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還不知是自己犯下的大錯,捱了周麗紅一頓罵,只會嚶嚶地哭。
“你說你這個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姨太太,我什麼都不知道。”
翠兒低頭抹着眼淚。
周麗紅過去掐她的胳膊,一下比一下使勁兒,疼得她求饒。
這個沒用的丫頭,好端端的,把盛薔薇的底細給挖了出來。原來她竟是盜竊犯盛立寧的女兒,這算什麼?一個叛徒的女兒,還敢在韓家登堂入室的,虧得她之前費了那麼多心思。
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一旦知道了,她還能平常心待他嗎?
真麻煩!
她越想越氣,下手也越來越重。
“姨太太,您饒了我吧。我真是好心……”
周麗紅怎會輕易放過她,正欲再打,卻聽門外傳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二姨娘,你不要再打了。”
周麗紅擡頭一看,發現竟是盛薔薇。
“哎呦。”她輕呼一聲,連忙迎了過去:“你怎麼來了?”
盛薔薇深深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翠兒,眸光微閃:“我來找翠兒。”
“啊……我這正教訓她呢。”
許是因爲知道了,盛薔薇的底細,周麗紅看她的眼神,隱隱約約藏着幾分戒備。
盛薔薇恍若未見,只對她道:“翠兒做錯什麼了,您要教訓她?”
周麗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話她怎麼說呢。
盛薔薇看着翠兒,淡淡開口:“翠兒起來,跟我回去。”
翠兒含淚答應着,連忙站了起來。
“以後這樣的小事,姨娘不必這麼大動肝火的。”盛薔薇只留下一句話,便帶着翠兒走了。
周麗紅站在原地,心裡暗暗編排一句。
我這不都是爲了你好。
翠兒一路低着頭,跟着盛薔薇回了院子。
一進屋,她便跪下來認錯。
盛薔薇看她一眼,淡淡道:“起來。別動不動下跪,我又沒怪你什麼。”
事情似乎鬧得不小,少夫人難道真的不生氣嗎?
“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翠兒站了起來,但還是低頭認錯。
盛薔薇坐在藤椅上,微微搖晃身子,看着她道:“你沒做錯什麼,這是一個巧合而已。”
若她沒有帶那張舊報紙回來,那她現在還被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像個傻子似的活着。
她心裡微微一嘆。
翠兒卻是上前道:“少夫人那報紙上一定是亂寫的。”
盛薔薇見她語氣信誓旦旦,彷彿心中篤定,不禁冷冷一笑。
“你又知道什麼?”
翠兒咬住下脣,輕聲道:“少夫人心底如此善良,您的父親又怎麼會是壞人呢?”
這也能算是一個理由嗎?好生牽強。
“翠兒,你怎麼知道我善良?”
“啊?因爲奴婢伺候少夫人這麼久,少夫人待奴婢一直很好,連句中華都沒說過。”
一個逞強欺弱的主人,便是心善的主子。
盛薔薇幽幽開口:“那是因爲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連我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如何作惡,
又怎麼作惡……”
她的語氣悵然,惹得翠兒一怔。
“少夫人,您怎麼會是惡人呢?”
盛薔薇身子往後一靠,閉目養神,半響才道:“人心隔肚皮,誰能看得見?”
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旁人又能如何而知?
盛薔薇下意識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心想,自己怎麼就這樣糊里糊塗做了母親……
…
這些日子,韓東戈一直忙着整頓軍務,所以很少有時間陪伴盛薔薇。
今天他難得抽出半天功夫,提早回來,陪她吃飯。
誰知,兩人相對而坐,皆是沉默不語。
平時她不會待他如此冷漠,那天過後,她便一直如此。
飯後,韓東戈陪她去院中走走,欲要牽她的手,卻被她輕巧躲開。
她用手護着自己的肚子,微微垂眸,一步一緩地走着。
“你要這樣和我慪氣到什麼時候?”
她的沉默和冷淡,是對他的懲罰。
盛薔薇沉吟道:“我哪裡是在和你慪氣,我是在和我自己慪氣。”
她不氣他,只是心裡難受,不願與他膩在一起,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韓東戈想向她攤開自己的掌心,低聲道:“過來。”
盛薔薇盯着他掌心的紋路,看了又看,緩緩伸出手去。
他的掌心乾燥溫暖,而她的小手,溫涼涼的。
韓東戈護住她的雙手,輕輕地呵了一口氣,給她暖暖。
“手這麼涼,咱們進屋吧。”
盛薔薇不動不走,只是看着他道:“你爲何要喜歡我?”
