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麗娜是誰?
喬詹姆士的女兒,喬詹姆士是誰?當年在英租界叱吒風雲的一位大人物,他是個英國人,據說還有什麼爵位在身……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卻已經娶過七位太太。
喬麗娜的母親就是他的第七位太太。她是個中國人,長着一張洋人喜歡的東方面孔,細眉細眼,身段窈窕。
喬麗娜是混血兒,也是天生的幸運兒。她有着東方人才有的黑色長髮,卻長着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宛如寶石。毋庸置疑,她是個美人兒,令人過目難忘的美人兒。
何建業曾對杜知安說過,除她之外,他這輩子從未認認真真地喜歡過一個女孩兒。這話倒不是假話。
只是,他這輩子第一個認認真真喜歡的人,的確是杜知安,而喬麗娜……怎麼說呢?他不確定自己對她是不是喜歡?畢竟,那時他年紀還小,而她又深深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雖然,那年他不過才十二歲,可是,比女人更記仇的正是男人。
何建業之所以對喬麗娜念念不忘,並非完全是因爲她那張堪比洋娃娃一般的精緻面孔,而是她的傲慢,冷漠。
杜知安最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撒謊。從她知道,何建業有所隱瞞的那一刻,她就開始和他冷戰起來。
麗娜……她自覺不是小心眼的女人,可這一次,她卻不能當做沒事發生。
飯桌上的沉默,讓何建業很不適應,他故意逗兒子說話,想要引起杜知安的注意。誰知,她只是一心一意地喝着碗裡的粥,彷彿碗裡有什麼寶貝似的,直直盯着。
元寶虎頭虎腦,吃飯也香,根本無需別人照顧。
何建業有心討好,給杜知安夾了一塊肉,放在碟中。
杜知安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我這周吃素。”
何建業收回了手,看她的表情有些無奈:“好好的,幹嘛和我賭氣?就因爲我昨晚喝了酒?”
他還裝糊塗,明知故問!
杜知安擡眸瞪了他一眼,放下羹匙道:“我沒生氣。”
“你明明就是生氣了。”
杜知安又瞪他一眼:“我沒有。”說完,她拿起餐巾給兒子元寶擦了擦嘴,抱着他離開桌子,再不理會身後的何建業。
何建業頓時也沒了胃口,無聊地用筷子撥了一下盤中的菜,繼而又起身離開。
待他出門之後,杜知安心裡更加不好受了。
他明知她生氣了,甚至還誤會什麼了,卻也不來和她解釋解釋?
“討厭鬼!”她小聲地罵了一句,怎料,兒子元寶湊了過來,道:“媽媽,誰是討厭鬼?”
杜知安忙笑笑,解釋了一句道:“沒誰,沒有人是討厭鬼。”
何建業去到公司上班,剛到辦公室,還未等坐下來。年過四十的沈秘書就敲門進來,道:“六少,之前有位喬麗娜小姐找你,給你留了言。”
“啊?”何建業整個人愣了一下,方纔伸出手道:“她什麼找我的?”
“就是剛剛,八點半左右,她打來電話。”秘書說完,把手中的紙條遞了過來。
何建業猶豫一下,方纔接在手裡,看了看。
“老友聚會,晚八點,玫瑰園餐廳,喬麗娜。”
他不不自覺地把紙條上的內容唸了出來,心情很是微妙。
他和喬麗娜算是朋友嗎?還老友……
在他小聲嘀咕的時候,秘書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何建業靠坐在椅子上,一直捏着那張紙條,默默出了一會兒神。
他昨晚沒有眼花,喬麗娜真的回來了。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爲什麼回來?
