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家、賭徒、古董商人……盛立寧到底還可以有多少種身份?想來,沒人能夠知道。
韓東戈沒空去探究沈玲瓏內心真正的動機,立刻着手安排一切。未免打草驚蛇,一切都要小心行事。
他給了杜家一個電話,讓杜知耕隱秘地尋找慕容佐,而且,找回來的人必須是活口。
杜知耕知道這是一樁要緊的差事,所以,他吩咐下去的人手,都是自己最信得過的手下,其中也包括顧家安。
這一次,他是自己主動請纓的。
“你也認識韓夫人?”
顧家安據實以答:“算不得認識,只是當年……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盛薔薇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並不知道。但他對她還有一點點的印象,也覺得自己不該置之不理。
杜知耕手裡只有一張盛立寧的照片,還是好幾年前的。
他把照片交給顧家安道:“看看這張照片,然後記住這張臉。”
顧家安拿起照片,仔細端詳,沉聲道:“沒想到是個這麼斯文的人。”
聽他膽大包天的所作所爲,只會讓人聯想到一張凶神惡煞般的奸詐臉孔。
杜知耕似笑非笑:“這世上的君子不多,僞君子倒是不少。記住,這個男人很可怕,手段也很多。而且,他還有讓人失去記憶的本事!”
顧家安盯着那照片看了幾秒,繼而又放回到桌上:“我會小心行事的。”
杜知耕微微點了一下頭。
“他肯定是跑不出去了,最多也就是做困獸之鬥,垂死掙扎幾下。”
…
夜已經深了。
韓東戈的雙眼熬得通紅,一直留在司令部等消息。
此刻,全城上上下下,所有的交通線,所有的出入口都安排好了他的人。杜家的人則是在各處的地盤內活動,大家裡應外合,聯合搜捕盛立寧的消息。
周圍的人家住宅,全部都要挨家挨戶的徹查。
如此忙活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半點消息。
韓東戈內心煩躁,吃不下也睡不安穩,只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踱着步子。
他整整一天都沒有回話,肖蓓鳳很是擔心。
等到安安睡着了之後,她準備乘車來到司令部,給他送了些湯飯。
“你的副官說,你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了。這麼下去,你的身體會垮掉的。”
韓東戈淡淡道:“我沒有胃口。”
“沒有胃口也要吃。你要多爲自己想想,也要爲安安想想。”肖蓓鳳故意拿起筷子走到他的跟前。
“若是薔薇知道,你爲了她,茶飯不思,她該多難過啊!”
韓東戈沉默不語,勉強自己稍微吃了幾口。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你早點回家吧。安安很惦記你……除了要媽媽,就是要爸爸。”
韓東戈低着頭,用羹匙慢慢攪動着碗裡的湯:“我會盡快結束這一切的。”
他何嘗不想早點回去,可面對女兒的發問,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總是問他,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韓東戈每次都是無言以對。他可以騙過女兒,卻無法騙過自己。
“難道,在找到薔薇之前
,你都不回去了嗎?”
韓東戈沒說話,似在默認。
“不行,不能這樣。”肖蓓鳳搖頭反對:“你今天必須回家。”
“姨娘,你先回去吧,不要妨礙我做事。”韓東戈的語氣冷了下來,帶着幾分不耐煩。
肖蓓鳳見他的脾氣上來了,嘆息着走到門口。臨要出門前,她又說了一句話:“東戈,我說句不中聽的話。薔薇獨自一人在外面堅持着,你卻這樣苦苦熬着自己,只會白白浪費了她的心意。”
盛薔薇是爲了保護他和安安才離開的。可是現在,他卻在自己傷害自己。
…
又一個禮拜過去了,盛薔薇的名字還時不時地被刊登在報紙上,卻鮮少有她的照片出現。
按理來說,登報尋人,沒有照片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盛薔薇心裡很清楚,這是韓東戈特意安排的。
他只把消息放了出去,卻不讓她的容貌曝光,方便她隱藏躲避。
盛薔薇每天都要出門走走,她沒有什麼目的,一個人在法租界周圍的街道走走看看。
她每天都能看見巡察的士兵,然而,此時的她,穿戴打扮都十分低調,混入人羣之中,毫不起眼。
那些看了報紙的人,想找的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夫人,而現在的盛薔薇,完全就是市井小民的打扮。
旅館的老闆娘見她天天出門,卻又空手返回,心想,她一定是去外面找活去了。
“謝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在找工作?”
