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海棠,真是個好名字。”
爲了緩解初次見面的尷尬,孫文一邊倒茶一邊道。
盛薔薇垂眸不語,心想,自己應該快點離開這裡。
“謝小姐,是這樣的。我們學校的學生不多,又是女校。所以,做宿舍管理員的話,嚴格來說,還是很清閒的。基本上都是白天休息,晚上值班,休息室在一樓,裡面有些簡單的傢俱,還有電話用。”
孫文很是熱心地說明起來。
盛薔薇原本沒在意,但聽到他說,有吃有住,還有電話可以用。
她突然有點在意了。
孫文將熱氣騰騰的茶杯送到她的面前,道:“不過,正如我剛纔所說的,學校不大,事情不多,所以能給你的工資也不算高。”
盛薔薇微微沉吟道:“工資不高,沒關係,眼下我只是想要找個安穩的住處。”
孫文聞言,點一點頭:“這樣最好。想來你一個人出來找事做,肯定很不容易。那麼……你先坐一下,我這就去請校長過來。”
盛薔薇站起身來,朝他點點頭:“多謝。”
孫文忙擺擺手道“不客氣,不客氣,你先坐着……”說完,這話他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盛薔薇重新坐了下來,環顧一下四周,方纔發現這裡真的很簡陋,除了桌椅之外,便是一摞摞用線繩捆起來的書。
過了一會兒,孫文讓着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清瘦婦人走了進來。
“謝小姐,這位就是我們的郭校長。”
“校長您好。”盛薔薇垂眸起身。
那位郭校長一臉書卷氣,還帶着副眼鏡,微微笑起來的樣子,看起來很慈祥。
“這麼年輕的姑娘。”
看來,他們都很意外,居然會有年輕姑娘肯來應聘這份乏味的工作。
“我們這裡的工資不高,第一個月是試用期,只能先給你正式工資的一半。”
盛薔薇覺得自己呆這裡,似乎更加安全一些,便什麼也不計較了。
郭校長見她文文靜靜的,自然也很滿意。
“好,那你明天帶着身份證件來這裡登記一下,然後就能上班了。”
“這個……”盛薔薇的身上沒有身份證件,只好臨時編了一個藉口:“我初到上海的時候,行李都被偷了,證件什麼的也都不見了。所以我現在……”
郭校長聞言面有難色:“沒有證件的話,怕是……”
孫文適時地開口:“校長,證件可以以後再補,先讓她試試吧。”
郭校長見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面討生活,也有些心軟:“行,明天你先過來,回頭再把證件補上。”
“謝謝校長,謝謝主任。”
她躲藏在女校之中,怕是沒有人會想到。而且,她的手邊,還有電話,若有什麼事情的話,她可以隨時和家裡聯繫。
得到這麼一份工作,更利於她隱藏身份。
盛薔薇回到旅館,向老闆娘道了謝。
老闆娘見她有了着落,心裡也很高興,不過一想她要搬走,又有一點捨不得。
“你在上海無親無故的,往後若是有什麼難事,只管言語一聲,沒準兒,我能幫
得上忙呢。”
盛薔薇聞言,第一次朝她露出了暖暖的微笑:“謝謝您這段日子的照顧,以後有時間的話,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她的確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老闆娘連連點頭:“好,我隨時歡迎你來。”
盛薔薇的行李不多,收拾收拾,也只有一個隨身的小包。
老闆娘特意給她準備了些好吃的。
“這些醃菜,你帶着,慢慢吃的話,也能吃上一個禮拜。這裡還有一瓶肉醬,你都拿着。”
盛薔薇知她是一番好意,沒有拒絕,道了謝之後,便好好地裝了起來。
“你在我這裡住了這麼久,我一直覺得你有什麼心事。不過,你要是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
面對她的關心,盛薔薇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來上海是爲了找人,可惜,找了許久,人也沒有找到。”
“哦?你找的人是誰?”