問題一個接着一個,終於連他自己都覺得煩了。
他把紙條重新扔回桌上,搖搖頭,想要暫時它們拋到一邊去。
公司的事務不算忙,他可以早點回家去的,但想着喬麗娜晚上的邀請,他又有點猶豫。
按理,他不該去的,可心裡又想去。
幾番猶豫之後,他還是給家裡打了電話,告訴接電話的姆媽:“我今晚有事要忙,告訴太太,我不回家吃晚飯了,十點左右才能到家。”
姆媽連連應是。
何建業掛斷電話,想起杜知安那張賭氣的臉,暗自搖頭。
如果不行的話,那就實話實說吧。畢竟,他和喬麗娜只是舊識,小時候認識的朋友而已,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何建業準備去赴喬麗娜的約。
杜知安午睡起來,才知何建業來過電話、
“太太,先生說不回來吃晚飯,十點左右到家。”
杜知安臉色微微一變,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點了一下頭。
生氣歸生氣,她不會耽誤他做事,畢竟,每天都有不少事情要忙。
十點……
杜知安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她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等着。
她想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決心找點事情做做。
想來想去,她還是去了廚房,準備煲湯。這時她唯一擅長又喜歡做的事情。
…
六點一刻,何建業離開公司,他故意走得晚了一點,免得杜知安打來電話,詢問自己要不要吃宵夜。
何建業的確想見見喬麗娜,但也只是見見而已。
畢竟,多年沒見,如今再遇上,怎麼也算是一種緣分
。
玫瑰園餐廳,光聽名字就知道是個精緻華麗的餐廳。這很符合喬麗娜的性格,她一向喜歡奢華華麗的東西,小時候是這樣,長大了也不會輕易改變。
何建業走進餐廳,立刻有侍者上前,詢問招待。
他說自己找人,喬麗娜小姐。
那侍者連忙點頭,帶他去了位置。
離得老遠,何建業就認出了喬麗娜,她坐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成爲全場的焦點。
小時候的她也是如此,身前身後,總是跟着一大羣人。大家都喜歡巴巴地跟着她,不厭其煩。
黑色的波浪長髮,白皙的臉龐,還有藍寶石般幽藍的雙眸,紅潤的嘴脣,精緻的妝容,讓人過目難忘。
當年的洋娃娃已經長大了,只比從前更美。
何建業見她衝自己招了招手,不由微笑點頭。
他來到她的面前,和她握手。
“何建業,你好。”喬麗娜緩緩開口,聲音嬌柔。
許是在國外呆了太久,她的口音變得有點不太自然。
“什麼時候回來的?”何建業解開西裝外套,很是隨意地坐了下來。
這桌子只有兩個人,讓何建業有點意外:“我還以爲會來很多人呢。”
喬麗娜攏了攏長髮,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剛回來沒多久。”
何建業的目光微微一轉,無意間地看到了她的左手,她的無名指上有戒指。
她結婚了?
何建業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像她這樣的美人,不管到了哪裡都不會缺少追求者的。
喬麗娜何等聰明,見他目光一落,就知道他想要問什麼呢?
“我結婚了,三年了。”
何建業點一點頭:“嗯,我也結婚了。”
不知爲何,聽聞她結婚了,何建業的心情突然變得輕鬆了不少。
和有婦之夫吃一頓飯,敘敘舊,這不算是失禮的事。
喬麗娜還和小時候一樣,對吃的喝的,都十分挑剔。
何建業看着她點菜的樣子,忽想起小時候來了。
wωw ●ttκā n ●¢ ○ 他陪父親去喬詹姆士的家中作客,那是他不過十二三歲。
喬麗娜那會兒就像是個公主,高傲,美麗,不可一世。她的身邊總是圍着一羣羣的男孩子,他們年紀不大,卻學足了大人的模樣,對她不停地獻殷勤。
鮮花,蛋糕,冰淇淋,糕點,水果,所有的好吃的,全都一股腦地擺在面前,任她挑選。
喬麗娜瞥了一眼,用嬌滴滴的聲音道:“這草莓不夠新鮮。這蛋糕的奶油太膩了。這花真難看,拿出去丟掉!”
一個不過才十歲的小姑娘,說起話來,像是公主一樣。
“你們的牛排是新鮮的嗎?蔬菜是應季的嗎?”
喬麗娜一樣一樣地詢問着,惹得那侍者開始心虛地冒汗。
幾分鐘後,喬麗娜終於點好了,何建業合上菜單的那一刻,也覺得鬆了一口氣。
“昨晚在杜家的宴會上,我見到你了,只是臨時走得急,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喬麗娜漫不經心地解釋一句。
何建業聳聳肩,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見到你真的很高興,讓我又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了。”喬麗娜說起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衝他眨了眨眼。
何建業微微一怔,只覺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她居然再朝自己眨眼睛?
何建業先喝了一口酒,靜靜道:“我也沒想到,還能看見你。”
喬麗娜微微一笑:“幸虧有你們這些老朋友在,否則,我該多孤單啊。”
孤單……這兩個字從她的嘴裡說出來,還真有點諷刺的意思。
如衆星捧月一般存在的小公主,怎麼會覺得孤單呢?
“既然如此,怎麼不多叫些人來,下次吧,我下次我來張羅。”何建業用客氣的語氣說了一句。
喬麗娜舉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下次再說,今天我只想見你一個人。”、
這話說得太過曖昧。
何建業似笑非笑:“你這話讓我有點受寵若驚了。”
“以後還能常常見面嗎?”喬麗娜嫵媚一笑,眉眼間竟是風情。
何建業看得微微一怔。
當年的小公主,已經長大了,臉上竟顯嫵媚之態。
“當然,正如你所說的,咱們是老友了。”何建業淡淡道。
他拿起刀叉,準備吃飯。
不知爲何,食物都很不錯,可他卻沒什麼胃口。
吃慣了杜知安做的菜,再吃外面的東西,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喬麗娜也幾乎沒怎麼動,多半時間,都是品着紅酒,一臉悠然地看着他。
“何建業,你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何建業笑笑:“是嗎?也許吧。你倒是沒怎麼變……”
喬麗娜截住他的話頭:“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的樣子?”
