一個黑點的客棧,有些無語凝噎的感覺。
我悵然道:“我們就這麼又走了,君禹估計又得嘮叨一番。不過,憑什麼我們這麼忙活,他們這麼悠閒?”
他仔細的幫我圍好狐裘領子,低垂着眼:“你當讓景尚留在這裡是當公費旅遊?他們自是有他們的事情要做。”說罷,仔細打量了一下我的臉,從手裡變出一朵月白色的玉簪,別在我胡亂挽起的頭髮上,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唔,這樣看起來還不錯。”
我很想學着凡間的女子嬌羞的低垂着頭,再含情脈脈的說上一句,你喜歡就好。奈何我天生沒有太多的矜持嬌羞的概念,我只是瞪圓了眼睛,問:“公費?哪裡來的公費?你既然有公費爲何不早一點拿出來?”
他歪頭,點了點自己的眼角,說:“你眼睛睜的那麼大,被風吹的不痛麼?”
我眨了眨眼,揉揉痠痛的眼角,點了點頭:“你這麼一說好像真的有些疼痛……你不要岔開話題,你說的公費怎麼解釋?”
他無奈的看了我一眼,估計是不明白我不到南牆不回頭的執着是從哪裡來的。他說:“景尚拿的是我的玉幣,我拿的天帝殿裡的玉幣,現在景尚看來可不是拿的是公費麼?”
聽完他的話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知道後來我才明白其中的原由,並且悔不當初。
我悶悶的將頭扭到一邊,打量着周圍的景色。周圍雲霧浮動,慕葉的白色衣衫似乎要融入進這淡淡的雲霧中去。這樣謫仙的人物,至今未有紅顏相伴着實令人費解。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我小聲的問:“慕葉,你以前可想過要成家?”
他楞了一下,垂下了眼簾:“想過未想過的,又如何呢?”
我蹲下身,仰起了臉,看到了他眸子裡的複雜情緒。我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不死心的問道:“不如何,我只是想知道你想沒有想過。”
他盯着我的眼,忽然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魅惑人心,至少,我是被蠱惑了的。他說:“我只想……早點兒找到碧血笛。”我撇了撇嘴,想這個人真不可愛,卻不知道他已經告訴了我答案。
一路無話。
靈力高強的好處不僅能節省腳力省玉幣,最主要的還是能夠節省時間。只是,周圍的景色和上次來的時候有些許的不同。
待漸漸落地,我拉住了慕葉的袖子,問:“你確定我們來的是青丘?這裡怎麼看着和上次的不怎麼一樣?”
他看着天邊逐漸退去的朝霞,說:“帝都。葉兒,這裡是青丘的帝都。”
我看着他嚴肅的神色,覺得這樣真不好。除了平添我內心的揣揣感,似乎也沒有了其他的效果。若是君禹敢對我擺出這樣的臉色,我一定要好好的踢他一腳。我看了看他那潔白如雪的袍子,想,幸好他不是君禹。
青丘的帝都確實比上次去的地方較精緻一些,不過總的感覺還是質樸。在凡間還是冬季,在這裡
好似沒有四季之分,溫暖如春。旁邊的山茶花開的絢麗,風拂過,徒留一地餘香。
我瞅了瞅遠處低矮的宮殿,搖了搖頭,感慨:“人人都道仙界的繁華,卻不料青丘的帝都還不如凡間的小小薊州。這宮殿,肯定是年久失修。嘖嘖,你說青丘的帝君是不是被關伊子帶壞了,怎麼一點兒生活追求也沒有?”
慕葉的腳步踉蹌了一下:“葉兒,你可仔細研讀過《南華經》?”我誠實的搖了搖頭。
他接着大言不慚:“雖然通篇是廢話,不過語句用的還是挺流暢挺清心寡慾的。好歹人家也算是一個演說家,並且將自己的理念發展成了一個組織,怎能用帶壞兩個字?”
我摸了摸下巴,問:“那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
他沉吟了一下:“洗腦?”
我:“唔,這個詞,用的挺恰當,而且還很潮流。”
正說着,旁的一個穿紫色衣服六尾小狐狸便橫衝直撞了過來。我咬牙切齒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揪住他的狐狸尾巴,說:“你撞了我也就算了,道個歉的事兒,只是你這小狐狸不道德的很,你準備跑的什麼?”
那小狐狸漲紅了臉,急忙捂住了尾巴,與我的手進行殊死掙扎。他說:“你放開我的尾巴,你欺負一個小孩子算什麼道德?”
我不可置信的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用連續的疑問句來發泄自己的憤怒。我說:“我撞你了?我撞到你就準備跑了?我欺負你了?我哪門子的欺負你了?”
他使勁拽着自己的尾巴,另一隻手在我手背上抓撓:“你這個女人,你不知道青丘男人的尾巴是不能隨便抓的啊?你鬆開,你給我鬆開!”