“我的父親。”盛薔薇淡淡道。“他突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筆債務給我。所以,我必須要找到他。”
老闆娘聽了這話,不由嘆了口氣:“難怪,你總是心事重重的。你父親叫什麼名字,你說出來,我幫你找找。”
盛薔薇搖搖頭:“他爲了躲我,早都該了名字。沒關係,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老闆娘又是一聲嘆息:“想當年,我那個該死的男人,也是這樣。賭錢賭輸了,然後就一個人跑了……算了算了,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
“你一個女人家在外面要諸多小心。現在的世道,實在是亂得很。”
“我會小心的。”
就這樣,盛薔薇用了“謝海棠”的假名,避人耳目地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藏身之處。
女生宿舍的學生不多,兩層樓,十六間房,總共不到五十人。
盛薔薇的工作很簡單,每天熄燈之前,她要清點人數。等到熄燈之後,她就鎖上大門,不許任何人外出。
白天的時候,她都有空閒的時間,吃飯的話,直接去食堂就可以,一分錢都不用花。
這的確是一份很輕鬆的工作,不過,盛薔薇的心裡並不輕鬆。
每天夜裡,她都不止一次地拿起電話,想要撥通那個諳熟於心的號碼。
她好想女兒,也好想韓東戈。
只是,每次到了最後,她還是放下了電話。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不能心急。
爲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盛薔薇行事十分低調,又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不過,孫文倒是對她很在意。
她年輕又漂亮,又是獨身一人。他倒是沒什麼非分之想,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多幫幫她,多照顧她。
不過,他不好意思去女生宿舍主動找她,所以,每天都在食堂等着她,見她來了,便和她同桌吃飯。
“謝老師,真巧啊。”
蘇文顯然很不擅長說謊,每次看到她,又都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樣子。
盛薔薇朝他微微點了一下頭,打好了飯,便去角落找了個地方坐下。
蘇文跟了過來,悶頭吃了一會兒飯,見周圍沒什麼人了,方纔猶猶豫豫地從隨身攜帶
的書袋裡拿出一個紅蘋果,遞了過去:“謝老師,這是我老家寄來的蘋果,你嚐嚐。”
盛薔薇淡淡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沒關係的,真是我家裡寄來的。”
盛薔薇慢慢放下羹匙,看着蘇文道:“蘇主任,不好意思,我一向不怎麼喜歡吃蘋果。”
“啊?”蘇文聞言一怔,臉上有點窘態。
“這樣啊,那你喜歡吃什麼水果,下次……”
盛薔薇不等他說完,已經站起身來:“我吃飽了,您慢慢吃。”
蘇文更覺尷尬,一時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沒什麼壞心思,只怕她就這麼誤會了自己。
之後的幾天裡,蘇文不在去食堂等她了。
盛薔薇微微鬆了口氣。
白天的空閒時間,她總是會翻看報紙,不管是早報晚報,她都會買個齊全,一個人慢慢地看。
又過了幾天,“下落不明”的盛薔薇,早已經佔據不了報紙的頭條。
她沒有放過任何一則新聞,就連報紙上的尋人啓事和舊物變賣的信息,也要仔細閱讀。
一晃都大半月了,她難免心急。
她翻翻找找,無意間地注意到了一則尋人啓事。
“尋人一名劉姓男子,年四十,曾家住海棠公寓。如有人知道線索,請於報社聯繫。”
海棠公寓……
看到這四個字的時候,盛薔薇的眼睛微微一亮。
這麼簡短的訊息,根本毫無用處。而這個“海棠公寓”這個地址,分明是留給有心人看的。
盛薔薇心中一緊。
這是誰給她的消息?是韓東戈嗎?還是盛立寧……
幾番思量之後,盛薔薇把那張報紙小心翼翼地收好,跟着又繼續在別的報紙上尋找線索。然而,除了那張報紙之外,其餘的,沒有任何異樣之處。
這是一個暗號。有人再給她傳暗號。
盛薔薇正想着出神,卻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盛薔薇全身警覺,忙起身去到門口,問道:“誰?”
這個時間,學生們都在上課,不會輕易回來寢室。
“是我。”
盛薔薇微微皺眉。這是沈文的聲音。
她打開房門,卻只看了一半。
“你有什麼事?”
沈文低了低頭,舉起手裡的竹籃子道:“我給送點煮雞蛋。”
盛薔薇婉言謝絕,沈文堅持不走:“只是幾個雞蛋而已。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給你送雞蛋,你留着吃吧。”
他說完這話,只把籃子往她的門內一送,然後撓撓頭,轉身走了。
盛薔薇盯着那籃子裡的雞蛋,只覺這個男人有點麻煩。
若是義正言辭地和他說清楚,他會不會消停一陣子?
她轉身回屋,繼續想着那則尋人啓示,跟着她拿起電話,終於撥通了那個號碼。
她靜靜地等待,握着聽筒的手裡,急得全是汗。
“喂,你好,這裡是韓公館。”
接電話的人,似乎是吳媽。
盛薔薇深吸一口氣,平復呼吸道:“我是少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