“想忘也忘不了啊。”何建業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
喬麗娜笑得更甜了,還以爲他在恭維自己。
何建業故意看了看手錶,還未開口,就聽喬麗娜道:“和淑女在一起的時候,最好不要看手錶,那樣太不紳士了。”
何建業淡淡道:“我真的要回去了,我太
太在等我。”
喬麗娜聽了這話,不禁笑出聲來。“你太太?沒想到啊,你居然是個好好先生。”
何建業接過她的話,反問道:“你的先生不是好好先生嗎?”
喬麗娜笑了笑:“他當然是了。”
“那你也該早點回去。”何建業揮手找來侍者,準備買單。
“這頓飯我來請,下頓你再請。”喬麗娜對着他道。
何建業稍微猶豫一下,才道:“好的,下次我來請。”
他見慣了這樣的手段,只是沒想到,對自己這麼做的人,居然是喬麗娜。
回家的路上,何建業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小時候的她,可是連一句話都不願意和他多說……因爲他學不來那些洋人的做派,她還嘲笑過他來着,說他土氣。
當年的事,她可能都不記得了,可他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回到家的時候,正好十點。
何建業以爲回家還能有湯喝,誰知,杜知安什麼都沒給他留。
杜知安覺得有點餓了,只好上樓去找杜知安,她沒在房間。
何建業問了姆媽,才知她睡在了元寶的房間。
何建業推門進去,杜知安其實沒睡,只是躺在那裡,輕輕拍着兒子。
他剛要開口,杜知安便轉頭對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何建業只好等在門外,見她出來了,方纔道:“我餓了,給我做點東西吃吧。”
剛剛的晚飯,實在不合胃口,他也沒怎麼吃。
杜知安冷着一張臉,擡頭看他:“讓姆媽給你做。”
她從他的身邊走過,無意間又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花香味兒,而是酒味。
杜知安停下腳步:“你喝酒了?”
“我見了一個人。”何建業淡淡道。
杜知安不說話了,沉着一張臉,理也不理會他。
何建業見她還在生悶氣,有點無奈:“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姆媽下了一碗麪,何建業吃得不怎麼美味,只吃了半碗。
回到臥室,杜知安背對着他,已經躺下了。
何建業洗完澡,倚在門口:“你還在生氣吧,因爲我喊了別的女人的名字?”
杜知安一動不動,不自覺地咬了下下脣。
何建業又道:“我今晚就是和那個女人吃的飯。”
此言一出,杜知安立刻翻身而起,轉身瞪着他道:“你說什麼?”
何建業堂堂正正:“只是吃一頓飯而已,用不着大驚小怪。”
杜知安拿起枕頭,就往他的面前扔:“何建業,你對我說謊了。”
何建業輕巧躲開,俯下身子撿起枕頭,又扔回給她:“這種飛醋,還是別吃的好?”
杜知安站了起來:“我不是吃醋。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我最討厭你騙我!”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只是剛剛見面而已……只是小時候認識的朋友。”
杜知安厲害道:“她不是女人嗎?”
“當然是女人了。”
何建業看她掐腰瞪眼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可真厲害啊。”
杜知安道:“我還有更厲害的呢。”
何建業望了她一會兒,繼而上前一步,見她又要扔東西,忙道:“你總得聽我解釋解釋吧。”
“好,你說!”杜知安很快接話,讓他把事情說個清楚。
“喬麗娜。那女人的名字叫喬麗娜。”
他向她解釋了一通,杜知安的臉色卻並未變好,眉頭反而越皺越緊。
何建業見她這般,又道:“你若不信,下次我帶你一起見她,她已經結婚了。”
杜知安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好,下次我一定要見見她。”說完這話,她已經開始思考自己該穿什麼樣的衣服,配什麼首飾和鞋子。
第一次見面,自己總不能輸了氣勢。
第二天,她甚至還給盛薔薇打去了電話。
“薔薇,他果然不老實,他對我說謊了。”
盛薔薇無心打探她們夫妻之間的事,只是她好歹是杜知安的半個“參謀”。有些事,既然知道了,那就沒辦法裝作不知道了。
“他說,只是兒時玩伴,可是誰信呢?”
“知安,六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是知道的。”盛薔薇退了一步,又道:“他過去認識的朋友,又有什麼要緊的。知安,你不要忘了,你已經是何太太了,你和她們不一樣了。”
盛薔薇握着聽筒,輕聲說道:“知安,你爲什麼總是不安?”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沉默了一下。
“薔薇,因爲我什麼都做不好。”杜知安的語氣一下子就變得惆悵了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好像沒什麼事是能做得好的。”
盛薔薇嘆息一聲:“誰說的?知安,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
杜知安聞言微微一怔,有些驚喜道:“真的嗎?”
“當然。”盛薔薇語氣篤定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杜知安聞言笑了笑。
“不管是喬麗娜也好,還是鄭麗娜也好,她們都不是你的對手。知安,你要自信一些。”盛薔薇頭一回給人鼓氣加油,有點詞窮。
“相信我,你是最好的。”
(本章完)