我覺得我要被氣笑了,我鬆開他那毛茸茸的尾巴,改抓住他的衣襟,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那氣得通紅的臉。娘噯,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旁的慕葉“噗嗤”一聲笑了,摸了摸他絨絨的額發,問:“你是不是……少卿?”
那小狐狸一把撩開他的手,橫眉冷對:“你怎麼知道我是誰?”說完,擡頭看了看天,將臉皺成一團,“我不是……不是……那個……那個……”
慕葉點了點頭,笑眯了眼睛,接着摸了摸他的後腦勺:“唔,看來你真的是少卿了。現在已經修成六尾了,不錯不錯,是個好苗子。”
我看着小狐狸那震驚的要哭的臉,覺得我和慕葉真是在造孽。雖然欺負小孩子挺不道德的,但是,偶爾爲之,也……也有益於他的成長。
我挑了挑他豆腐一般的臉蛋,說:“少卿啊……”
他使勁拍打着我拽住他衣襟的手,眼裡包了一包眼淚:“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放開我,我要告訴哥哥,讓他教訓你們……”
我看着他那委屈的小臉蛋,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我捏住他的下巴,皺起了眉,問旁邊的慕葉:“你有沒有感覺他有點眼熟?”
慕葉壓下上翹的嘴角,說:“可不是,而且他還姓少。”
我仔細思索了一下他那沒有絲毫邏輯的話,然後,我的手無意識的使勁一掐手下的糯米糰子一樣的臉。再然後,一聲痛哭劃破上空。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我眨了眨眼,充滿歉意的看着小狐狸紅了一塊
兒、掛滿淚珠的臉,將他摟住,還未將安慰的話說出口,身後便傳來淡淡的咳嗽聲。
“咳,少卿,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抽了抽眼角,扭頭便看到了那熟悉的紫色衣衫,以及那闊別已久的臉。陽光淺淺的照在他的臉上,我突然想起那天,他把九尾壓在樹幹上,眉目裡全然的痛色。他說,九尾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想掐死你?那時,月光冷冷,能聞到寧靜的松香。
他虛弱的掩住了脣,溢出了幾聲咳嗽聲。紫色的衣衫,烏黑的發,襯得他蒼白的臉愈發蒼白。
懷裡的小狐狸掙脫出了我攬住他的胳膊,在我吃驚的眼神裡撲進少君的懷中,嗚咽:“哥哥,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你怎麼又偷偷跑出來了啊?嗚嗚,阿卿好擔心你……”
少君眉目裡含着溫軟的笑意,他摸了摸小狐狸的額發,說:“阿卿,好了,我能有什麼事兒?我只不過出來轉一轉。只是,你讓誰給欺負了?”
我覺得這話他問得相當多餘,小狐狸可不就是讓我給欺負了麼。這麼說也不對,明明是他撞得我,到頭來反而顯得是我的錯,這世道,果真是愈發不可揣測。
小狐狸擡起水轆轆的眸子:“哥哥,咱們回家吧。嗚嗚,那女人抓了我的尾巴,你說過青丘男人的尾巴不能讓女人隨便碰,碰了就得娶她回家。嗚嗚,我不想娶那個惡毒的女人,哥哥咱們快些回家……”
我目瞪口呆,這小狐狸剛剛說的什麼來着。少君摸了摸鼻子,頗似尷尬的看了我一眼,低頭對小狐狸解釋:“不是我看你天天把尾巴露外邊,怪不好的,就編了個話謅你的麼。”
小狐狸眼裡的淚像豆子一樣不斷的往外蹦,他抽泣:“嗚嗚,可是…額…是…父君也這麼…這麼說的……”
少君無語的看了一眼在懷裡抽泣的糰子,任他在懷裡自暴自棄。他的目光淡淡的瞥向我們,問:“你們前來青丘,有何貴幹?”
我“哈哈”乾笑了一聲,回答:“那什麼……”死死推了一把慕葉。
慕葉往前踉蹌了一下。他回過頭來瞥了我一眼,未等我擺出歉意的表情,他便扭過頭去對上少君審視的目光,接上我的話:“那什麼,只不過是來尋碧血笛的下落。”
少君突然笑了一下,抱着小狐狸走到我面前。
他說:“我確然是告訴過你,我知道碧血笛的下落。可,你還記不記得,告訴你的條件是我要向你問九尾要一個答案?”
我頂着雙重的壓力,點了點頭。
他咳了一下,說:“可是,我現在又不想要了。”
說罷,便抱着小狐狸準備離開。我跑到他面前,張開了胳膊攔住他,帶着淺淺的憤怒,我問:“你什麼意思?”
小狐狸扭過頭來,帶着深深的憤怒:“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快走開,九尾姐姐她……”少君騰出一隻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罵道:“就你話多!”
小狐狸委屈的摸了摸頭,瞪了我一眼。
少君打量了我一下,低頭思考了一下,毫不猶豫的使了靈力從旁邊穿了過去。
我欲哭無淚。放下胳膊的一瞬,遠方傳來他的聲音。
“如果你們沒有其他要緊事,就早日離了青丘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