她突然發問,惹得韓東戈濃眉微挑。
“我父親的事……你都不介意嗎?”
原來她在介意這個。
韓東戈定定看她,卻不回答。
盛薔薇握緊他的手,微微搖晃:“你怎麼不答我?”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他誠實回答她道:“不過,在見你第一面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與衆不同。”
那一日的她,他久久無法忘記。
“我什麼樣?”她走到他的面前,拉近距離。
韓東戈撫撫她的臉頰,一臉寵溺道:“很厲害的樣子,天不怕地不怕的。”
盛薔薇微怔。
她還以爲自己一直都是個很膽小的人呢。
“那你是喜歡以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我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韓東戈眉頭微皺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是你。”
盛薔薇咬脣,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可我和以前並不一樣。”
韓東戈伸出手指,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一模一樣的。”
她的記憶不在了,可她骨子裡的倔強還在,絲毫未變。
盛薔薇柳眉微蹙,眨了眨眼睛,似有不信。
他鬆開了她的手,捧起她的臉頰,親了又親。
溫潤的雙脣,帶着無限的憐愛。
盛薔薇睫毛微顫,眼底的一點點淡去,取而代之地是一種清澈的明朗。
韓東戈嘴角抿起淺淺的微笑。
盛薔薇也禁不住笑了,眉眼彎彎,彎出完美的弧度。
他低下頭吻住她,異常溫柔,似是要將滿腔的柔情都坦坦白白告知
於她。
這一吻,吻了許久,他才慢慢放開她,眸光深深,道:“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把孩子生下來。”
盛薔薇深深吸了一口氣,重重點頭。
她低頭撫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輕聲道:“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這孩子平安出生,健康無憂。”
“一定會的。”
韓東戈伸手輕輕拍打她的肩膀,動作溫柔,哄着她平復心緒。
盛薔薇依偎在他的懷中,頓覺安心許多。
“等孩子出生,我們回上海去,把一切都弄個清楚明白。”
“真的?”盛薔薇微微詫異。
“我不會騙你,永遠。”韓東戈沉沉開口。
若是不把這個心結打開,她是過不去的。
盛薔薇睫毛一顫,伸出雙臂,回抱住韓東戈,輕輕地說了一句:“謝謝。”
謝謝他的體貼,讓她的不安,得以安放。
…
今兒一早,全上海灘所有的報紙頭條,都寫着一個人的名字。
大歌星白夢露與華僑路易斯劉結婚的消息,在一夜之間成爲了最熱門的消息。
白夢露這輩子都想過,自己還有披上嫁衣的那麼一天。然而,老天爺卻是給了她這個機會。
當路易斯向她求婚的時候,她還以爲這是一個陷阱或者圈套,又或是,他腦子一熱,糊塗了心神。
白夢露之前沒敢答應,只讓他回去冷靜冷靜。
誰知,他居然當着樂都所有客人的面前,再次向她求婚。
看他的架勢,似乎是來真的。
白夢露強自鎮定,卻還是忍不住點頭答應了下來。
孫長辛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搖錢樹就這麼沒了。
他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人。
“夢露,你怎麼這麼糊塗啊?”
他攥着一份被揉皺的報紙,特意把白夢露請回歌廳,把所有人都支走了。
“你當真要嫁給他?”
一夜之間,他似乎憔悴不少,雙眼熬得通紅。
白夢露點了一隻細長的香菸,夾在兩指之間,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昨晚的事,你不是都看的清清楚楚嗎?幹嘛還要問我?”
孫長辛腦門冒汗:“你真要嫁他?”
白夢露淡淡道:“當着那麼人面前應下來的,我還能反悔嗎?”
孫長辛急得直拍大腿:“這可不行啊……你這不是過河拆橋嗎?你可是咱們樂都的臺柱子啊!”
“你看看你,慌什麼?”
白夢露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我雖然要嫁人了,但不會就這麼甩手走人的!”
“啊?”孫長辛一怔,又問:“這麼說,你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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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是留不下了,不過從明天開始,你就把我倒數登臺的牌子掛出去。人人都知道,我一旦做了富太太,便不會在登臺獻藝了。所以,他們定會來搶着買票,來聽我這“最後一曲”。“
此話一出,孫長辛的臉色變了幾變。“那能有什麼用?”
白夢露見他不識好歹,冷哼一聲:“怎麼,你還指望我給你唱一輩子?”
孫長辛有些欲言又止:“夢露,你可要想清楚啊。那個假洋鬼子來路不正,又是個賭棍,你跟着他,他能好好待你嗎?再說了,你是什麼出身,他心裡明鏡似的,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