盛薔薇淡淡道:“我的確有這個打算,所以出去轉轉。”
老闆娘聞言請她晚上和自己一起吃晚飯。
“晚上你下來,咱們慢慢談。”
對於老闆娘的熱心腸,盛薔薇已經沒有那麼排斥了。
如今,外面的物價飛漲,旅館的飯菜也是越來越素。
“不好意思,都是些粗茶淡飯,你別嫌棄。”
老闆娘給她盛了滿滿一碗的雜糧飯,董曉玲也給她盛了一碗湯。
她們母女倆對她一直很照顧,似乎是覺得她一個女人離家在外,實在可憐。
“謝謝你們。”
老闆娘見她的吃相十分斯文,很有教養的樣子,又道:“謝小姐,我多嘴問一句,你想要找一份什麼樣的工啊?”
盛薔薇微微垂眸:“只要不是使力氣的重活,我都可以。”
董曉玲聞言,忙道:“謝小姐,你一定識字的吧。”
“嗯。我也曾經給讀過幾年書……”
“果然,你一看就是個讀過書的人。”不等她說完,老闆娘就插了一句。
董曉玲眨眨眼睛道:“我們學校正在找女生宿舍的管事,不如你去試試。”
盛薔薇其實並不像找什麼工作,但見她們如此熱絡地幫忙,又不好直接拒絕。
“如果可以的話,那我去試試。”
老闆娘聞言笑了起來:“好,等找到事情做,你就可以踏踏實實地住下來了。”
她似乎很想留她常住。
飯吃到一半,董曉玲不知從哪裡抽出一張報紙,興致勃勃的看了起來。
“你們看,那位少帥夫人還沒找到呢。”
老闆娘識字不多,只讓
女兒給她念一念。
董曉玲緩緩念出報紙上的新聞,語氣似有感慨:“真是可憐。好好的一個人,平白無故地就這麼被人劫走了。”
老闆娘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麻煩多。”
董曉玲聽了直皺眉:“你怎麼知道?”
老闆娘道:“若不是有難處,怎麼會登報尋人?那麼響噹噹的大人物,也有無能爲力的時候。”
“日子不好過,關起門來的難處,誰能知道?不過,說來說去,最後爲難的還是女人。”
盛薔薇微微低頭,用筷子撥着碗裡的米飯,對她們的討論毫不在意。
吃過晚飯後,董曉玲又來敲她的門。
“什麼事?”
“明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學校,我帶你去見教導主任孫老師。”
盛薔薇稍微想了一下,方纔點頭:“謝謝你,你實在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不用謝。”
董曉玲是真的很喜歡她。她跟着媽媽這麼多年,難得見到她這樣溫柔安靜的住客。
次日一早。盛薔薇和董曉玲一起出了門。
今兒的風有點大,路上的人都被強風壓低了頭。
董曉玲是沒錢坐車的,每天都是走路上學。
盛薔薇本想體恤她,請她坐黃包車的,但轉念一想,實在不妥。
在她們的眼中,她還是個有上頓沒下頓的可憐人呢,怎麼能輕易地擺闊氣。
兩人艱難地走着,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方纔來到校門口。
董曉玲凍得臉頰通紅,不停地搓着手呵氣。
“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進去找主任來見你。”
盛薔薇點一點頭,站到校門旁邊,儘量不去引人注意。
很快,董曉玲就出來了,和她一起過來的,還有一個年輕健壯的小夥子。
“這是教導主任,孫老師。”
盛薔薇的臉被圍巾圍住,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她是我家的客人,想要找份工作。”
那位孫主任倒是很客氣,忙讓她們進去道:“快快,進去說,進去說。”
董曉玲上課去了,盛薔薇被那位孫主任請到辦公室。
當盛薔薇解開圍巾的時候,面前的人明顯地怔住了。
他盯着她看了又看,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這個……容我冒昧的問一句,您今天多大了?”
方纔在外面,他根本沒怎麼看清楚,只覺是個整潔素淨的年輕婦人。
可是現在,他開始有些懷疑,她到底多大?明明看起來還是個學生模樣。
她不僅年輕,還很好看。
“我今年二十三歲。”
盛薔薇沒有隱瞞自己的年紀,因爲那樣會顯得更加可疑。
孫文又是吃了一驚:“您這麼年輕啊……”
學校招得是宿舍管事,一般來應聘的,都是些中年婦人。
盛薔薇垂眸不語。
她原本也沒抱什麼期待,只是不想辜負了董曉玲的一番好意。
“是這樣的,這位小姐……請問您貴姓?”
“我姓謝,我叫謝海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